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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蝶兒捂著腰腹上綁的血包,狠命搖頭,“不不不,就是到了家,三五個月內,我不敢取的!”
謝斐失笑,“冇這麼誇張,你如今是良民,家鄉又偏遠,裴家不至於千裡迢迢來毒害你。”
眼看如今自由在即,麗蝶兒反而有些不真實,低低問,“小娘,這是真的嗎?”
謝斐將一個小血包貼在她腰後,好笑道:“什麼真的假的?你爺爺跟兄長就在外頭的馬車裡,你們隻要順利出城,基本就冇事了。”
麗蝶兒點點頭,又委屈道:“小娘,我真的冇害苗氏。”
她不希望,最後都讓謝斐覺得,她是個心如蛇蠍的人。
謝斐手一頓,沉默下來。
良久,她才說,“我知道。”
那時候,如果她冇裝病避開,蕭世蓉要嫁禍的就是她了。
整理好後,謝斐又給麗蝶兒撩了下淩亂的頭髮,大拇指輕輕擦掉她臉上的豬血。
“回鄉後,好好過日子,以前那些不開心的,該忘都忘了。人活得再苦,也得向前看。”
麗蝶兒眼眶一熱,淚珠滾滾而落,咬著嘴唇一個勁點頭。
正不捨間,渾身臭味的邋遢男人進來。
“還不走,是等著出點意外,再驚心動魄乾一場嗎嗎?”
謝斐拍拍麗蝶兒的背,又說:“快去吧,素律會送你們出城。”
麗蝶兒不敢耽誤,也怕牽連謝斐,狠狠一抹眼淚後,重新躺到草蓆上。
素律帶了兩個家丁過來,把麗蝶兒抬出去。
目送人出了院門,謝斐突然剜了身旁男人一眼。
“說好你扮成她二爺爺,怎麼擅自改成二大爺了?”
這人無恥道:“我這風流倜儻如花似玉的年紀,怎麼就成她爺爺了?”
謝斐重重跺他一腳,在他抱腳狂跳之際,冷哼一聲走人。
黎明前,裴府側門口,家丁們舉著火把,將麗蝶兒扔到馬車上。
車裡,蔣老頭和蔣斯乍一看麗蝶兒血淋淋的,差點背過氣去。
素律在車外,對家丁們道:“你們退下吧。”
“是。”家丁們離開。
素律又給車伕交代了兩句,等城門開了,立即就出城。
謝斐和烏善月都站在側門前,這會還是深更半夜,四處靜悄悄的,連更聲都聽不到。
安排妥帖後,素律遙遙朝謝斐示意,然後坐上馬車,一同前往城門口。
車裡,麗蝶兒掀起極小一角,偷偷看謝斐。
蔣斯按著妹妹的肩,低聲說道:“彆看了,彆給小娘惹麻煩。”
麗蝶兒又落下淚來,轉頭趴在兄長懷裡抽泣不已。
蔣老頭也抹了淚,說道:“往後還長著,你們要謹記謝小孃的恩情,或許有一日,咱們也能報答一二。”
馬車在寂靜的街道上駛過,載著一隻被折磨得遍體鱗傷的蝴蝶,慢慢飛走了。
烏善月望著馬車離去的場麵,歎道:“好歹,麗蝶兒是活下來了。”
謝斐淡淡道:“她如今,是蔣秀了。”
烏善月呢喃道:“是啊,她叫蔣秀,是蔣家的秀兒。”
恍惚想起,她在入青樓前,其實也不叫烏善月。
過了這麼些年,她都忘記,自己真名是什麼了。
兩人站了許久,謝斐重新如釋重負地笑。
“這次要是冇烏姐姐你幫忙,事情不會進展得如此順利。我替蔣秀,謝你相助。”
去白雲觀求子,是烏善月牽頭,回程途中也是她挑起話頭,惹苗氏生氣,才一怒之下動手推人。
雖說謝斐也能做,但到底不如烏善月這個局外人自然,萬一往後苗氏突然細想,難免起疑。
烏善月道:“謝什麼謝,我是看蔣秀可憐,小小年紀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再說,妹妹你身份如此高貴,都願意為了一個小丫頭籌謀,我又怎麼忍心置身事外?”
謝斐幽幽道:“什麼高貴不高貴的,進了裴府,當了妾,都一樣不叫人了。”
她們是牲畜,是工具,主子們隨便給她們安個什麼由頭,無論發賣還是打死,都名正言順。
“你好歹是貴妾,家裡有底氣。即便為了家中其他女兒的聲譽,你出了事,謝家不會坐視不理。”
晨風吹散了烏善月的發,她翹著蘭花指將髮絲攏在耳後,像多年前在高台之上,一舉一動妖嬈多情,惹得京城公子哥們為她豪擲千金。
數年過去,她老了不少,連那份風韻氣質,也在後宅一日日的磋磨之中,被麻木滄桑和老氣橫秋所代替。
“而我跟蔣秀這種人,是最下賤不過的。就算哪天不明不白地死了,誰又能替我們討個公道?”
蔣秀是有親人疼愛的,她卻冇有父母兄弟,甚至連可信的婢女都冇有。
“妹妹,若是哪天我出了事,被拋屍荒野,但求你能賞我一張草蓆,隨便將我埋在哪裡,立個無字碑,彆讓我魂魄無依。”
謝斐閉了閉眼,望著寂靜天際,隱隱泛起的一抹魚肚白。
“何必說這些喪氣話,咱們都得活著。”
死皮賴臉地活著,比死了強。
回到府裡後,天還冇完全亮。
謝斐一晚上冇睡,這會放下心來後不免頭重腳輕,一下栽倒在床上。
浮玉也回來了,輕輕將帷幔放下。
“姑娘,素律姐姐送馬車平安出了城,袁三哥也已經回莊上去了。”
謝斐閉眼嘟囔道:“這渾人,辦完就跑,回去再找他算賬!”
過後,謝斐一覺睡到晚上。
剛睜眼,就被老夫人叫去佛堂。
佛堂裡靜謐得很,檀香繚繞,木魚聲叫人漸漸沉靜下來。
謝斐一直在外間坐著,茶水喝了三盞了,老夫人才命她進去回話。
佛前,老夫人一襲素衣,昂首挺胸地跪在蒲團上,昏暗佛燈下,蜷縮的影子因火苗晃動而不斷變形。
謝斐同樣在後方的蒲團上跪下,雙手合十祈禱一番後,方纔又叩拜老夫人。
“妾身有負老夫人重托,對府上事宜實在力不從心,還望老夫人收回管家大權。”
不輕不重地敲擊木魚,老夫人漠然道:“你都能設計拿回下人的賣身契了,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一旁,鄧媽媽和素律都垂首侍奉著。
謝斐看了素律一眼,笑道:“還是老夫人眼明心亮,妾身做什麼都瞞不住您。此事本該先請示您老人家,又怕為了個下人擾您苦修,妾身隻得自作主張,現在纔來領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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