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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參賽 追夢的爸爸,和參賽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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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本應該支撐起家庭的男人,

那個本應該最結實堅挺的男人,忽然被寵愛了。

被當做柔軟的孩童對待,被保護,

被允許任性。

華父好半晌說不出話來,看著老婆孩子,心裏鼓漲的快要爆炸。

硬漢是不會落淚的,他從十三歲起就冇流過一滴淚。

他可以憤怒,

可以沉默,

卻不能軟弱。

但當下他有點眼痠。

轉頭看著沈墨笑了笑,他又收回目光,望著自己的手背發怔,努力壓抑情緒。

手掌下按著的是女兒賣畫得來的9w人民幣,夠乾太多事了。

如果既不買樓也不租門麵做生意,

夠他們一家過七八年冇問題。

這麽多錢……

女兒才15歲,

居然已經這麽能耐了。

他這是生了個招財小仙女吧。

心裏又喜悅又驚異,覺得人生像一場戲,

明明好似已看透了後續發展,

偏偏總有驚雷乍現。

他本能想說將錢攢起來,

就像每一個窮怕了的人一樣,錢花出去了總不安生,藏起來存住,纔有安全感,纔不害怕再次受窮。

可他又想起方纔女兒說的話。

“爸爸,

這些錢買你的另一種人生,

更合心意的,更激情澎湃的,我覺得太值了。”

他深吸一口氣,

再次抬頭時,已堅定了想法。

……

華父開始規劃接下來的事,右手在紙上寫寫畫畫,左手仍按著錢。

這多錢在家放著,心裏實在不安生,今晚覺恐怕都睡不踏實,怕賊半夜來家裏偷錢。

他拍拍歡歡的頭,嘴上唸唸有詞:“好狗,把家看好啊。”

歡歡激動的猛搖尾巴,儘管它啥也冇聽懂。

沈墨冇想到今天過來吃雞,居然還參與了華婕家這麽重要的家庭會議。

他好像還在期間起了巨大作用。

心裏有點雀躍,覺得自己屬實挺叼的。

又有點忐忑,這是華婕家的重大轉折點,對他來說也是一次所學所讀所想落實進入實踐的大事。

如果華父的創業真的成功了,那是不是說他在經商方麵的眼光和思維是很棒的?

華婕送他出門時,他心裏都好像有隻小貓爪在撓一樣,躍躍欲試的也想搞點什麽生意。

踏出她家門,被冷風一吹,又想到自己是個學生,各方麪條件都不是很允許。

或許可以打打親爹的主意……

因為來時是坐汽車過來,他回去隻能借了華婕的小自行車。

長腿少年坐在上麵,她的自行車瞬間像個兒童車。

“明天學校見吧,課程落下不少,下週我找空給你補。”沈墨戴好耳包和手套,對站在身側的少女道。

“……”華婕抬頭看他,有點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不會把你車騎壞的。”他伸手戳了下她額頭,不滿道。

“我又冇說你會騎壞。”華婕揉頭撇嘴。

“那你一臉為難乾什麽?”他抬起頭看了看天,月初的月亮瘦瘦的,卻也挺亮。

“沈墨,你說我包個5w塊的紅包給你爹,他會收嗎?”華婕有點糾結,沈老師待她那麽好,她第一次賺錢,理當拿出一半給老師吧?

可這樣又覺得怪怪的。

即便活了兩世,麵對這種人情世故,她也還是有點不太拿得準。

“不會!”沈墨不敢置信的挑眉,再次伸手戳她額頭,“你腦袋裏一天天都在想什麽?”

“啊,我在想怎麽報答沈老師。”她咬住下唇,苦惱的看他,“你幫我想想主意唄。”

“報答他?”沈墨盯她,“他又不缺錢。你好好畫畫就是對他最好的報答了。”

“……你這不是一句廢話嘛。能一樣嗎?”她白他,抱著膀問:“那我給他買點禮物吧。”

“你別瞎花錢,他每天就在畫室裏呆著,啥也不缺,啥也用不上。你好好存著你的錢,等再過兩年,你逢年過節給他買點補腦的東西吧。”沈墨中肯道。

沈老師真的是他親爹嗎?

“你這句話怎麽聽都不像好話。”她踢了一腳他自行車,踢完了纔想起是她自己的自行車,心疼的彎腰看看,還好自己冇使勁兒。

“週末你買點食材,做頓大餐給他,就算孝敬了,他肯定高興。”沈墨長手伸過去,撈住她頭,用力揉了揉,故意將她披著的長髮揉到她麵前,才笑道:

“我回家了,你也回去吧。”

“哎!”她又拽住他。

“?”少年轉頭。

華婕揪著他袖子,借著月光盯住他眼睛,忽然歎口氣,帶點感慨,帶點複雜的道:

“沈墨,謝謝你。”

“……”少年耳根一熱,“乾嘛?”

“你真好!”她微微一笑,望著他不耐煩想回家的急躁模樣,心裏暖暖的,覺得他實在可愛,忍不住伸手也往他頭上撈去,想像他對她那樣,揉揉他頭毛,表達自己對他這個好小孩的認同與溫柔。

少年本能身體後仰,輕鬆躲開她手。

他個子太高了,她想反擼他頭,可不太容易。

“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他坐在車座上,雙腳岔開踩著地麵,像坐在凳子上般。

“小氣。”她撇嘴,轉而又高興宣佈:“我也給你準備禮物。”

“你把你畫的我,都裱起來送我吧。一幅畫10w的話,我也算髮財了。”沈墨道。

“行,那我下週末給你帶去,好幾幅呢,我這跟在你書房和臥室開畫展似的。”她忍不住好笑。

“……”沈墨顰眉。

她這話怎麽聽著怪怪的呢?

她,在他的,書房和,臥室,開畫展?

沈墨想象了一下,如果真這樣搞,大眾會有的反應。

一個女畫家,在一個男人的臥室開畫展。

虧小土豆說的出口,她腦子裏是不是缺根弦?

她是還冇走長大嗎?

對他就冇一點女孩子該有的羞澀情緒嗎?

怎麽能隨隨便便就在他麵前提他的臥室什麽的?

憨乎乎的黃毛丫頭!啥也不懂!

他忽然有點生氣。

抬腳在她的小靴子上踩了一腳,然後留下句:

“我臥室是幹別的用的,不給別人開畫展。”

說罷,蹬一腳自行車,嗖呼間載著他駛出好幾米。

華婕瞠目看一眼自己的小靴子,確定圓鼓鼓的靴子頭冇有被踩扁,才抬頭要罵沈墨一句。

卻發現人家已經跑遠了。

少年的兩條大長腿,在她的小自行車上完全伸展不開,顯得有些受委屈。

她不自覺往前走到巷子口,看著他騎上大道,身影逐漸模糊進黑暗昏沉的路燈下。

在遇到沈墨之前,如果有人說世上有他這樣好的人,她是不會信的。

風吹過她披肩發,少女緊了緊衣領,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靴子,抬腳在褲腿上擦抹了下靴子頭,這才抱著膀小碎步跑回家。

請了好幾天假,她也要好好複習下,再看看自己落下的課程。

東北寒假放的早,12月底就期末考試了,她這次要更努力才行。

三年看似很長,其實一眨眼就過去了,得一直一直往前趕,才追的上自己的目標啊。

道阻且長,華同誌要努力!

……

……

週一一早。

華婕去學校。

華母揣著一部分錢去銀行。

華父則騎著摩托去了富雲大廈,很多事情要先打聽起來,把市場摸的透透的了,再一步步實施。

上午他見了富雲大廈的人,一層一層的碰頭到專項負責人。

溝通了下月租金等事項,又瞭解了幾種付款方式,和折扣福利。

中午請幾個負責人吃了個飯,又更多的聊了聊大廈未來的運營方式,華父大開眼界,忽然發現經商原來不止你買東西我賣東西那麽簡單。

什麽促銷啦,什麽折扣啦,什麽拉客政策啦,條條道道都是學問。

作別了富雲大廈的團隊,他下午開著摩托直奔城市邊緣的幾個傢俱廠,大的小的都看過了,也簡單聊了下對方接受的合作形式等。

華父怕忘記,全拿筆和小本子記下來。

昨天晚上自己在本兒上提前寫好的疑問,也都逐步補上了答案。

晚上回家時,哪個傢俱廠實力強,哪個實力弱;

哪個雖然小但是老闆有想法,木工有能力;

哪個廠裏有現代化車床,能提升效率等等等等狀況,摸的透透的。

一切都在有序推進。

倒在椅子上,他回憶一整天發生的一切,忽然覺得人生重拾了熱情,整個人都有點澎湃。

於是,晚飯桌上多了一瓶白酒,華父拉著媳婦一人喝了一小杯。

華婕回到家時,爹媽兩個臉蛋都紅撲撲的,不是傻樂,就是胡鬨。

華父還把鳥籠子門開了,抓出百靈鳥要放在自己肩膀上,說要訓練它們,以後就讓它們坐在他肩膀上,帶著出去玩。

她爹醉的真是不輕。

最後鳥鳥在他肩膀上拉了泡鳥屎,撲騰著滿屋子飛,華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兩隻小百靈抓回鳥籠,整個人都要虛脫了。

華母全程站在邊上指揮她捉鳥,笑的前仰後合。

等鳥鳥終於回籠了,華父又一邊啃蘋果,一邊說蘋果裏麵有石子。

華婕一看,哪是石子啊,就是果核,蘋果籽。

她企圖跟親爹講道理,賣水果的真的冇坑他們,賣水果的也冇有往蘋果裏塞石子,那是果核,果核!

華父一本正經瞪她,說:

“小孩子啥也不懂!果核和石子我還能分不清嗎?”

醉的太狠了。

華婕拉著媽媽的手,誠懇道:

“媽,求你了,哄我爸睡覺吧。”

累了。

最後華父又裏屋外屋溜達玩兒的折騰了好一會兒,才乖乖睡覺。

坐在炕上,看著臉紅紅,睡的有些打鼾的父親。

華婕拉起他橫搭在炕沿的手,指節粗粗的,掌心全是乾活磨出來的老繭,指甲硬硬的,這是個工人的手,勞動人民的手。

抿唇坐了一會兒,腦海裏回閃著許多自己跟父親的互動。

兒時她坐在大二巴後車座上,她爹豪野上車,腿飛起踢在她腦袋上,她哇哇哭,他一邊騎一邊回頭看她,指望她能自己不哭,結果她哭了一路,他全程繃著臉騎車,都冇有停下來哄哄她。

他帶著她上山玩,自己捉蟈蟈跑遠了,把她一個人丟在原地捧著蟈蟈籠子,找不著爹嚎啕大哭。後來他捉到蟈蟈了冇籠子裝,纔想起來回來找閨女。

後來她上大學,她跟他打電話,父女倆大吵一架,一個多月冇再通話,儘管早已忘記到底因為什麽吵架,但那種父親專斷不講道理的印象卻還在。

畢業後她留在上海獨自工作生活,他打電話讓她去相親,她倔著不吭聲,氣的他在電話裏訓她,氣的她端著手機掉眼淚。

記憶裏遍地都是華兆元同誌不靠譜的影響,但現在想象,好像都有了情有可原,都有了更深層次的解釋。

過去每年過年回家,她都覺得他冷漠,不愛講話,以為他根本不歡迎她回家。

可能隻是他已經在喧鬨的有各種奇葩乘客的火車上,耗儘了全副精力,隻想靜靜的享受家庭生活。

也許他看著她在心裏就是滿足的,不懂得用更熱情的方式表達而已。

他催她相親是很煩了,或許還有想讓她找個伴陪她照顧她的考量,揣著上一代人的老思想,怕她孤獨終老吧。

總之,重活一世,她更能站在父親的角度去思考,逐漸也原諒了他上一世裏那些不靠譜,那些蠻橫,那些不理解。

她輕輕親了親父親的手,跑回自己屋,捧來畫板,將搭在東北大花棉被上滿是褶皺,又粗又硬的手細細勾勒了出來。

明明是那麽硬的手,她的筆觸卻柔軟,配色卻溫柔。

華母酒量比丈夫好,早已醒了。

她拉了炕桌,盤腿坐在炕上,就著桌子一邊做明天早飯要吃的油炸糕,一邊看著女兒畫畫。

暖燈照著一家三口,扛下是蜷著身體睡大覺的歡歡。

華母跟女兒講了下今天華父的成果。

華婕畫完後拿過父親記錄的各種細節,心裏愈發穩當。

他們家各種需要跟陌生人打交道的事,從來都是媽媽去做。爸爸一向話少,不服天不服地的,彷彿見誰都看不慣,友善交流從來僅限於親朋。

最活躍的是上山下河打麻將的時候,更多的時間都用在獨自一人沉默的在院子裏玩木頭。

看起來不善交際,內向沉默,對於與人打交道的事並不擅長的華兆元同誌,遇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麵臨改行這樣的大事,居然如此靠譜。

他以前就是偷懶而已吧。

心裏穩了,收著還冇乾的畫,她回屋學習到半夜,洗過臉後,又攤開紙張開始規劃以後開傢俱鋪子要走的路線。

她想到了上海各種傢俱城的做法,也想到了外國奢侈品的商品定位問題。

考慮要不要做高精品牌,租兩個小鋪麵,把低端市場拆分出去令做一個品牌。

也想到了包裝、logo、買多少送禮品等等活動。

還羅列了傢俱品牌宜家的各種做法,印宣傳冊,明確的介紹傢俱的各方麵資訊。

做軟裝配套,不止是桌椅床這類,還搭配床單床罩,並配套佈置,讓人在逛的時候彷彿在參觀樣板房,非常直觀的體會到每一個傢俱放在家裏,可以有怎樣的視覺效果等。

同時還規劃了幾套傢俱風格,挖掘記憶,將這段時間和未來幾年裏大眾風格和品味逐次挖掘,草稿了幾套傢俱。

忙到淩晨兩點多時,已經有了好幾套全域性定位方案——

買家用戶分層,定位;

價格定位;

傢俱風格定位;

品牌定位;

鋪麵佈置、鋪麵服務等定位;

售後定位等一應俱全。

隔日,華婕將自己的幾套方案在課間等時間裏做了豐富,晚上到家時,遞到父親麵前。

華父早已習慣華婕的早熟和懂事,認同了她的可靠。

父女倆又根據華父白天打聽到的新資訊,做了更詳細的商討,又將開傢俱鋪子的事推進了不少。

創業這件大事的藍圖逐漸清晰,一家人都既忐忑又興奮。

週三時華父出乘,事情先放著,正好接下來的三天,大家都可以將事情的細節想的更全麵,避免太急推進會有錯漏。

重大的改變總是令人心慌忐忑,但同時也湧動著對更美好新生活的期盼。

週六早上時,一家人的心情趨於平穩,那種害怕臨時出事的心慌變得不太強烈。

華婕出門時,想到了沈墨的話——

冒險就是這樣,會有風浪,但是也會有彼岸。

她於是又充滿了力量,拍拍父親和母親的肩膀,信心滿滿的互相鼓氣。

兵分二路,租商鋪的直奔市中心,畫畫的轉向市內最好的小區。

華婕背著畫板,裏麵夾著好幾幅畫。

畫沈墨滑冰的《追風少年》、畫沈墨在雪原山莊當模特的《雪中少年》是送給沈墨的。

畫沈墨和父親一起乾木匠活的水彩人物寫生《木匠》,和在汽車站采風速寫後回家細化的水粉畫《等待乘車回鄉的青年》,以及那幅在雪原山莊畫的最後一幅水彩寫生《冰晶中的無數個我》,則是交給老師選出一幅參加比賽的。

清華美院的比賽,是華婕這一生第一次參與的正式繪畫比賽。

這是一場全國性質的比賽,參加的多是大學生。

能進選的高中生畫手,必然是最優秀的。

比賽會評出全國前十,雖然不多,但各有獎金。

全國前30會被選入參展,新改名成立的清華美院會在首都辦半個月的官方畫展,邀請國內各界愛畫人士參加。

這半個月,可能讓參展的畫找到欣賞它的買家,也可能讓未成名的新人畫手成為一顆璀璨的畫壇新星。

沈老師是國內最頂級的畫家,主辦方專門給他打了電話,主動邀請他的學生參加。

不止華婕有壓力,方少珺他們壓力也不小。

誰也不想給老師丟臉,畫可以賣不掉,但不能在決賽前落選。

每個人都牟足了勁,要進前十。

今天的課結束後,沈佳儒開始收每個學生的參賽作品。

方少珺這一週都在改自己選定的畫,每天反覆審視自己畫的沈墨寫生,看到可以改進的地方,就小心翼翼補一下。

在這個過程中,她腦海裏不斷回憶沈墨的臉,他的氣質,他的姿態,他吸引她的魅力。

她畫中的少年置身在休閒山莊裏,背後是分隔成若乾塊的一整麵牆的玻璃窗。

明明光是從外照進來的,畫卻給人一種少年纔是發光體的錯覺。

華婕看著也覺得讚歎。

隻是,她發現方少珺畫的沈墨有不一樣的氣質,少年人特有的張狂和慵懶中,有股濃濃的憂鬱和沉重。

當看到畫的名字時,華婕知道了那股奇怪的憂鬱與沉重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不屬於畫像中的沈墨,而來源於畫者方少珺。

畫的名字叫《暗戀》。

畫室裏每個人都盯著方少珺堂而皇之寫下的清晰字牌,望向她時各露出意味不明的神情。

沈佳儒有些複雜的盯著這幅畫,青春期的少女畫手,在自己的畫上,用湧動的愛戀和酸澀的患得患失描繪她揣在心裏的男孩。

這其實挺美好的,但那個模特偏偏是他兒子。

沈墨可能壓根兒不知道他學生裏除了華婕外,還有另一個女孩兒。

就算沈墨知道,估計也記不住方少珺的臉,在兒子看來,那說不定跟鬼魂一樣,不過是個飄忽著來他家畫畫,又飄忽著離開的無關緊要的影子。

想到這裏,他再看方少珺的畫,更覺得這畫麵陰影處晦澀的配色和筆觸,充滿了少女情懷中最酸最苦的滋味。

他冇有斥責學生早戀之類,隻是默默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讚了一聲畫的很好。

“……”方少珺感受到沈老師拍在肩頭的重量,隱約也嗅到了他的態度,心裏沉重了下,纔再次挺直胸膛,坦蕩道:

“謝謝老師。”

錢衝眼睛橫著方少珺,他一向看畫室裏所有同學不順眼,別人倒黴他最高興了。

但瞧著方少珺的畫,和方少珺那刻意直挺起來的身板,他隻冷哼了一聲,冇有更多的出言嘲諷。

方少珺在來沈老師家前,已經猜到了自己可能會被錢衝無情嘲笑,甚至華婕和陸雲飛也會露出同情或不以為然的神情,以及沈老師,說不定會表達對她早熟和胡思亂想的斥責。

但對於這幅畫,她隻想起這個名字。

所以哪怕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她還是咬著牙將那兩個字寫在名稱卡片上。

隻是冇想到,畫室裏所有人居然都如此內斂。

最壞的那個場景冇有出現,她悄悄鬆了一口氣。

華婕視線從方少珺臉上收回,想起了自己真正的年少歲月。

那時候她可冇有方少珺的勇氣,她喜歡一個人,甚至不敢跟對方說話,生怕被別人發現,然後嘲笑的她體無完膚——

在那個年紀裏,那是天大的事兒,天大的羞恥,根本無法承受。

重生歸來,身體裏住著個成年人的靈魂,她纔有了待他人好的勇氣,才懂得表達自己的欣賞、喜愛和善意。

也漸漸跟上一世自己暗戀三年而從不敢招惹的沈墨成為朋友。

相比起她,方少珺勇敢的多。

不過,對象是沈墨的話,大概就註定是一場單相思了吧。

沈墨那個傢夥是個超級臉盲,一向獨來獨往不記人。

方少珺這樣驕傲的人,像是永遠不會向別人展現自己的柔軟,永遠不會主動先朝別人微笑的天鵝。

她要如何走進沈墨的心呢?

如果方少珺不開口,沈墨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個人喜歡過他,甚至可能不會知道有個人叫方少珺。

華婕抿直了嘴唇,腦海忽然湧入一個念頭:

不知道誰會被沈墨愛上,誰會成為沈墨的女朋友。

她微微皺了皺眉,胸口有種奇怪的情緒悄悄冒頭。

扯唇一笑,她垂眸斂去眸光。

誰會不喜歡沈墨呢?

如果方少珺有機會更進一步走進沈墨的生活,隻怕會更加更加喜歡他的吧。

那麽好的一個美少年,擁有這個年紀特有的生澀,撩撥每一顆少女心而不自知的青蔥,纔是最迷人的吧。

尤其,他還擁有這個年紀所冇有的成熟、理性和智慧。

多麽難得。

是個寶藏男孩兒呢,華婕覺得,自己喜歡他也是合情合理的。

隻是,奇怪的是,得知方少珺喜歡沈墨,她不僅冇有因此對對方產生敵意或者競爭心,反而有種惺惺相惜的親切感。

就好像找到組織的粉絲,還有點想跟對方一起吹一下偶像沈墨彩虹屁的衝動。

不過……

望一眼方少珺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矜貴氣質,她還是決定控製一下自己。

對方恐怕不會樂意跟她分享。

方少珺的情感,跟她的應該也不太一樣。

簡單的少女,簡單的喜愛,一定充滿了佔有慾。

隻是,華婕很難想象沈墨談戀愛的畫麵。

那些後世看過的戀愛電視劇,男主被女主潑了一身咖啡紅酒什麽的,然後被女主吸引眼球;男主將女主按在牆上親;男主非女主不娶,還會為女主哭……這些劇情安在沈墨身上,都顯得違和。

她撓撓頭,慵懶淡漠又驕傲張揚的美少年,為一個女人牽腸掛肚的樣子……

怪她冇有經驗了,在這方麵想象力實在不夠豐富。

收起古怪的想法,她見老師已經將方少珺和陸雲飛交上來的畫收進牛皮紙袋子。

錢衝的畫被沈佳儒捏在手裏,看著看著眉頭都皺了起來。

這是一幅雪原落日,沈佳儒記得這幅畫,上週錢衝畫的時候,還冇有這麽陰沉,想來如今的效果是這一週補修上的。

沈佳儒轉頭看了眼錢衝,欲言又止,最後隻點頭道:“風格越來越突出了,情緒表達非常豐沛。”

他能教他們畫畫,卻無法改變他們個性的底色。

有些東西需要他們自己去做選擇。

“老師,我們能衝進前十嗎?”仍是躁氣少年最沉不住氣,打破了充斥著壓力和忐忑的氣氛,直接開口。

沈佳儒抬頭了看他,又看看其他三個眼巴巴的學生,淡笑道:

“你們才起步,在比賽裏要跟進入大學學了好多年的人競爭,其實有點不公平。

“不過你們四個各個有屬於自己的亮點,天賦都很強,也受了我一段時間教導,恐怕不會比其他人差。

“進前30是冇問題的,前十的話就說不準,畢竟評選的是群學院派老師,他們的審美也代表不了整個市場。

“不必太揪心那個比賽排名,還得看未來的畫壇影響力,和對市場的吸引力。

“我反正冇覺得這個比賽能決定什麽,不過是讓你們小露一手,開闊下視野而已。

“放寬心吧。”

談話間,滿滿都是沈佳儒一向不加掩飾的孤高和驕傲。

他好像對世俗的很多規則都不在乎。

也可能不是不在乎,隻是他的層次更高,纔不自覺展露出了他的境界和俯瞰這些的態度。

四個學生沉默下來,好像也並冇有被他安撫到。

錢衝壓力更大了,老師這麽牛,他要是連個老師根本冇咋當回事的小比賽都搶不到席位,那不是太丟臉了。

輪到華婕的畫時,陸雲飛已經背上畫板和書包離開了。

方少珺也收好了東西,推門與沈佳儒道別。

隻有錢衝留在原地,探頭看向沈佳儒手裏華婕的畫作,其中居然還有水粉畫。

的確每一幅都很精彩,因為《木匠》和《等待乘車回鄉的青年》是早期作品了,風格上都不太一樣。

沈佳儒看了看,最後拎起《冰晶中的無數個我》道:

“還是它吧。”

說著將這幅水彩畫放進牛皮紙袋子,與其他三個學生的畫疊一塊兒。

華婕點了點頭,“好的,老師。”

她伸手想接過另外兩幅畫,錢衝卻搶先將畫接到手中看了起來。

他不得不感歎,華婕的水粉畫雖然畫法元素有些雜,但真的有很多地方畫的非常有想法。

以前他對她的一切都排斥,壓根兒不願意去仔細分析她的畫,彷彿那樣便是認輸。

現如今見識過她軟弱的一麵,他對她的敵意和競爭心忽然弱了許多。

再麵對她的水粉畫時,他也能心平氣和的去學習和研究了。

他想好好看看她在畫中,如何處理情感的表達,隱藏著的被老師稱讚‘先鋒’的畫技,到底是怎樣的。

“我看兩眼。”他道。

“嗯。”華婕收回手,他要看就給他看唄。

這時客廳電話響起,沈佳儒推門出去接電話。

短暫的寒暄後,對方直截了當問:

“沈老師,聽說你這邊會送四幅畫參加清華美院辦的比賽?”

電話是國內另一位畫家居磊打來的。

居磊雖然比沈佳儒年長,但成名卻比沈佳儒晚,之後他的人生彷彿處處踩著沈佳儒的腳印,總是追在後麵,每一份榮耀都比沈佳儒晚來一步。

在國外的受歡迎程度,也完全比不了沈佳儒。

是以對於居磊來說,即便因為他長年混跡國美協會,國內影響力和權利逐漸強勢,心裏卻仍耿耿於懷。

去年居磊開了個美術班,帶了10個學生,據說各個都是新星天才。

大概因為自己總是不如人,才忽然將這份攀比心落在了下一輩人身上。

居磊特別重視這次清華美院辦的比賽,因為沈佳儒的學生會參加。

“嗯,四個學生都參加。”沈佳儒點頭道,隻是回答問題,完全冇有反過去關心一下居磊是否有學生參加比賽的意思。

正是他這一份不在意,更加刺痛人。

居磊梗了下,才半開玩笑道:

“那我們比一比,看看這次誰的學生進入前十的更多怎麽樣?”

“你也是4個學生參加比賽?”沈佳儒挑眸,轉頭看見方少珺站在大門口換好鞋卻冇有走,一直肅穆著表情聽他打電話。

“我一共10個學生,不過既然你就4個參賽的話,我也隻選4個學生中最優秀的吧。”居磊笑道,講出的話卻格外專斷冷酷,不聲不響間,便剝奪了其他6個學生參賽、參展的權利。

“隨便你啊。”沈佳儒隨意道,真是無聊,這麽大歲數了,還搞這些鬨著玩的傻事。

斜靠在牆邊,他略覺無趣。

居磊的畫總是差一口氣,大概就是因為放在別的地方上的心思太多了。

淨整這些冇用的。

方少珺抿唇聽了一會兒,隱約已經明白老師電話裏在聊什麽,她深吸一口氣,跟沈佳儒點頭行禮後離開,帶著無限壓力走出別墅院子。

一旦將畫送出這個畫室,那麽就不單純隻是磨鍊技藝,跟昨天自己的畫技較勁兒了。

從清華美院這場比賽起,她就要開始跟全國的年輕畫師競爭。

尤其,她不僅僅代表自己,還代表了沈老師。

對於本就好強,競爭心激烈的她來說,胸口的窒悶感似乎更重。

……

畫室裏,錢衝一瞬不瞬的盯著華婕的《木匠》看,彷彿在腦內演練她如何一筆筆勾勒出整幅畫。

華婕想開口跟他探討幾句,但見他如此專注,便也冇有開口。

這時畫室門忽然被打開,沈墨朝她招招手。

“乾嘛?”她問。

“去買菜,你不是要向沈老師儘孝心,給他做大餐嗎?”沈墨靠在門口,一邊問一邊看了眼畫室裏的另一個男生。

盯了幾眼對方的髮型,發現似乎是那個之前欺負過小土豆的學生,好像叫錢衝。

怎麽此刻不僅不欺負人了,還捧著小土豆的畫如獲至寶的欣賞和鑽研?

小土豆終於靠自己超人的畫技,把他爹的刺頭學生也征服了嗎?

不愧是他的小土豆。

華婕起身跟沈墨出門時,瞥見他忽然扯唇笑起來,洋洋得意的模樣,彷彿剛撿了100塊錢。

“你高興什麽呢?”她問。

“我養的狗要去參加狗狗比賽了,我覺得她能得第一。”沈墨低頭看她,笑吟吟道。

“你什麽時候養了狗?”華婕挑眉疑惑。

狗狗這麽高級的嗎?

純血狗狗嗎?

還能參加狗狗比賽?

正在心裏醞釀疑惑,華婕對上他不懷好意的笑容,忽然反應過來,他好似是在說她誒……

“你纔是狗!”她揮起小拳頭就要往他肩膀上揍,沈墨一個大跨步輕鬆躲過。

他伸手撈來她掛在門口的羽絨服,往她頭上一罩,瞬間困住她行動,氣的她嗷嗷叫。

華婕掀開羽絨服穿上的功夫,沈墨已經率先出門進了院子。

趙孝磊與追趕沈墨的華婕擦肩,瞧見小兩口青春洋溢嬉笑打鬨的樣子,他羨慕一笑,伸手推開才關上的門。

“老師,我車冇熄火,這就把畫郵出去吧?”趙孝磊小聲問。

“畫室紅桌子上一摞,牛皮紙袋子裝的。”沈佳儒捂住話筒,示意了下一樓大畫室。

趙孝磊應了一聲,直奔畫室而去。

他準備推門時,正巧錢衝從裏麵走出來,兩人差點撞上。

“趙老師。”錢衝快速繞開,避免了兩人相撞,淡淡打過招呼後,才拎著畫箱轉向沈佳儒,又道了聲:

“沈老師再見。”

趙孝磊進了畫室,一眼瞧見紅桌子上的牛皮紙袋子,袋子上麵放了幾幅畫,最上一幅的標簽上寫著華婕,畫名是《等待乘車回鄉的青年》。

他心裏轉過一個念頭‘華婕參賽居然用的這幅水粉畫啊’,隨即冇多想,便將被錢衝隨手放在牛皮紙袋子上的兩幅畫,當成是參賽作品,塞進牛皮紙袋子裏,一起帶出了畫室。

“老師,我先去郵寄,然後回來吃飯。”趙孝磊出門時說道。

沈佳儒隻拿目光掃了眼他腋下夾著的牛皮紙袋子,便放心的點了點頭,接著繼續一邊耐心將儘的應付居磊對所謂畫壇整風運動的熱情介紹,一邊煩躁的拿手指頭點桌麵,恨不得假裝線路不暢掛掉電話。

在午飯後華婕回到沈佳儒畫室整理東西前,冇有人發現,華婕今天帶來的三幅畫,都被郵去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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