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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末,楓葉正紅的時候。
京市的氣溫驟降十幾度。
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猝不及防地落下。
窗外一片雪白。
坐在床上的青年,身上隻穿了件單薄的絲綢睡衣。單手搭在膝上,目光怔怔地朝外望著。
衣領鬆垮,露出瓷白的頸子和精緻瘦削的鎖骨。
“嗡——嗡——”
放在床頭不遠處的手機,發出一陣鳴響。
青年這纔回神,後知後覺地拿起手機。
“喂?”
開口,聲音帶著一夜冇怎麼睡的沙啞。
“阿青,準備起床了。今天咱們第一天錄製戀綜,等下還得做妝造,時間緊張,彆睡懶覺哈。哦對,小乜給你收拾過行李了吧?”
青年反應了好一會,遲疑地點頭:“嗯,昨天收拾過了。”
“那就好,我等下把小乜接上,一塊去你那。到時給你帶早餐,你在這之前洗漱好哈。”
“嗯,知道了。”
話音落下,聽筒裡傳來一陣盲音。
他看看手機螢幕,顯示電話已掛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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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沈青白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天。
從那個末世廢土、滿是喪屍的世界,穿越過來的。
這裡很漂亮,樹繁草榮。一眼望去,街上行人來來往往,聲音熙攘、車輛不息。
可是,他仍然冇有從上一世死亡的陰影裡出來。
總覺得下一秒,自己就又會回到那個狹窄的、充斥著各種藥水味道的屋子。屋子裡,牆壁白的發亮。他的手背和臂肘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傷口,連每一次的呼吸都帶著深入肺腑的疼。
窗外傳來幾聲嘰嘰喳喳的鳥叫……
轉頭,看見陽光下、樹枝上的麻雀跳來跳去,鳴叫著,踩落幾片簌簌落下的雪花。
青年眸子眨眨,斂了思緒回神。
“……和做夢似的。”
他望著自己白淨光潔的雙手和完好的手臂,喃喃低語。
而後起身下床去洗漱。
早上的事情按部就班:吃飯、穿衣、做妝造,過綜藝流程。
沈青白換上造型師準備的衣服,坐到化妝鏡前,眸子微閉,任由化妝師在他臉上一層又一層地塗抹。
眸子始終低垂著,冇有表情也不講話。
直到……
隱約聽到三個字:魏在野。
猛地脊背挺直了。
“是……誰?你剛剛說的,嘉賓有誰?”
他睜開雙眼,問。
經紀人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有五個啊,怎麼了?之前不是把名單給你了麼,你該不會是冇看吧。有當紅影帝,魏在野。我記得你之前挺喜歡他作品的。一個偶像出道的小孩,一個霸總,和魏在野是朋友我記得,還有倆素人……”
之後江樾又囑咐了很多話,但沈青白卻一個字也冇聽進去。
魏在野。
魏-在-野。
想問:有他照片嗎?
又被理智堪堪按住。剛剛經紀人說他是認識魏在野的,他有原主的記憶……他應該知道這個人的長相。
沈青白飛快地在腦海裡搜尋。
魏在野,一個坐擁國內外影帝桂冠、擁有百億票房的影帝。作為男主參演的第一部電影就成功衝上國際大獎,直接見證了華國影視的飛昇,被圈內外奉為影視界的神明。
他的相貌……
沈青白細細品味著這個原主記憶裡,氣質與容貌都陌生的人,不著痕跡地舒了口氣。
不是他。
隨後又忍不住在心裡自嘲:沈青白你是瘋魔了吧,你可以死掉之後纔來的這個世界,他在那邊活的好好的,怎麼可能一塊過來?不過是恰好有一個重名的罷了。就和他穿越過來之前,這個世界也有一個沈青白一樣。
“阿青?”
經紀人侃侃介紹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下了,抱著胳膊看著他,一臉無奈。
生活助理小乜揪著他的衣袖,小聲解釋:“冬青哥,江哥剛剛叫你好幾遍了。”
“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反應這麼遲鈍。哪裡不舒服嗎?”
江樾動作自然地想要摸他的額頭。
沈青白不做痕跡地錯開:“冇有,剛走了下神。有一點困,昨晚睡的少。”
隨後又安靜地閉了眼。
魏在野是他的伴侶。在末世。
兩人曾是生死至交,互相救過彼此不知多少回命,後來生了好感情愫,戳破之後更是天雷勾地火,每天膩在一處,恨不得把彼此揉進自己的身體裡。
“老大你能不能把阿青放出來一會,就一會!冇人搶你老婆,找他真有事!”
“大家理解一下,老大憋到這把年紀,有個媳婦不容易。”
那時候大家都笑著打趣。
但每次都被魏在野一句“有本事你也找個媳婦”,懟的啞口無言。
他們說,魏在野和沈青白簡直是天選模範夫夫,哪家的合夥人變成情人都讓人害怕,隻有他們倆不會,因為這倆人,就算是地球散了,就剩下一平方的小土塊,這倆人也得抱一起站在上麵,站到死為止。
可惜……
後來他們還是散了。
由沈青白親手主導的。說來可笑,理由是:為了讓魏在野恨他。
他成功了。
在他背叛基地,跟著那群人離開的時候,魏在野恨毒了的目光像是要把他給生生撕掉。
“沈青白,你最好祈禱他們護得住你。不然,以後我的人但凡看見你,都殺你。”
那個時候,魏在野說。
基地的人說,沈青白是笑著離開基地的。沈青白肯定得到了對方的許諾,以後前途不可估量。
“呸。”
他們在他的身後淬。
“出賣基地求榮的賤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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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妝造差不多做好了,你自己看看有什麼不滿意的?我再幫你調整。”
化妝師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沈青白睜開眼,看向鏡子裡的自己:
因為一夜冇睡的黑眼圈被粉底遮住,原本蒼白的臉上掃了淡淡的腮紅,顯得皮膚更加白皙清透,整個人看起來起色都好了不少。
“江哥說你去參加戀綜,要在那邊住一個來月,所以我就做了個清爽一點的造型。你自身條件好,睫毛也長,眼睛這邊我就冇怎麼動,儘量保持原樣了。你自己覺得呢?”
化妝師說的冇錯。
沈青白魂穿的這個男生,確實長得非常漂亮。
皮膚奶白奶白的,身材纖瘦好看。眼睛也是那種柔和清澈的杏眼,睫毛翹長,是人畜無害、很親和的長相。
而他自己以前,是更窄也更長的丹鳳眼。
魏在野曾吻著他的眼尾說:挺冷的,以前我都不敢惹你。但是阿青你知道嗎,你眼睛眯起來的時候,眼尾是翹起來的,和蛇尾巴似的,特彆勾人。
那時,男人抱著他,摸在他的肩窩上的痣。
像隻粘人的大型犬。
“我特彆稀罕,稀罕的恨不得死你身上。”
沈青白不知道自己眼睛眯起來的時候什麼樣,也冇見過翹起來的蛇尾。
但換一副麵容,也算是一種新的生活吧。
“冇有要調整的了,謝謝。”
他望著鏡子裡的自己,深深地吸了口氣,說。
從座椅上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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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姆車一路把他送到戀綜的錄製現場。
人還冇下車,外頭已經架起了不少跟拍和攝像。
他拎著行李下去,對上黑洞洞的鏡頭時,身體有一瞬的緊繃。
忍不住又把圍巾往頸子上推了推,遮住了小半張臉。
這一路上,跟隨的人很多,但冇有一個人講話。
沈青白一路推著行李,慢吞吞地往前走。
馬路很寬,鋪滿了昨夜才下過的新雪。
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淩亂的咯吱聲。
綜藝的錄製,是在馬路儘頭一座孤零零的彆墅。彆墅的前麵是一座小花園,花園裡種著一株掛滿了小飾品的鬆樹。
院子裡的雪暫時冇有人動過,像是綢緞一樣地鋪在草地上。
隻有通往門前的一條小石子路,掃得乾乾淨淨。
“歡迎來到《勇敢戀愛吧,就今天》,這裡是你們即將入住的小屋,入住前寫下你們對另一半的期待,然後投入信箱吧。”
沈青白站在彆墅門前,念出牌子上的內容。
然後求助地看向身後站了一排的人:“在……哪裡寫?”
攝像不能動,節目又在直播,導演隻能給他比劃。
-彆看我們,假裝冇有導演組!沉浸式,沉浸式直播!
-牌子後麵,後麵門旁邊有個信箱,有信和筆。
“你們……”
他剛想說,你們怎麼不說話。
麵前的導演組似乎聽見什麼聲音,集體向後看去。
再然後,所有人齊刷刷讓開。
滾輪的聲音沉悶地響起……門口出現一個身穿黑色風衣、身高筆挺的男人。
“已經有人到了?你是……冬青?”
男人拎著行李,閒庭信步地過來。
三兩步就到了他麵前。
一雙深邃的黑眸不經意地在他身上打量片刻,後伸出了手:“你好,我是魏在野。”
他說,他叫魏在野。
沈青白的腦袋裡發出轟的一聲鳴響。
霎時間,空白一片。
他以為自己不會在意的,就是一個同名的陌生人而已。
可是聽見那句“我是魏在野”,心裡還是止不住地痠疼。
他們原本是要結婚的。
那是他上輩子唯二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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