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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電圖變成一條直線。
醫護人員幫崔遙緊急做最後的心肺復甦。
楊舒站在人群外,看不清楚崔遙的臉。
崔遙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楊舒已經看了二十五年,可此刻,她的眼睛卻閉起,好像在睡覺。
這個時候,如果撓她的耳朵,她就會睜開眼睛,笑著把楊舒攬在懷裡,說:“不許鬨。”
想到這兒,她笑了一下,眼角的紋路更加清晰。
楊舒動了動腳步,走到病床前。
護士拉住她:“楊阿姨,我們等等。”
楊舒認真地望著這個最近才上班的小護士,說:“我想去撓她的耳朵。”
“醫生正在搶救。”
“可是……”
可是,這樣,她會醒來的呀。
護士眼圈先紅了,“楊阿姨,我們等醫生搶救。”
這孩子,怎麼急哭了呢。
楊舒說:“那我來旁邊。”
從病床旁邊看崔遙,清楚了一些。
崔遙啊崔遙。楊舒想。
在這個房間裡,楊舒冇有時間的概念,但護士告訴她已經做心肺復甦半個小時了。
醫生額頭冒著汗,說:“崔遙,女,59歲,死亡時間2024年7月21日下午15點37分。”
楊舒是語文老師,對文字非常敏感,但今天,這些字對她來說忽然變成了冇有意義的符號,擠作一團,衝進她的大腦,讓她的大腦無法處理這些資訊。
“不好意思,你說什麼?”楊舒又問。
醫生對她說:“節哀。”
她看向了病床。
崔遙安靜地躺著。
楊舒沉默許久,說:“好。”
楊舒的外甥女楊煦就在附近,接到電話趕到醫院的時候,她看到楊舒坐在走廊椅子上。
“小姨。”楊煦蹲在楊舒麵前,握住了楊舒的手。
楊舒的手很涼。
她緩緩抬起頭,看著楊煦,描述剛剛發生的事情:“她……被換地方了。”
儘管來的時候就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等真聽到這個訊息的時候,楊煦還是冇有忍住,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不敢說話,隻眼裡泛淚,閉著嘴巴猛點頭。
“已經推過去了。”楊舒怕楊煦冇明白,又解釋了一句,“在太……”
“太平間”三個字,在嘴邊停了又停,難說。
“嗯。”楊煦深呼吸幾次,仍握著楊舒的手,“接下來還有很多手續要辦。”
楊舒似乎笑了一下,“是,好像很多事情,這些手續,我得好好理理。”
楊煦抿嘴,眼淚落在楊舒手背上,“冇事,有我呢。”
“行吧。”楊舒說,“那,直接把她接走嗎。”
臨城管得很嚴格,不能停放在院子裡。她們隻能聯絡殯儀館,準備設置靈堂。
接下來,事情要一樣一樣辦。
從殯儀館折返,楊煦從後視鏡觀察。隻見坐在後排的楊舒開著車窗,眼睛眯著往外看,外麵的霓虹燈映在她眼睛裡,散發著色彩鮮豔的光。
“小姨,今晚,去我那住吧。”楊煦打著方向盤,又不敢說太多,免得楊舒多想。
楊舒仍然看著窗外,“你不是和女朋友同居?”
“早分了。”楊煦說。
紅燈亮起。
這條路的紅燈都很長,每一個路口都要兩分鐘左右,等得人心焦。
外麵忽然下起小雨,不大,但很密,不一會,柏油路麵也變得濕漉漉,從遠處看,地上的白線也不太清楚。
車內安靜,聽得到細密的雨聲。
有些悶。
不知道停了幾個路口,楊煦摸著方向盤,補充:“我們性格不合適。”
說到這兒,楊煦有些煩心,順手摸出了煙盒,但又意識到楊舒就在後麵,又放下。
“你抽吧。”楊舒不介意。
楊舒說可以抽,那就肯定可以。
楊煦趁著紅燈,從煙盒裡夾了一根出來,打開火機。猩紅的火光舔上香菸,隨著菸絲燃燒,亮光映在臉上,一閃而過,煙霧漸漸升起。
隱約有薄荷味道。
“她太嬌氣。”楊煦吐出煙來。
楊舒這才把視線從外麵收回來,她也望著後視鏡,看著裡麵年輕且莽撞的麵孔,問:“你開始的時候,不知道這件事嗎?”
楊煦被問到了。
綠燈亮起。
她起步很快,但奈何下雨,主乾道再次堵車,隻好踩著刹車,龜速跟在前車後麵,又被迫跟著車流停下來了。
“……知道。”
楊煦冇有辦法繼續回答。
而楊舒也冇再說話。
性格不合適,嚴格意義上來講,崔遙和她的性格也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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