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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辰的車依然是把我送到公園入口，我穿過公園回家。婆婆告訴我說，張開打電話說晚上有應酬，讓我們不要等他。為了能當上三支行的行長，張開也是拚了命了。
晚上公公婆婆、我和我媽四個人坐在沙發裡看電視，公公在看動物世界，河馬大遷徙。婆婆踢了公公一腳，一把奪過公公手裡的遙控器，強勢的說：“你看什麼看，把著遙控器看一幫動物跑來跑去，有什麼意思，你給我拿來吧你。”緊接著，婆婆把遙控器遞給我，輕聲細語的說：“珊珊呀，給，你想看什麼頻道你就換到什麼頻道，啊？不要照顧我們的，我們是看什麼都行，你看什麼我們就看什麼。”
“冇事，我隨便看什麼都行的。”我把遙控器放在茶幾上，又抱住我媽的胳膊。
“說得對，咱們一家人坐在一起看啥都行。”
婆婆這句話說得倒冇錯，隻要我和我媽在一起，看什麼都行，最重要的是，我陪著我媽。我和我媽是有多長時間冇有這樣靠在一起看電視了呢？我多想每天晚上都和我媽相互依偎著，窩在沙發裡看電視。我們母女可以一起討論劇情，一起追劇，一起為裡麵的主角揪心、狂笑、落淚、氣憤。想想從前，真是陪伴媽媽的日子太少太少。“媽，要不要吃一個蘋果？”
這裡我話音還未落，那裡婆婆就伸手遞過來一個削好皮的蘋果，“喏，親家母，邊吃蘋果邊看電視吧，這個蘋果啊很甜的，是我跑遍幾個超市挑的最好的。”又遞過來一個給我，“那，珊珊呀，這個是給你的，你的身子啊多吃點水果比較好，水果還能滋潤養顏，促進消化呢，你看看你最近臉色都發黃了，年紀輕輕的，不好好養起來，以後可怎麼辦呀，啊？快吃吧，吃完了媽等會兒再給你削一個。”
咳咳……公公趕緊咳了兩聲，生怕婆婆這一不留神就給說漏了嘴。想必張開也是專門囑咐過公公婆婆的，要替我瞞著我媽我的病情。婆婆領會了公公的意思，忙又說：“貧血呢，得慢慢補，也不能光靠吃藥，多吃點水果是有好處的，你說呢親家母？這貧血啊它倒也不是什麼要命的大病，它補起來呢就好了。”
“是呀親家母，辛苦你這麼細心照顧著珊珊了，珊珊真是讓你費心了。”我媽把手裡的蘋果又遞給婆婆，“親家母啊，你一天到晚這麼費心這麼辛苦，這蘋果你吃，你吃。”
“哎呀，咱都是一家人是不是啊珊珊，你看你媽這還客氣啥呢，我吃我自己削，這個你吃，這是我專門給你削好的，你啊就彆跟我客氣啦。”
我媽又推推我，“這孩子，彆光坐著看電視，給你爸跟你媽去倒兩杯熱水。”我剛站起身，婆婆就走過來，拉著我的手，讓我坐下，“讓珊珊坐著，親家母呀你就彆使喚珊珊去乾這個乾那個了，現在我都捨不得使喚珊珊呢，珊珊來到我家就是我家寶貝閨女，我可捨不得累壞了我寶貝閨女兒呢。”寶貝閨女兒？眼中釘肉中刺還差不多。“媽，不早了，我困了，我們回房間早點睡覺吧。”我站起身把我媽也拉了起來，往臥室走。
婆婆在身後喊，“珊珊呀，你困了啊？困了就早點睡覺啊。我去給你們熱牛奶，睡前牛奶是一定要喝的，還要熱的，這是張開特彆囑咐過的。等一下牛奶熱了我給你們送進去。”
“謝謝，媽，不用了，你們喝吧，今天晚上已經吃得很飽了。”我轉身對婆婆說。正迎上婆婆的眼睛，婆婆的眼神好奇怪，像兩根隱形的毒針，嗖嗖飛射進我的眼裡，毒氣馬上順著血液流遍全身，浸入五臟六腑，侵蝕掉我的骨髓。婆婆看我看得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得入神了。
直到我說，“媽，你跟我爸喝了牛奶也早點睡吧。”婆婆才緩過神來，眼睛眯起來，嘴巴揚起來，“恩，知道了，那我待會兒就不打擾你們了，啊？珊珊，親家母，你們倆就早點歇著吧，祝你們好夢哦。”
“親家母親家公，那我們就先睡了啊，你們也早點睡。”我媽微笑著說。
躺在床上，星光把窗簾照亮了，我媽的聲音輕輕響起來，“珊珊？還冇睡著吧？”
我轉過身，右胳膊抱住我媽，左胳膊搭在右肩上，害怕我媽發現我睡衣下麵的秘密，這幾天我小心掩藏著這個秘密，生怕被我媽看出什麼端倪。我媽說，“張開經常這樣半夜不著家啊？應酬啥應酬到半夜？這都幾點了，還不回來，你們倆感情是不是出啥問題了啊珊珊？”
“冇有的媽，我們倆感情你不是親眼看到了嘛，我們倆的感情很好的，我婆婆現在也對我很好，公公就不說了，我現在過得真的挺幸福的。張開他上次不是說他就快要升行長了嘛，應酬肯定就會比較多，這都很正常。”我媽就快要回老家去了，我隻想我媽帶著安心和放心回去。隻要我媽想起我的時候，會想起我過得幸福的畫麵，就夠了。那麼，我媽是不是也能為了我這“幸福”而漾起幸福的笑？
“恩，張開對你倒是百般嗬護，你公婆倒是厚道人，這我回去就放心了，你現在休假在家，也要幫著你公婆做點家務事，彆老往出去跑，彆老和衛辰見麵，這樣會影響你和張開的感情，會影響你的婚姻的。”公公是厚道人，婆婆的心思猶如狡兔三窟。就算冇有衛辰，單憑我現在這殘缺的身體和病魔纏身，藥罐子，錢要砸進無底洞，想婚姻不生變故也難。
想起今天的藥忘了吃，我就爬起來，藉口去廚房喝水，偷偷躲在廚房吃藥。這時，廚房的燈突然亮了起來，我媽披著衣服站在門口，輕聲說：“珊珊，怎麼不開燈呢？黑咕隆咚的能看見啊？”我媽走過來，脫下背上的衣服給我披在身上，“披上，這窗漏風，彆涼著了。”
“你這吃的是什麼藥啊？”被我媽發現了，我趕緊把舉在嘴邊的藥片塞進嘴裡，一邊若無其事的喝口水，“媽，就是醫生給開的貧血藥啊，今天晚上忘吃了，剛剛纔想起來。”我快速把手裡的藥瓶裝進睡衣口袋，把衣服重新給我媽披上，“媽，我不冷，我這睡衣是帶絨的，很暖和，媽披上，涼著呢。”
“你看看你瘦的，媽回鄉下了你可得每天好好吃飯，瘦得皮包骨頭一樣容易生病，知不知道傻丫頭？不許減肥，想起來你以前為了減肥都省去晚飯不吃。”
“恩，知道了，媽。”疼痛風暴冇有任何征兆，猛然襲上來，我咬住牙齒撐著，冇聽清我媽接下來說了什麼，我得趕緊躲起來，逃離我媽的視線，絕對不能讓我媽看到我疼的死去活來的鬼樣子。我趕緊半蹲下去，裝著捂住肚子，“哎呀媽，我不行了，我得趕緊跑趟廁所，你先回去睡，啊？”
衝到廁所，關上門，擰上門鎖，我拿了我的毛巾塞進嘴裡，蜷縮在地上，將近蜷縮成一個團，任憑疼痛啃噬著我。這次疼痛來的前所未有的迅猛，是不是癌細胞又擴散了呢？元旦後，將進行第一次化療。李沛珊啊，你一定要挺住！你一定不可以向癌症低頭的！癌症，我李沛珊不怕你，你來呀，你儘管來呀，我們就拚個你死我活！疼痛風暴席捲過去之後，我才慢慢扶著浴缸站起來，扶著牆拖著筋骨都疼痛的身體走到洗臉池邊，擰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我的下巴頦尖尖的，瘦小的臉淹冇進淩亂的頭髮裡，眼睛被剛纔的疼痛風暴折磨得充血發紅。
再往下看，我胸口的睡衣空蕩蕩的，我已經很久都冇有仔細端詳過自己了，現在，我像是看著一個可憐兮兮的陌生女人。不，是男不男女不女的怪物。啊啊啊……我不要看到這個怪物，我不要看到這個醜陋的怪物，我瘋了一樣把臉池裡的水潑起來，弄花鏡子。
鏡子裡的人變得更醜陋了。
我低下頭，眼睛裡的淚失去控製般的奔湧出來，我捂住嘴，忍住哽咽。許久，我睜開眼睛，洗臉池裡的水已經恢複平靜，水麵上浮動著狼狽不堪的一張臉，這個人是誰？這個人是誰？這個人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我亂舞著手把平靜的水攪得水花四濺，我不要看到這個人，不要……
門外傳來防盜門打開的聲音，輕輕的腳步聲進了小書房，張開深夜應酬回來，冇洗漱，直接倒在床上矇頭就睡了。
聽著從小書房隱約傳出的呼嚕聲，想起婆婆跟張開曾經的惡語相加，屈辱的術前協議書，張開和珍妮出軌，被疑作小偷，大鬨醫院……想起這些，我就冷靜了下來。李沛珊啊，你這是要給人看扁嗎？堅強起來！撐起來！你要精彩的活下去！你不可以自暴自棄！絕不可以！冇什麼大不了的！你還有媽媽，還有衛辰哥，還有好心幫助你的綠慈援助基金……
躺在媽媽身邊，我用手臂撐著臉，看著媽媽熟睡的樣子，心裡更加充滿了力量。我在心裡對自己說：沛珊，不要給病魔嚇退了，等你病好了，媽媽她還等著你回家呢。沛珊，堅強一點好嗎？為了愛，為了媽媽。
我輕輕在媽媽的身後躺下，抱住了媽媽，把臉貼在媽媽溫暖的背上，再次無聲的哽咽落淚。我咬住嘴唇，拚命忍著不發出聲音。媽媽，我愛您，沛珊愛您，您知道嗎？沛珊在這個世上最捨不得的就是您，最抱愧的也是您啊……
深夜收到噹噹的簡訊，說在回來的輪船上。噹噹也是我大學時期最好的閨蜜之一，她比我大一歲，是個骨感美女，小鳥依人型，長裙控。大學時代，她櫃子裡的長裙簡直要氾濫，就連冬天也是長裙一襲。尤其喜歡穿那種燕尾裙。鞋子總是各種豆豆鞋。頭髮總是染成金黃色，紮成花苞頭。她有一對純美的橫眉，塗成棕色。在陌生人前麵前是安靜淑女，在我們麵前是無敵女神經。當年她追隨男友餘風去韓國留學，一去就是七年。
總有那麼一些人，是隔很久不見麵也不會有陌生感的，分開的時候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再見依然親密無間。七年都冇有噹噹結婚的訊息，隻是看到她的身邊一直未換人，噹噹是獨自成行，還是和男友一起回來打算在國內完婚，噹噹說等她回來再細說。
若是噹噹結婚了，噹噹第一個會告訴我，那麼這七年一直未婚，他們是為了學業犧牲了婚姻嗎？
我媽要在元旦前回鄉下老家去，說是過節了，我爸不能冇有她陪，不能不喝口湯吃口餃子。回去前，張開特意請了假，開車帶我和我媽去古城玩。
天公作美，陽光很暖。
在古城的城牆低下，我和我媽一起乘坐了古代的八台大轎，坐了馬車，在城門頂，我和我媽披掛上古裝的鸞鳳披風拍了母女照，在古城衙門的堂上觀衙門老爺審蘇三一案……這一程，張開都是打電話，說是有電話會議。
中午我們在古城內的複古飯館吃中飯，飯館內很暖和，飯館內掌櫃和小二都是古裝打扮，很有味道。搭起的台子上還有皇帝選妃和拋繡球的表演。撈飯和湯麪做得非常地道，這是我媽最愛吃的。中間湯麪有點涼了，張開喊店小二重新換了一盆。張開親自給我媽盛飯，還到後廚要了蒜末，因為之前我對張開說對我媽吃撈飯的時候喜歡就蒜末。張開說：“我記得媽吃撈飯愛就蒜末，我去後廚要點。媽，您稍微等一下動筷啊，我去去就來。”對這樣有心的女婿，我媽怎麼不欣慰？“張開真是有心，這麼小的事情都記得呢。”
從飯館出來，下午去了馬場，張開已經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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