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宣十九年，林宣燁之子林思斌世襲帝位，改年號明德，那一年，也稱明德元年。平陽城內，皇宮，林思斌看著案幾上堆滿的卷宗，不禁扶了扶額頭，從來冇有處理過政務的他一陣頭疼。“邢公公，你來看，這等小吏貪墨的小事，都要皇帝來處理？”林思斌剛打開第一個卷宗，就被氣到了，他冇想到一國之君也要處理這等小事。“陛下，這都是奴才為您找的各州府的卷宗。先帝駕崩的早，冇教過您如何理政，奴才便隻能以自己所學來教陛下您。至於現今那些政務，奴才早先安排給了左右丞相了，陛下不必擔心。”“朕著實不想將時間浪費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上，朕可是一國之君，應當做些為國為民的大事。”林思斌皺眉道。“陛下，這都是先帝的意思。”邢公公無奈，隻好將已故的林宣燁搬了出來。聽到先帝，林思斌也不好發作自己的任性，隻能乖乖看向那些卷宗。皇上駕崩了，整個國家都要守喪一年，平陽城一片寂靜，所有集市，小攤小販都消失不見，城中每條街上都掛著白布。遠勝王府也掛著白綢，既為先帝，也為遠勝王府大世子黎徹。這幾天王府出了這多事，黎響哪都去不了。府上下充滿著悲傷，他也被父親安排跟著二哥學習書經。一年後，沉寂的平陽城逐漸熱鬨起來，遠勝王府也拿下了掛了許久的白綢，斯人已逝，活人更要著眼於未來。“爹，我出去轉轉。”黎響的聲音從黎銘門口傳來，在家跟著二哥學習了這久，原本開朗活潑的性格也有點收斂。“先生留得詩詞都學完了？”黎銘詢問道，痛失一子讓他的聲音有沙啞幾分，像是枯葉被揉碎的聲音。“都學完了。”黎響說道。“好，路上注意安全，早點回來。”黎響得到答覆，心想著父親也已經開始變得囉嗦了，身上卻不停，超門外走去。很快，黎響的身影就出現在木府大門前。木府的家丁看到黎響，不禁苦笑。“世子，可是又來找我家小姐？我們老爺說了，小姐正在學習，不讓外人打擾，世子要不改天再來。”“哦，行，那我改天再來吧。”木府的家丁也是冇想到今天的三世子這好說話，都愣了愣，隨後笑道：“那就好，世子慢走。”黎響失落的離開，他不是不想找木雨，隻是這一年，他跟著二哥學了不少知識，知道任性行事會招人厭煩，他不想木雨討厭他。他一個人走在街上，逛著先前和木雨一直走的街道，剛過黃口的小孩雖然啥也不懂，但還是有些觸景生情。一個人逛了很久，黎響心中有些無聊。“不知不覺又到這了……”他在心說著，又走向一個多月前的那個麵具攤位。“老闆，給我拿個這個。”黎響指了指麵具攤上已經被重新掛上的狐狸麵具，特意挑了個大號的，讓老闆給他包起來。他知道一個人再逛下去也冇有什意思，便帶著麵具，重新回到了木府，把麵具交到木府大門前的家丁手中。“還請帶給你家小姐。”黎響鄭重的說道。那家丁接過麵具，什也冇說，隻是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黎響見狀，也冇有說話，轉身走了。剛回到王府，黎響就被黎銘叫到書房。黎銘坐在書房，拉著黎響坐在他身邊。“響兒，之後給你說的話，你要記住，絕對不能往外說。”黎響點點頭。“咱們黎家組上，早年跟隨太祖皇帝起兵造反，在亂世中謀求一條生路，之後造反成功，輔佐太祖皇帝坐上皇位。與驅兵王出資出武器盔甲不同，遠勝王的名號，是從人群殺出來的，當時為了這個皇位，咱們黎家可是死了不少人，到現在都人丁單薄，都是異性王，周家可是人脈興旺啊。說遠了，你可知為父今天叫你來所謂何事？”黎銘突然話鋒一轉，向黎響問道。黎響聽到，忙直起身子，恭敬地回答道：“孩兒猜的不錯的話，父親應該是想叫孩兒習武，繼承我大哥的職位和能力吧。”這回黎銘確實被驚到了，但卻依然麵色不改，問道：“哦，你是如何得知的？”“我去年守喪時拜讀過侯靖與李嘉兩位先生所著的《五陸史》，對咱們黎家的曆史有所瞭解，知道咱們家算是將軍世家，稍加思索，也知道了大哥為何駐守邊疆這多年。過去一年，我與二哥相處甚多，知道二哥心嚮往詩詞歌賦，嚮往科舉仕途，對對做將軍不感興趣，我能看出來，父親肯定比我更能看出來。黎家的兵法，領悟甚多的大哥亡故，二哥又不感興趣，傳承自然不能斷，便隻能由我來頂上了。”黎響回答的聲音依舊平靜。黎銘看著這乖巧的黎響，心不由得有些心疼這個剛出生就不被眾人看好的小兒子。“你若不願，那我另尋他人，你大可不必勉強，我的兒子，自然是要做主自己的人生。”黎銘突然開口，眼眶也不知覺地紅了。黎響本來等著父親給自己下命令，讓自己前往軍營學習，卻冇想到父親說出了這一句話。他知道這是自己的父親對自己的承諾，他笑笑，打趣道：“自己家的傳承，怎能交給外人之手，據我所知父親就我們兄弟三個兒子吧，難不成還瞞著母親有私生子？”“好小子，還會調侃你爹我了，我哪來的私生子，你可不要給你娘亂說。”黎銘聽到黎響這話，心頭也是一鬆，輕鬆的說道。“我當然不會亂說，還請父親放心。如此，我該去何處學習？”黎響卻又是正經的樣子，認真地說道。黎銘聽聞，看了他一眼，也是恢複到認真的神態，緩緩說道：“平陽雖然也有軍營武校，但那都是仿效我們黎家的架勢教學，得不到黎家傳承的精髓，你這次，就要去你大哥生前駐紮的地方，東陸禹州，學習真正黎家兵法。”“東陸禹州，”黎響口中重複了自己將要去的地方，向黎銘問道：“我何時前往？”“不急，你先跟你娘好好說說，自小她便心疼你，這次我把你送這遠，你不出麵，我會被她煩死的。”黎銘輕輕說著，站起來，向書房外走去，黎響在原地坐了一會兒，也起身離開書房。林婉容不知道什時候開始，喜歡躺在後院躺椅，曬曬太陽。“娘。”黎響從屋走出來，看到躺椅上的林婉容，開口叫到。快步走到林婉容身邊蹲下，把頭靠在林婉容身上，太陽曬得讓他舒服的閉上眼。。“響兒。”林婉容感覺到身邊有人擠了過來，伸手摸摸黎響的頭，迴應道。兩人就這樣靜靜地沐浴在陽光，這一刻的時間彷彿過的特別慢，但在黎響心，這一刻的時間又有些短。“娘，父親說，讓我去東陸學習，代替我大哥駐守邊疆。”黎銘自知不合時宜的出聲道。“嗯？他怎冇跟我說過？為什一定要去這遠的地方？幾年都回不了一次家，徹兒都……他為什還要你去？不行，我要去好好問問他這個父親是怎當的，怎這鐵石心腸！”林婉容一聽道黎響的話，立刻睜開眼睛，怒容滿麵的說道，並且準備躺椅上站起來。黎響見狀立馬輕輕按住林婉容，笑道：“這跟父親冇多大關係，我跟二哥學習了一年，讀了一年史書，自然也知道咱們家一些傳承，有些東西不能斷掉，父親也老了，二哥心又裝不下這些軍事，那就隻能我去了。”“東陸這遠，氣候也跟平陽完全不一樣，你一個人去怎能住的慣，什兵法傳承，在哪學不是學，不行，我得跟你爹好好說說。”林婉容還是憤怒的樣子，彷彿要把黎銘好好說一頓一樣。黎響看見母親這樣子，也是一陣苦笑。他再次按住林婉容，說道：“娘，你不用擔心，我這人從小適應能力就強，我小時候不是經常爬到雪地赤吃雪，氣候什的，也冇有什要緊的，您就不用擔心了。”林婉容聽到黎響說起小時候的事情，眼神又多出來些溫柔和不捨，她知道自己這個小兒子雖然隻有十一歲，卻已經是真正長大了，言語中也不再阻攔，但再說話時，也是淚眼婆娑。“響兒，你小的時候就和常人不同，我剛聽到大師說你是癡呆時，就想著讓你這一輩子一定過的和普通人一樣。後來你突然之前學會說話，變成他人口中的神童，我就隱隱有些不安，冇想到今天應驗了。”黎響聽著林婉容的話，心也不是滋味，但他在書學到過，男兒有淚不輕彈。將淚水憋回來，黎響笑著說道：“冇事的，娘，你真不用太擔心，我此行是去學習，也不會惹出什卷子讓自己置身危險中的。你放心，等我學成歸來，我給您帶東陸最好的特產，這難道不好嗎？”林婉容看著眼前自己的孩子，摸摸黎響頭，知道黎響的心意自己已經轉變不了，也不再勸，紅著眼眶，不言不語拉著黎響回屋。晚上，黎響再次被黎銘叫到書房，和中午一樣，父子倆相對而坐，沉寂許久後，黎銘率先打破沉默：“你怎不去木家找那個小姑娘告個別？”“上午去找過了，不過，她好像是在學習什東西，木府家丁攔住我不讓進去，我也冇有強求。”黎響淡淡說道，彷彿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一樣。淡淡的語氣讓黎銘有些不適應，他又開口道：“你還是那個黎響，你現在讓我感覺我麵前的不是我年僅十一歲的兒子，更像是一個成熟的，人。”黎響聽到黎銘的話，愣了一下，笑道：“父親說笑了，孩兒自然是孩兒，怎會是其他人，還請父親不要亂想，孩兒明日便要啟程前往東陸，父親若有什要求，不妨早些告訴我，我也能有所準備。”黎銘不著痕跡看了黎響一眼，他知道自己與兒子之間的隔閡，從黎響出生就已經產生了，不會因為一兩次交談便消除，也不再言語，揮揮手示意他回去休息。第二天，清晨，黎響起了個大早，發現自己房間的桌上，多了一個大包裹。他走出房門洗漱，發現母親還在為他準備行李，而自己桌上已經有兩個大包了，黎響趕緊開口阻止道：“娘，不用了，太多了我拿不上了。”“你們這兩個男人睡得挺香，這遠的路，自己也不知道準備一下，真就光溜溜一個人往東陸跑？別說東西多，到時候你想用找不到的時候，你就知道多不多了。再說也不用你親自帶，你走的時候多帶兩個人不就行了，我昨天還說你是什神童，現在看來也是個榆木腦袋。”林婉容聽見黎響這話，冇好氣地說道。黎響見狀也是不敢再多說，連忙裝作一副認真的樣子，使勁的洗臉。在家的最後一頓，以往從不進灶房的林婉容難得下了一回廚，黎響本以為自己母親做的菜一定很好吃，剛坐上桌就來了一大口，冇想到鹹的他眼淚差點掉出來。“怎？嫌不好吃？等你到了東陸，那的飯比這還難吃，到時候看你是捱餓還是愁眉苦臉的吃飯。”林婉容的話又飄了出來，黎響依舊是不敢作聲，怕林婉容又開始說教他。林婉容也到底心疼這個小兒子，難吃的菜冇過多久就被端下去換成黎響愛吃的。因為黎響要出遠門，黎禮也是前一天就在太學院請好了假，今天黎家一家四口圍坐在桌旁，就為了給黎響餞行。吃完早上母親親手做的飯，黎響正式踏上前往東陸的路途。他站在碼頭，向家人一一告別後，登上前往東陸的船隻。雖說中陸至東陸有陸路可以走，但水路更快一些。黎銘和林婉容和黎禮，一直站在碼頭，直到黎響的船看不到了，才轉身回家。晌午，木府內。“小姐，這是昨日遠勝王府三世子叫小人交給你的。”昨天見過黎響的那個家丁，捧著黎響給木雨送的包裹，緊張說道。“昨日送的，為何你今日纔給我，響哥哥肯定送給我好玩的東西，你都不知道早點給我！”木雨氣沖沖的說道，不過現如今隻有八歲的她，即便是生氣的話，也不會讓人惱怒。木雨打開包裹，本以為是什新的好玩的，卻冇想到還是跟先前一樣的狐狸麵具，隻是相較之前的能大一些。木雨無趣的撇撇嘴，將這麵具翻過來放到一旁，卻無意間看到麵具麵寫了幾行小字。雖然隻是個八歲孩童，但木家的家世已經讓她學了不少字，她再次拿起麵具，仔細讀了起來，那是一行隻有兩句的小詩：“無違祖意遠方學，不敢再見恐悔心。勿忘小時多玩笑，隻待吾歸必娶卿。”木雨雖然學過一些字，但並冇有學過詩詞，隻能依稀看懂其中的幾個字，便開口詢問身旁的家丁道：“響哥哥可是出門遊學了？”家丁連忙迴應：“回小姐，小人聽碼頭做差事的同僚說，確實看到遠勝王爺和王妃以及二世子今早送三世子遠行，似乎就是出遠門遊學去了。”“哦……”木雨有點不太高興，黎響走就算了，竟然跟自己說都不說一下，心有種說不上來的煩躁，便將自己關在房間，一遍又一遍重複寫著昨天先生新教的幾個字，彷彿這樣能感覺好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