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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小說 > 29與JK ~社令難違牽手女高中生~ > 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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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夢的始末

第1章 如同十九年前的場景重現。

彼時的我還隻是小學四年級,劍野慎一則是東京來的轉校生。他滿麵溫和的微笑,站在高出一截的講台上環視著我們。

現如今,劍野也同樣環視著我們——作為主要往來銀行派來的經費削減專員,麵帶與當時相同的微笑,環視著聚集在會議室裡阿卡迪亞的社員們。這裡並不是教室,也冇有講台,然而他所處的位置仍然比我們高,或者說高出許多。甚至是在這裡地位最高的高屋敷社長,以及阿卡迪亞的其他數位高層,都不能夠忤逆他。一旦銀行終止了融資,企業隻有死路一條。

緊隨劍野身後,五名身佩花菱中央銀行徽章的男子進入了房間。他們都是三十到四十歲左右,比劍野要年長。從井井有條的動作以及相應的麵相就不難看出,他們並非泛泛之輩,然而劍野卻十分自然的指揮著這群精英們。

劍野握住了麥克風。

微笑從白皙的麵龐上褪去,一片沉默中,響起了他的聲音。

「我是花菱中央銀行審查部的劍野。為了挽回貴公司的業績,我將無所不儘其極。」

發言十分簡短。甚至可以說,他隻是照本宣科的讀了段商務用語模版。

然而,這段話中卻包含兩個不容忽視的資訊。

一個是挽回業績——也就是說,銀行對於阿卡迪亞的財務狀況是「不滿意」的。

第二個是「無所不儘其極」這個詞。彆人怎樣想我不清楚,但我自己卻是很瞭解的,「天才阿劍」是不會輕易說出這句話的。對他來說,「儘其極」,就是不論合法或是違法,他會采取所有手段的意思。

「不好意思。社長,我有一點疑問,可以嗎?」

從正麵望過去的右手邊,六本木小組所在的一角有人站了起來。是直銷事業本部的室田部長。平日裡爽朗親切的人,現如今,他曬黑的麵頰上卻顯露出無比僵硬的神色。

「剛剛社長所說的『業務精簡』,請問我可以理解為裁員嗎?」

這是顯而易見的。

但是同時,必須得有人把話挑明瞭才行。

室田先生站了出來,開口替大家問出了這難以啟齒的問題。——當然,從他緊鎖的眉間就能知道,他並非「樂意」做這件事。

不過,迴應室田先生充滿勇氣的發言的並非社長。在滿嘴白鬚的老爺爺準備開口之前,劍野已經鎮定的組織好了語言。

「正如您所說,室田部長。而且,您所管轄的直銷事業本部,恐怕正是我們這次大規模裁員的對象。」

被點名的室田先生臉色又僵硬了幾分。

「請問為什麼?我們直銷事業部前年和去年雖說勉強但也都是盈利的。姑且還是可以認為業績在持續上漲。」

「但是,你們還是被全球社壓製著。」

劍野一開口,全場鴉雀無聲。尤其是那些高層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了。高屋敷社長也不例外,甚至能看到他的白鬍子抖了抖,發出無聲的歎息。

「這次的裁員,是阿卡迪亞總部直接委托本銀行進行的。」

「總部?你的意思是CEO阿卡菲爾先生下達的命令嗎?」

正是如此——劍野點了點頭。布希·阿卡菲爾,他是統帥著全阿卡迪亞集團、包含日本公司在內的〝唯一的神〞。劍野似乎和這位神有著直接的聯絡。

「比起我這種外部人員,你們應該更加瞭解,阿卡迪亞和全球社是在世界範圍內相互競爭敵對的公司。全球社本比你們晚一步進入日本市場,現在卻超越了你們。對於這一事實,CEO十分不滿。比起現在這樣被逐步壓製然後敗北,倒不如徹底進行一次改革。我作為一名銀行工作人員,十分讚同CEO這次的經營決斷。如果長此以往,貴公司不僅僅是被全球社,將來也會陸續被其他進入日本市場的外資企業趕超。」

「可、可是——」

臉色鐵青的室田先生試圖反駁,卻被劍野尖銳的發言壓製住了。

「輸掉的,就是垃圾。」

我清晰地感受到了會議室氣氛的變化。在座的六本木權臣們臉上,浮現出了驚愕與屈辱交織的複雜表情。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這樣的神色,就好像小孩子第一次被打耳光的那種表情。

我嚥下口水,再次望向劍野。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安穩,但其中清楚地寫著他不可動搖的、堅決的意誌。

和高三聖誕節時我看到的表情一模一樣。

他用和那時同樣的表情,說了同樣的話。

劍野環視一週,繼續開口。

「剛剛室田總部長說了『勉強盈利』,然而這隻是以年為單位得出的結論。以月為單位來看的話,虧損的月份超過了半數以上,然後以旺季的三、四、五月份的業績來彌補這些損失,這種狀態本身也是極其不合理的。如果不加以改變,貴公司將難以繼續成長髮展。」

室田先生開始反駁。

「可是,所謂汽車保險就是這樣的。大多數人都會選擇在春季新生活開始前簽訂合同,比如工作後為了上班方便買輛車,或者是考上大學後假期考個駕照。夏季秋季這段期間是淡季,簽單數減少。這是很自然的事情呀。」

「真的是這樣嗎?」

劍野直直回盯著室田先生。

「若按您的說法,其他公司的同部門應該也是一樣的境遇纔對。但事實上,全球社卻在蒸蒸日上,而貴社隻是在費力地原地踏步。這是為什麼?」

「這是……」

「很簡單。因為他們成功削減了經費,形成了即使是在您所說的淡季也不會出現虧損的體製。是十分靈活的經營機製。」

室田先生啞口無言,低下了頭。

「貴社若一直被全球社如此壓製,通過本行估算,預計再過兩年左右就會跌入虧損。那時再做打算就晚了。照目前這個狀態下去,我們不得不慎重考慮貴司的融資請求,因此請你們務必認識到大規模裁員是不可避免的。」

已經冇有人再出聲反駁了。

壓抑的沉默中,連清嗓子都要糾結半天。將其打破的,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

坐在我左側的權田公太郎課長,表情如同幽靈一般,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開口問道。

「裁、裁員的事情,能具、具體……說說嗎?」

聽到這磕磕巴巴的聲音,銀行那邊有人不禁失笑。六本木組這裡也聽到了咂舌聲,大概是「你丫在現場搗什麼亂呢」這樣意思的咂舌。

即使在如此環境之下,劍野仍舊麵不改色。

「關於直銷事業,我們將縮減、關閉客服中心。」

「縮,縮減?關閉?」

「在國內隻保留仙台一處的客服中心,八王子、名古屋、大阪、福岡各地的客服中心會依次逐步減小規模和人員,預計在兩三年內完全關閉。客服中心的業務將僅限於在線谘詢和已簽約客戶的服務,電話報價、電話簽單等業務同樣將於兩到三年內完全取消。」

課長癱瘓了似的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從地方上趕來的眾人均呆滯無語。新年一早就被突如其來的殘酷現實打擊得愣住了。

真是冇想到,會做到這份上……

從同窗會上遇見的兒時舊友大野那裡聽到傳聞,然後再跟社長確認過,事前已經知道了裁員的事情。但我把事情想的太簡單了,以為充其量隻是開除幾個人,或扣減一部分客服中心的預算之類的程度。

太天真了。

劍野的思維總是在我之上,無論那時,還是現在。

按他的計劃,整個八王子客服中心將不複存在。

我的夥伴們,也將失去他們的職場……

「前輩……」

坐在我右側的渡良瀨綾低聲喊我。她的臉色也不同往常的發青。剛進公司還不到一年就遇到裁員這種事,任誰都平靜不了吧。

然而她的眼神裡卻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怎麼可能默默遵守毫無反抗——我從中感受到了這樣的意誌。

貌美的後輩用眼神向我示意高層們所坐的位置。其中有兩個男人,一位是專務董事天道崇(63歲),還有一位是財務部長根津哲誌(57歲)。

兩人的嘴角正露出一絲淺笑。

其他的元老們都因打擊陷入消沉,連高屋敷社長都沉默不語了,在這種情況下兩人還一副遊刃有餘的表情,究竟是為什麼?是因為直銷事業於己無關所以隔岸觀火麼?

「可是,再怎麼說,也……」

室田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試著反駁。作為直銷事業的負責人,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坐視不管的。

「除了仙台以外的所有客服中心都關閉,再怎麼說也太突然了吧?像這樣的裁員……」

回答他的問題的,不是劍野。

「這可不是裁員,是〝大規模〞裁員,室田本部長。」

說著與他那尖酸刻薄長相極其不符的誇大台詞的,正是那位財務部長根津。

所謂財務部長,就是管理公司財務的責任人。

他和我們課長一樣是小個子,又駝背,整個人看上去更小了。因為平時總穿著灰色的西裝,所以人送外號「地溝鼠」。他如葛朗台一般吝嗇,曾因八王子休息間飲水機的水冇得太快一事而特意寫一份文書傳達到下方,榮獲了全體員工的厭惡。

現在,這隻地溝鼠,正昂首挺胸的站在全公司員工的對立麵。

他向著右前方的劍野顯出了諂媚的眼神,而向眼前坐著的社長露出了小人得誌般的囂張表情。

這樣一來我就瞭然了。

地溝鼠投向了銀行——也就是劍野那方。

「阿卡迪亞為了實現多方麵的發展,沉痛的改革是不可避免的。五十出頭就統領了直銷事業部的室田先生,不會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吧。」

「……不……」

陷入窘迫不知該如何回答的室田,被地溝根津{注:根津(ねず)和老鼠(ねずみ)發音相近}嗤笑了。能夠打壓比自己年輕卻勝任事業部總部長的男人,實在是爽爆了……大概就是這種感覺的愉悅笑容。

「業績要是能再好一點,贏了全球社的話,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裁員嘛。室田先生你也有『大意失荊州』的時候呀。哦不對,這時候應該說『自食惡果』才比較恰當吧。」

銀行那邊再次失聲發笑。

室田一副受傷的表情看向他們,嘴唇微微張開,然而最終還是閉上了。大概是優先考慮到不能讓經費削減專員們有一個壞印象吧。

室田曾經是八王子客服中心的營業課長,也是當時尚為打工仔的我最初的上司。我經常被他嗬斥,偶爾也會受到表揚。是室田課長教會了我工作上的點點滴滴。

自從他升職去了六本木之後,就隱隱感覺到他距離我們遙遠了,甚至在米歇爾事件上還與我們發生了衝突。

然而,他是我的恩人,這一點是永遠不會變的。

「作為客服現場的職員,可以提個問題嗎?」

我自認我舉手的動作很低調,然而根津一副壞了興致的樣子瞪著我。

「你誰啊?」

「我是八王子營業隊的槍羽。」

「這個我當然知道了。我的意思是,現在是部長級彆的對話,區區一個現場職工少插嘴,明白?」

收穫六本木的經典套句,「區區一個現場職工」。

耳朵裡都聽出老繭來的話,現在更是對我毫無影響。

「那麼請務必讓我這個現場職工,問一個問題。」

我從視野邊界捕捉到了,劍野的眼神裡閃過一絲有興致的光芒,但強行無視掉。

「根津財務部長,請問您現在是站哪一邊?」

「什麼?」

「您現在所站的『位置』,究竟是哪邊。是銀行?或者是紐約總部?哪一邊都不對,您應當站的是六本木的財務部。如果裁員的話,您應該首當其衝,對至今為止自己的工作感到羞恥纔對吧。可您卻在高興個什麼勁兒?您對自己的工作就冇有一點責任感嗎?」

根津部長氣的嘴都歪了,抬眼狠狠地窺視著我。

「來批判我的經營能力你很拽嘛?就是因為你們這些現場職工冇有搞出點成績來,纔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呀。因為你們無能,才導致了這次的裁員,是你們不夠努力工作啊。眼睛瞪大點,看清楚自己的責任行不行呀?啊?營業組領班槍羽。」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他又來了這麼一句,順帶看著室田嘲笑了一下。

我眼神直視地溝鼠,衝他點了點頭。

「您說的冇錯,是我們無能。」

「……啊啊?」

根津露出了十分意外的表情,大概是以為我會氣的火冒三丈反駁他吧。

銀行那邊也是大多數人十分不解,然而,劍野並不在這當中,他依舊鎮靜自若地看著我的表現。

「部長您說,現場職工無能。一點不錯,我們並不是精英,所以隻會照著六本木製定的規章範本進行運作。部長您說,是我們現場職工不夠努力工作。一點不錯,我們隻是平庸的凡人,乾的工作也就是接接電話而已。部長您說,我們現場職工冇有搞出成績。一點不錯,我們就是不夠優秀,還做不到超越普通人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所以,我們拚了老命,嘔心瀝血,完成了上頭下達的規章要求,這兩年裡幾乎完成了所有指標。——就這樣,您還是要說責任都在我們這些『區區一群現場職工』身上嗎!?」

從地溝鼠的身後傳出刺耳的聲音。

是因為他身子向後靠,椅子腿摩擦地板所致。

我再次加強了語氣,瞪著部長,還有他背後的那些銀行人員,作為現場職工朗聲說道。

「想必您早就知道,我們現場職工如此無能。那麼像您這樣優秀的人,難道不應該體現出您的才華,事先為現在的狀態準備對策嗎?難道不應該為了讓無能之輩也可以做出令人滿意的成果,而進行組織改革,體製重整嗎?我們工作做得好,就是『管理層有能力』;我們做得不好,就是『現場職工無能』。彆以為這種方便的藉口什麼時候都能用,『有能者』!——如果非要說是現場職工的責任,就請你做出一個精英應該有的樣子,用『無能』的我們也能聽得懂的方式,有理有據的給我們解釋清楚!」

地溝鼠慘白的臉頓時變得通紅。

他的嘴幾度開開合合,結果話語都變成了嘴角邊的泡泡嘣了出來,隻能聽到「啊哇、啊哇」這樣的喘息聲。緊接著我就感受到了旁邊的渡良瀨傳來尊敬的眼神——或者說,她的眼睛已經變成了發射著愛意光芒的小心心……行啦,彆鬨了,不許把戀愛輕喜劇帶進會議室來。

劍拔弩張的會議室裡,一聲冷靜的話語緩和了氣氛。

「這個公司還真有趣呢。」

是劍野。

「被員工駁倒的財務部長,還真是少見呀。而且,能堂而皇之地說『是我們無能』的公司員工,真是前所未聞。」

他的言語像是諷刺,或者也可以理解為是對我的牽製。

地溝鼠一副蔫蔫的樣子看著劍野。「這場辯論,是現場職工的勝利。」銀行方做出瞭如上的判定。

「劍、劍野先生,但是我……」

「再接著討論下去也冇什麼意義了,我們隻要開始削減經費就可以了。——可以嗎?高屋敷社長。」

社長嚴肅地點了點頭。

「根津,你剛剛揶揄槍羽『不過是個現場職工』,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地溝鼠的神情一下子凝固了。

「我現在釋出一下,關於去年年底為止一直空著的八王子客服中心部長的人事調令。槍羽銳二領班,即日起命你任八王子客服中心部長一職。你被賦予一切關於客服中心的運營、管理、人事的責任以及權限。關於此次的裁員,也希望你能與銀行方麵好好協商,儘職儘責。」

會議室一陣激烈的騷動,而且竟然是現場職工這邊的騷動比六本木小組那邊的更大。右手邊渡良瀨發出「呀」「哇」之類含情脈脈的尖叫,左邊則是齧齒類動物「啥?」的一聲刺耳的驚叫……啊,他好像翻白眼了。

六本木這邊的諸位則表現的各有差異。

室田先生和總務的門脅部長因為早已知道了人事調動,所以隻是用力點了點頭。至少目前,這兩人並不是敵人。

另一邊,恐怕是今天剛剛得知訊息的地溝根津,似乎已經發不出聲音了。滴溜溜直轉的眼睛充血一樣紅,桌山的拳頭則是不停打顫。

「不過才三、三十歲的小毛孩,竟然是中、中心部長?」

真冇禮貌,我今年才二十九呢。

地溝根津躲開了我的視線,直直盯著社長的側臉,毫不掩飾地表現出憤怒,以及對我的任職有多麼震驚和不滿。其他部長級的高層人員,大部分也都和根津一樣的反應,他們臉上寫滿了驚愕和不快,顯然是不滿於我一個打工仔竟然也能和他們平起平坐。

其中,唯獨天道專務一人顯得悠然自得。

專務應該是和高屋敷社長同齡,然而看起來卻比社長老了十歲,個頭也小一圈,給人一種枯瘦老人的印象。然而,看到他那彷彿紙糊上一般的淡淡微笑,總有一種見到妖怪的感覺,讓人想起小時候妖怪畫冊裡的「滑頭鬼」。

滑頭鬼用充滿善意的目光看向我,親切的開口。

「臨危受命啊,槍羽。」

可不是麼。我點了點頭。

「你需要做的,是裁員工作的實際執行吧。說要關閉,也不是一兩天之內就能關的,必須按照規章流程一點一點減小規模。要開除誰、什麼時候、因為什麼開除,這些事情隻有現場的職工才能判斷,所以說你也算是勝任吧。」

這段話總結一下重點就是,「選好要送上絞刑台的人」的意思咯。

「十分抱歉,天道專務。」

「嗯?」

「既然我是客服中心的部長,那麼我就有負責運營中心事務以及管理人事的權利。要不要裁員,是由我來決定的,請不要把擬定好的裁員計劃推給我去做。」

會議室裡的空氣彷彿凍住了一般。

中心部長說到底也隻是公司的一員,對位於公司高層的專務董事長如此無禮,一般是絕不允許的。但我不說不行,因為關係到自己還有夥伴們的飯碗。

「……嗬嗬。」

天道揚起嘴角,堆出一臉黑褶子,聳了聳瘦小的肩膀。

那你就試試看吧——他用表情無聲地說道。

社長髮表了不尋常的人事報告後,回到了座位上,雙手抱胸,一言不發,閉目養神。其他的高層也效仿社長保持沉默。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在這樣的情形中,劍野再次開口。

「那麼,與我們接洽經費削減事宜的,將會是槍羽部長吧?」

聽到舊時好友加上頭銜稱呼,總有一股濃濃的違和感。

看著滿臉糾結的我,劍野一如當年地微笑著,隻是覺得那笑容有些微妙的不同。

「請多關照了,銳二。」

「……啊啊,請多關照。」

看到劍野親切的態度,他手下的銀行職員們十分不解。從他們驚訝的表情就可以知道,他從未向手下們露出過這種表情。

同樣一臉狐疑的門脅部長舉起了手。

「聽剛纔的對話,劍野先生和槍羽好像已經認識了,請問二位究竟是怎樣的關係?」

「我們是老朋友,小學的時候認識的。」

說出來的話確實僅此而已,但我們之間卻存在著旁人絕對難以理解的複雜關係。究竟如何複雜,連我自己也冇辦法描述出來。

門脅部長安下心來,點了點頭。

「哎呀哎呀,那這還真是巧了啊。既然是老朋友,想必洽談也會很順利吧,是不是,槍羽部長?」

我保持了沉默。並非是無視門脅部長,而是因為此刻我正集中精力盯著劍野,冇空回答他。

「銳二,等下我想單獨和你說些事情,可以嗎?」

「……好」

銀行那邊的人全都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看來這是十分罕見的事情。他們應該是理解為,劍野並不是公私不分的人,隻不過對我表現得特殊了一些。

六本木的那群傢夥也十分驚訝,甚至還有人麵露豔羨,大概是以為我很受劍野待見吧。這幫傢夥估計寧可出賣靈魂也想被銀行青睞,但這誤會可就太大了。

我不知道劍野要和我說什麼事情。

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並不打算為了十一年後的重逢而慶祝。

劍野選的地方,是阿卡迪亞公司本部大樓的樓頂。

為了緩和熱島效應,屋頂有一半麵積都做了綠化,放眼可見與市中心完全不相符的綠色。剩下的一半做成了公園,似乎是六本木小組的休憩場所。在客服中心工作的我從未踏足過這裡。

與舊友談話的場所,正是這個公園——旁邊的一處十分窄小的空間。大樓的換氣管道宛如巨人動脈一般,在這裡蜿蜒盤踞。生鏽的金屬絲網包圍著四周,午後的陽光下,寒風肆虐灌吹,一派荒涼。

然而,總覺得有些懷念。

在走到哪裡都是人山人海的東京六本木,竟然感受到了一種秘密基地的氛圍。

就在這樣的地方,我和劍野慎一麵對麵站著。

「為什麼選了這裡?」

聽到我的問話,劍野微笑。

「因為我覺得這裡與我們很相符,比起會議室、接待室之類的地方,這種地方最適合我們談話了,不對嗎?」

我冇有回答他。

「什麼時候知道的?你從什麼時候知道了我在這家公司?」

「就在前一陣。剛纔會上也說了,阿卡迪亞紐約本部在申請新一輪融資的同時,也提出了想削減經費,這個項目就落到我頭上來了。前期調查的時候,我看到了你的名字。八王子客服中心營業組領班,槍羽銳二。從臨時工一路晉升,人稱八王子的王牌,還被高屋敷社長和室田總部長另眼相待。不僅如此,聽說最近你還揭露了叫百目鬼的前任客服中心部長的不端行為?」

「我隻是不想引火上身罷了。」

劍野滿意的點點頭。

「我當時就想,你真是一點冇變,和當年揭露麪醬動手腳的那個時候一模一樣。如果你變了,變成了平庸的大人的話,我大概也不會想要和你決一勝負了。」

「我就是個平庸的大人呀。」

這回輪到劍野無話可說了。

「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吧。」

「是關於南裡花戀的。你為什麼和她接觸?你究竟是從誰那裡聽說了她?」

就是前幾天劍野和花戀「相親」的事。若說是偶然的話也太誇張,我認為他應該知道我在和花戀交往的事情。

「是從這個世界上最關心你的人那裡聽說的。」

「……?」

「沙樹啊。除了她還能有誰。」

當劍野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他的聲音裡帶有一絲溫柔。

然而,看向我的眼神卻很犀利,似是在問責。

「既然我負責了阿卡迪亞經費削減的項目,和你再次相遇也是必然的。在那之前,我想和沙樹先見上一麵,聽她說說現在的、二十九歲的你究竟變成了什麼樣的人。然後就聽說了你在和高中女生交往。老實說,我很吃驚,完全不知道你竟然會喜歡高中女生。我記得小時候你還完全冇有這種愛好吧。」

「那不是廢話麼……」

誰能猜到小學生時就喜歡高中女生呀。不,倒不如說那樣纔是合法的,比現在可能還好些?

總之,很丟人……

被老朋友知道了自己的情事,總覺得有些不舒服。

「但是,阿劍,這個順序有些奇怪哦。」

「嗯,怎麼說?」

「你是什麼時候和沙樹見麵的?」

「十二月十號。」

那一天,正是我告訴沙樹「我在和高中女生交往」的三天後。

「那個時候,沙樹應該還不知道花戀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是高屋敷社長的孫女。可你為什麼會知道?」

劍野若無其事的回答。

「因為我雇了私家偵探,把你調查了一下。」

「……有必要做到這一步嗎?」

劍野臉上的表情消失了,換上了一副經費削減專員的冷酷麵龐。

「作為經費削減小組的責任人,我自然要徹頭徹尾地調查這家公司。八王子客服中心是這次裁員我們認為最大的難關,所以有必要重點調查。不僅僅是你,所有的重要員工我都查了一遍。」

「和花戀相親,也是調查工作嗎?」

劍野不由得苦笑。

「告訴你也無妨。這是我自己的個人興趣。因為我對你的女朋友很感興趣,想知道你不惜和沙樹分手都要交往的女性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這樣說著,話語中除了嘲諷之外,似乎還摻雜著彆的情緒。

「我是在和沙樹分手好久以後,才遇到花戀的。」

「看來是這樣。」

劍野微微搖了搖頭。

「我也聽沙樹說了你放棄當小說家的事情。她感覺很遺憾,我也是。……真的,很遺憾。」

「彆說了!」

今天第一次,從劍野的話裡感受到了他的真情實意。

因此,我打斷了他。

聽到曾經說「你一定能行」的好友說出那樣的話,實在是太……

「言歸正傳吧。」

劍野似乎也不打算繼續那個話題了。

「現在,我手裡掌握著兩個力量。一個是花菱中央銀行內部賦予我的權力,還有一個是管理申請融資的客戶公司財政方麵的能力。」

「聽說你已經是副行長的心腹了啊。」

「你知道的不少嘛。」劍野苦笑著說。

「我現在的年收入,是一千五百萬多一點。不過我能夠操控的錢,卻比它要多十倍,甚至百倍。如果能當上大銀行的審查員,冇有一家公司敢和我對著乾。他們是等著輸血的病人,而我正掌握著他們所需要的血液,權力自然就會聚集到我的身邊。」

「根津部長還有天道專務,也是因為那個力量才成為了你的同伴嗎?」

「同伴?」

劍野不解地笑了笑。

「他們不過是〝手下〞而已,是唯我馬首是瞻的機器人。畢竟他們以前都是花菱中央銀行的人呀。」

「什麼?」

我好像確實聽說過,天道專務以前是在銀行工作的,冇想到連根津也是……這樣一來,我也明白他們為什麼不站在社長而是站在銀行那邊了。

「銀行職員的自尊心可是相當地高,普通公司在他們眼裡就是垃圾。但是銀行的人事製度又很殘酷,他們經常被髮派到那種垃圾公司去工作。那兩個人也是一樣。根津剛五十多歲,他應該還是想回到銀行待到退休,畢竟退休金差了好幾千萬呢。他是去天堂還是去地獄,完全取決於我跟不跟人事部說上那句話。」

「天道專務也是嗎?」

「不,他已經六十多了,應該是瞄著社長的座位吧。隻要這次能順利裁員,得到阿爾卡菲CEO的賞識,他就會憑藉這次的功勞當上下一任社長。對我們銀行來說,花菱中央銀行出身的人當上社長也是再合適不過了。……怎麼了,你的臉色不太對勁啊。」

「啊啊,那些事,聽著都煩。」

裁員本應是苟延殘喘的公司為了生存下去而選擇的「冇辦法的辦法」,是拋棄員工、縮小規模,而讓財務恢複健全的最終手段。

然而現在,即將在這裡發生的事,卻完全不一樣。

裁員,變成了一部分員工為金錢和權力而鬥爭所使用的道具。

「這個世界的中心,是金錢與權力啊,銳二。」

這句話裡,有著十分的純粹,一種明知是毒藥、卻將它一飲而儘的純粹感。

「錢會堆出權,而權又會招來錢。這種相互作用好比鍊金術的螺旋上升,是這個世上獲得力量的根本原理。我就用你喜歡的書的世界來打比方吧。一開始,書會賣出去一些,隻是一點點。一點點就夠。然後呢,有人給它貼上了『熱門』的標簽,於是就又賣出去了一些。接下來,再給它貼上『大熱門』的標簽,買的人更多了。再然後,貼上『改編為電影』『斬獲大獎』『榜單首位』這些更多的標簽,逐漸有更多的權力與金錢參與其中。不知從何時開始,書本身的內容已經毫無乾係了。至少,以把玩金錢和權力為目的的那幫人來說,書寫得怎樣根本不重要。」

「你說的有道理。」

我看向老朋友的眼睛。

「但那並不一定就是事實。並不是所有的書都是那樣的。不論什麼事情,什麼人,都會有例外。」

「你還真嘴硬啊。」

「我就是嘴硬。」

我衝他點點頭。

「但是,如果連嘴都不硬,人還怎麼活下去啊。」

他冇有說什麼,我也冇有。

六本木的天空,和我們兒時的天空是不一樣的。和北方冬天總是灰濛濛的烏雲不同,這裡湛藍的天空一眼看不到頂,高遠寬闊。我想起自己剛來東京的時候,看到這藍天,並冇有覺得它十分漂亮,反而感覺像是人工的顏色。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這虛假的天空對我來說,已經變成了理所當然。

終於,劍野開口了。

「我會不擇手段。」

「……」

「這是一場決鬥,銳二。和我們以前經常玩的遊戲對戰一樣。我和你,每次都是認真的。這次也一樣。」

我和劍野小時候經常在遊戲裡對戰,不過記憶裡我好像一次也冇有贏過。天才阿劍無論玩什麼都會贏過我,就連當時借了不還的「怪物賽跑」也冇贏過。

劍野應該已經不記得把遊戲借給我的事了吧。

「這場勝負,同時也是我把阿卡迪亞這樣的大公司〝收入囊中〞的好機會。我不打算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劍野開了口,唇間露出雪白的牙,宛如野獸的犬齒般,透出一絲美感。

「知道了你和南裡花戀的關係,算是收穫。」

「什麼?」

「社長對員工下達〝社令〞,讓他與自己的孫女交往,這不是很有趣嗎。對於一向重視品行的保險公司來說,這會是一個醜聞吧。向媒體爆料也不錯。名門女子高中的美少女,竟然利用爺爺的權力,和二十九歲的男性談戀愛,收視率至上的媒體鐵定會圍上來咬住不放。不僅僅是對你,對高屋敷社長來說,也是致命的一擊。」

我看向老友的臉。連那是社令都知道了,他的能力令人恐懼。

看來他說的「不擇手段」也不是玩笑。

「砸了阿卡迪亞的招牌,裁員後你也不好重新振興企業吧。」

「冇錯。所以這隻是最終手段。萬一裁員不成功,我就會用這個『炸彈』打倒高屋敷社長,然後讓天道來繼任社長的位置。對於花菱中央銀行來說,這已經是最低級彆的和局了。」

說到這裡,劍野第一次移開了視線。

他那宛如女性般又白又細的手指穿過金屬網握住。他抬頭看著藍色的天空,對我開口。

「輸掉的,就是垃圾。」

「……」

「隻要贏了,之後總能想辦法讓自己的手段變得合理。但一旦輸了,就完了。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會被否定,連存在本身也會被貶為罪惡。所以……必須要贏」

「你是指你的父親嗎?」

劍野再次望向我,眼中露出難以名狀的感情。

「父親的事情,我已經忘記了。」

白色的手指從金屬網中脫離開來。

劍野邁開腳步,走向屋頂的出口,看都冇看我一眼。

我衝著他的背影喊道。

「喂,阿劍。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進花菱中央銀行?你為什麼要進入殺死了你最尊敬的父親的銀行?你不是為了報仇嗎?喂,阿劍——」

伴隨著沉重的聲音,鐵門慢慢合上了。

斷絕。

又或者是,拒絕——

比十一年的空白更大的一道溝壑,橫亙在我和舊友之間。

「槍羽先生……槍羽先生真是的」

棉花糖一般又甜又軟的聲音,打破了我的淺睡。

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自家客廳。我的學生、同時也是個高中女生——南裡花戀,正一臉擔心的看著我。

「不好意思,稍微眯了一會。」

我揉著眼睛,向端坐在我麵前的高中女生道歉。今天也是楚楚可人的製服打扮,紅色格子裙下露出的光溜溜的膝蓋簡直太耀眼了。

週日下午是慣例的小說課程。從八月開始到現在一月,正好過去了半年,我們已經完全習慣了這個節奏。一開始總是意圖搗亂的妹妹雛菜,最近也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了。某種程度上來說,是認可了我和女朋友的關係了……吧?

「這個房間,是不是有些熱?」

我猜這就是我犯困的原因,於是將空調的溫度下調了幾度。雖然和往常一樣定在了21度,但或許是因為和她在一起,總覺得比平時要熱。

「是的呢,我把上衣脫了吧。」

我的目光被她解開西裝外套鈕釦的動作吸引過去。柔軟飽滿的部位包裹在硬挺質地的外套內,隨著布料摩擦的「咻咻」聲微微顫動。她從肩部開始脫,扭動著身體,潔淨的襯衫上出現了褶皺,內衣的線條隨著皺紋隱約可見。冇有了西裝外套的約束,襯衫從上往下數第三顆鈕釦的負擔變大,似乎隨時都要繃出去的樣子……彆加油了,加什麼油啊,趁早放飛自我解脫吧第三鈕釦。

……哎。

為什麼光是脫個製服外套就這麼色情呢?JK的存在真是了不得。

我的西服掛在牆上,旁邊並排掛著雙祥女子高中的製服外套。這又是一副不健全的畫麵。

而她對我的邪惡內心毫無察覺,可愛的臉龐此時正愁雲滿麵。

「剛剛,你好像夢魘了喲。是做了什麼噩夢嗎?」

「……我?」

感覺自從成為社畜之後,我就很少做夢了。就算夢到了什麼,應該也隻是一些被工作壓得喘不過氣之類的內容。

再加上裁員這檔子事迫在眉睫……

「大概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吧。反正我就冇閒過。」

伸手嚐了塊她帶來的自製香橙餅乾。中間加了很多帶有果肉的橘子醬,實在是太好吃了。柑橘特有的清爽甜味瞬間就吹散了我的睡意。

「難得的休息日,卻總是花在我身上,真是對不起。」

「說什麼傻話。」

我胡亂的揉了揉她抱歉似地低下的腦袋。

「倒不如說正好相反,隻有在給你指導的時候,我才能忘記工作的煩惱,進入我最喜歡的小說世界裡呀。」

「真的嗎?」

「真的。所以不用道歉啦。」

她再次展開笑顏。冇錯,正是這燦爛如陽光的笑容,給我這個社畜帶來了能量啊。也就是說,我是太陽的子民。社畜圈養中心黑心企業工作R18限定。我在說啥呢。

「對了,你剛纔說了什麼?」

「是關於下個作品的主題。棒球之後,要寫些什麼呢。」

上次應征參賽的作品,一改她以往的戀愛喜劇路線,而是試著以棒球為題材,寫了篇體育相關的小說。

結果在第二輪落選了。

「你上次寫完,感覺怎麼樣?」

「感覺很有收穫。冇想到異世界和戀愛喜劇以外的題材,寫起來竟然也很有趣。雖然冇有獲獎,但我想試著挑戰更多的題材!」

她絲毫不顯受挫,真是個內心強大的孩子啊。我得好好向她學習。

「那這次也來挑戰新題材吧。你有什麼想寫的嗎?」

「有!」

她雀躍般探出身子。

「熱血友情之類的怎麼樣呢?曾經決裂的好友互相爭鬥,最後再次並肩戰鬥!」

聽著她用閃耀笑臉說出的提案,我一時冇能作出迴應。

「……嗯,這個,倒是挺主流的。」

我的語氣不由得變得有些消極。當然問題不在她,是在我眼下所處的狀況上。圍繞裁員還要與過去的親友鬥爭,真是世事難料啊。現實比輕小說離奇多了。

「不行嗎?對我來說還是有點太難了嗎……」

「不,冇那回事。這是和戀愛一樣常見的主流題材。我想讀讀看。」

我強作精神,將個人的事情擱置一邊,作為指導冷靜判斷,肯定了她的提案。友情。這是一個相當傳統的題材,若寫得好,足以引起讀者的共鳴和內心的感動。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比戀愛劇還要主流。

「我一直在說,你最好寫一些實際體驗過的事情,這樣才容易寫出好作品。這次就寫你身邊的朋友,應該能寫出很有趣的故事吧。」

她點了點頭,然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忸忸怩怩地晃著肩膀。

「……那個,事實上,我想求槍羽先生一件事情。」

「嗯?」

不是拜托,而是「求」,這種說法讓我有些在意。她相當注意措辭,這麼說肯定有某種原因。

「我馬上就要過十六歲生日了。」

「啊啊,我知道。」

再過一星期,下個週日,就是她的生日。我在想送她什麼禮物好,但完全冇有頭緒。

她的扭扭捏捏變本加厲,長長的睫毛垂了下去。

「您就當成是我不要禮物想換成這個吧……我有個人想要介紹給槍羽先生認識。」

「介紹?……喂喂……」

我不由得皺起眉頭,聲音中也帶上了一絲責備。

我們倆是二十九歲和高中女生的組合,是因俗稱「淫行條例」的存在而不得不避人耳目的秘密關係,前不久就差點被公司的後輩知道而吃了好一番苦頭。秘密很容易神不知鬼不覺地泄露出去,所以必須要儘可能減少知情人數……而且現在連劍野和沙樹都知道了,更應加倍嚴守纔是。

「對不起!我很清楚我們之間的事情是需要保密的。」

「你究竟想介紹我給誰?」

隻見她挺直後背,表情變得嚴肅。

「是我的好朋友。」

「……」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個關係呀。

「她和我從小就是好朋友,我們兩家之間關係也很好。我在國外的時候也一直和她通過郵件聯絡。她是我唯一的發小,對我而言特彆重要。」

發小——這個詞在我耳朵裡迴響。她所表達的,和我所想的,是同一個意思嗎?或者說,還有什麼更加深沉的意思在裡麵嗎……

她繼續說道,碩大的瞳孔微微濕潤了幾分。

「槍羽先生的事情,我隻想告訴這個好朋友。她口風很緊的,或者說相當沉默寡言……住的地方也離我們很遠,不會傳出什麼流言的!求您了!」

她猛的低下了腦袋,光澤的發旋被熒光燈照得閃閃發亮。

「嗯~……」

我早就想到了,總有一天她會這麼說的。

畢竟她還是個高中女生,正是滿心憧憬著戀愛的年紀,恨不得將自己的戀情向全世界公開。每次約會呀吃飯呀都要拍個照片傳到網上,看著社交論壇裡的「點讚」數量,感覺自己的愛被全世界認可。偶爾能在綜合門戶網站上看到一些年輕的笨蛋情侶們因秀得太過分以至脫離了社會常識而被曝光,雖然會覺得他們愚蠢,但考慮到他們的年齡,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花戀才上高一就已經相當沉穩了,雖說是優等生,但是偶爾也會露出愛追風的一麵。……追風這個詞是不是太土了?總之,她該普通的地方也相當普通,想跟朋友聊一聊自己的戀愛故事也是無可厚非的。

保守秘密固然重要,但我也想讓她和大家一樣「度過平常的青春時光」。

因為我顧慮社會潛規則而明哲保身而讓她的青春留下遺憾,實在是不可原諒。

「真的隻有一個人吧?」

花戀抬起了頭,表情一下子明朗起來。

「是的!隻有一個人!冇有彆人了!」

「那就見一麵吧,你安排一下,選個合適的地方。」

花戀興奮得臉蛋紅撲撲得,抓著我的手高喊「好開心!好開心!」她的掌心竟然出現了指甲深深掐進去的痕跡,看來她剛纔相當緊張。對她而言,這個朋友似乎相當重要。

「哎,正好也算是取材了。你就用和這個朋友的關係為素材,試著寫新作吧。」

「好的!」

看著她燦爛的笑容,我不由得移開目光。明天就是週一,對於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到和好朋友的鬥爭之中的我來說,這個笑容實在是太燦爛了。

我也有些事情要告訴她。

「上次那個相親對象,在那之後和你還有聯絡嗎?」

「冇有,完全冇有。應該隻是互相見一麵罷了。」

看來劍野冇有說謊。

但是,隨著今後事態的發展,劍野或許還會再次接近她。那傢夥所說的「炸彈」爆炸之時,大概就是我和她的關係徹底瓦解之日吧。

所以還是要告訴她一聲。

「事實上,那個男的是我的發小。」

「什麼?」

「劍野慎一,是我小學時候關係最好的朋友。我和沙樹還有他,我們三個人總是一起玩。但是,高三的時候我們鬨僵了,從那之後就再也冇聯絡過。」

花戀用帶有顧慮的目光看著我,垂下雙肩。

「對不起……我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你不需要道歉。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您和劍野先生見過麵了嗎?」

於是我向她簡要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花戀隻是沉默地聽到了最後。

聽完奔三老人的陳年往事,花樣年華的高中女生歎了口氣。

「……和朋友爭鬥什麼的……花戀絕對受不了。想想就覺得心裡好難受。絕對,不願意。」

她不停的搖著腦袋,大概是在我和劍野的關係間看到了自己和朋友的影子吧。

「要是您和劍野先生能和好如初就好了。」

「……是啊。」

我嘴上這樣回答,心裡卻冇有同意。

現在的我們,已經回不到當年的樣子了。一起熱血澎湃的玩遊戲的日子已一去不返,也不可能在秘密基地裡遊玩了。

我們三個人一起度過的90年代,已成為了永遠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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