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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 Hello New Y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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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RED

一章

Hello

New

York1.

「又來了!……啊,今天早上還有玫瑰。」

早上八點。

紐約纔剛剛醒來。

冬天的風吹過小意大利的街道,拂過穿著三件套裝的通勤人的外衣和他們買早餐的攤檔,還有穿著製服去上學的孩子們。

街上的咖啡廳和餐廳以紅,白,綠為主要色調,酒吧的彩色看板沾上了雪,在風中搖動。

在這樣平和的街道一角,穿著藍色製服的警官和黑色的巡邏車圍成一團,氣氛很是險惡。不過行人們早已習以為常,也冇有多去在意。

一個高大的意大利青年拿著大相機越過警官們的的頭頂拍著照片,快門的哢嚓聲讓警官們回過神來,像是趕蟲子一樣朝他揮著手,但他冇有在意。

「唉喲——!」

青年一邊朝取景窗裡看著,一邊用悠哉的聲音說:

「今早的屍體也很厲害哦?那啥,昨天早上發現的是隻有鞋子變成了紅色的高跟鞋來著?……就算是混混報複殺人也太講究了吧。那些人是不是殺人殺習慣了開始無聊了啊?」

就算搭話也冇人回答,就故意說得誇張點。

青年將注意力從被包圍的人——被槍掃成蜂窩之後還加上紅玫瑰的混混的屍體上移開,到處張望。

「啊咧?……久城~?」

「……嗯,嗯!與其說晚上應該說是黎明對吧?還聽見了槍聲?……那說話聲呢?這樣啊!但是因為這周邊住著挺多混混的所以也冇多在意?嗯……!」

男子認真的聲音傳了過來。

說話的男子正蹲在警官們聚集著的另一邊的意大利餐廳前麵,認真地向一個身高隻有自己一半的老奶奶問話。

男子漆黑的頭髮劉海稍長,在冬風中輕柔地搖動。他身穿藏青色西裝夾克和法蘭絨褲子,外穿舊了的大衣,還有像爺爺般的舊帽子。一邊做著記錄一邊點頭,隨著起伏的眼睛是彷彿要深陷其中的濃厚黑色。

是個小個子的、經常能見到的東洋人青年。

乍看之下不好接近,卻有著圓圓的清澈眼睛,目光柔和率直,能讓人從心底被打動。

青年「久城!久城!久城~」地叫了很多次之後他才「咦?」地抬起頭來。就在這時,轉角處又有新的巡邏車開來,看來再待下去會被下車的警官趕跑吧。小個子的東洋人記者用老人味十足的姿勢衝老奶奶道謝之後,與玩笑似的將相機頂在頭上的高個意大利攝影師一起匆匆地離開了。

「……然後呢?現場的照片有好好拍下來吧,尼克?」

「大概絕對冇問題吧?好啦,不用擔心啦!」

「哈?大概還是絕對啊?到底是哪個啊?」

兩人邊說邊穿行在小意大利的人流之中。

東洋青年名為久城一彌,為逃戰禍離開東洋的島國,移民到新的廣闊國家已經數月,正開始在新興報社中擔任見習記者。

旁邊隨意地甩著長臂的是他的搭檔見習攝影師尼可拉斯·薩克,是在小意大利長大的地道紐約人。身材高大,身穿黃綠色的大衣,眼睛很大,嘴邊長著過於濃密的鬍子。

一彌一邊走路一邊翻著取材的筆記,尼克則是百無聊賴地——

「啊——這個月的混混殺人特彆的多啊,每天都有,都要受不了了。」

「嗯……」

「今天也是啊,前輩們因為要去做紐約小姐比賽的取材興致勃勃,我們卻還是老樣子的混混戰爭。」

「嗯……」

「對了,雜誌出新的了!久城,讀給我聽嘛!我不識字嘛!」

「嗯……啊,可以的。」

兩人走到了小意大利和唐人街的交界線。

意大利風格的街道的紅綠白,漢字與東洋風的繪畫,二者混合成了奇特的風景,兩邊食物的氣味也刺激著鼻腔。

尼克從轉角的攤檔那裡咻地抽出雜誌。

封麵是一個意大利裔的,身材良好的壯年男性的左側臉。他斜帶著上等的帽子,脖子上圍著紅色的羊絨圍巾,認真看的話會發現眼睛就像是槍口一般可怕。

「什麼啊,這周的封麵是BOSS賈爾波啊!要是電影明星還好點呢。」

尼克不滿地嘀咕著。

「應該說就像是我們的教父吧,為什麼地下世界的黑手黨會變ian像是我們的教父吧,為什麼地下世界的黑手黨會標成封麪人物呢,真奇怪。」

「嗯?你是意大利人還這麼覺得啊?」

「哦,我討厭黑手黨啊!就因為他們,街上這麼危險,都快透不過氣來了。不過最近好像在搞慈善事業吧……」

尼克皺起了眉。一彌接過雜誌翻著——

「對啊,你看,這裡也寫著慈善事業的事情,說是在教會前麵給人們分粥之類的,不過應該是拉攏民心的一環吧。還有就是少年時代的回憶,呃——喜歡少見的動物……還說要不是因為貧窮的話就會養這樣的寵物之類的,感覺寫成了一個普通又市井的好人啊。嗯……嗯……嗯……這不是變成了在市民裡賺人氣的奇怪報道嘛。」

「這都什麼啊!再說了,少見的動物什麼的,不管是不是好人,隻要是的男的不都會喜歡嘛。」

尼克保持相機頂在頭上的姿勢撅起了嘴。一彌一瞬間聯想到了什麼沉默了起來。

「這樣啊。嗯,應該吧……」

「切,就是啊。然後呢,接下來還有什麼?」

「我看看,等一下啊。啊,奇怪的混混頭子的報道到這裡就結束了,接下來是將要到來的總統選舉!是有利候補者高爾斯華綏的大特集啊,說是正統的清教徒,家裡還是擁有廣闊的蘋果園的富裕之家來著。」

「這個我知道!笑起來挺像個好人的呢。我覺得這傢夥挺好的。」

一彌跟著看了看高爾斯華綏的照片——

「的確,因為跟黑手黨和經濟都沒有聯絡背景乾淨所以很出名呢……接下來是政府特務機關,美國聯邦調查局成立的報道!由叫胡佛的謎樣紳士擔任初代長官,經他的手還有,相當的……」

「那個冇意思,還有呢?」

「哎,你對FBI一點興趣都冇有啊。接下來是……到娛樂新聞了。」

「讀出來讀出來!」

「我說你啊……呃,關於好萊塢的代表明星利弗·瓦倫汀的話題。他能說是你們意大利裔移民的公眾英雄了吧。說是接下來主演的電影會有歐洲的新近演員友情出演來著,還有……」

久城還在維持端正的姿勢朗朗地讀著報道的內容,尼克卻忽然像是興致全失地仰望著冬天的天空。無言地從一彌手中拿走雜誌,在一彌還「咦?」地嚇到的時候又咻地將雜誌放了回去。就算書攤的大叔怒吼「尼克你小子原來不買啊!」,他也冇有在意大步走開了。

一彌連忙道歉,自己買下雜誌,還買了很多大叔的女兒做的紙杯蛋糕,被說著「又買這麼多啊」搞得手上的東西越來越多……還在尼克後麵認真念著「喂!你這個人啊!雖說最近也開始知道尼克是個怎麼樣的人了……」一邊想要跟上去。

走過小意大利之後就來到了唐人街,往右上可以看到遠方高高聳立的帝國大廈,兩人自曼哈頓島的南端向西走去,眼前出現的鋼筋水泥現代建築變多了。高大的裝飾派建築鑲著金屬邊框的八角形窗戶,石壁上雕刻著神話主題的畫樣。

穿過小小的綠色公園就來到了通稱的一角。這樁外表普通的大樓就是該大手新聞社的所在地,就如林中樹一般與周邊緊密聯絡。穿著套裝的男女和黑色的汽車互動路過。

一彌跨上他那具有年代感的自行車,尼克則是揮著長臂道完「再見——」後夾著相機走進了的大樓。

「嗯,那我就先回趟家吧。為什麼呢,有點擔心啊。」

「是嘛,哈,又來了!」

尼克在背後笑了出來。

一彌背向大樓,開始踩起車來……

時值1930年代初期。

第二次的暴風雨——二戰完結之後冇多久的冬天。

不同於歐亞的多個國家,這片廣闊的新大陸並冇有直接被戰火燃燒。被稱為OUR

GREAT

COUNTRY——我們美好的美利堅合眾國的新大陸,現在已經是高速發展的先行者了。人們在嶄新的國家夢想著自己的成功。將這個國家的曆史比作是人的話,就像是暴風雨般的思春期結束,正處於黃金般的青春期中吧。舊時強大的舊大陸所牽引著的迷信又不可思議的時代終於迎來終結,這個新的國家作為物質性的支配者正君臨世界。

這裡——浮在美利堅大陸東部的曼哈頓島,是年輕王子的心臟,是滿載希望的土地,是用小無法形容的凶悍之地——

——混亂的紐約

冬季的天空無比澄澈。

久城離開之後,穿過曼哈頓島東邊的東河上的布魯克林橋,與通勤的人們擦肩而過。

這個城市裡的人們總是那麼忙碌。一彌也漸漸變成了其中的一員。他在長長的橋上拚命地踩著自行車。

踩著——

踩著——

還在踩著,氣息也“哈——哈——”地混亂了起來。

布魯克林橋很長,海風吹得人都快凍住了。將大衣的前襟捂緊,一彌繼續踩著車,漆黑的前發隨著動作搖動。橋長得像冇有儘頭……

終於踩過去了。

布魯克林——

被一條河從曼哈頓島分出來的一片區域,作為猶太人的聚集地為人們所熟悉,整體色調偏向黑白兩色。

下了橋之後往右轉,河流就在右邊流動。河的對麵能看到紐約林立的摩天大樓。

向左轉則是會看到像是精巧的玩具一樣的街道,鐵質的裝飾用門牌站在冷風中搖動。三條筆直的小路——、、並列著,各條道路兩旁都有道行樹,現在葉子都落光了,隻剩下細枝在風中亂顫。街道上都是各種三到五層的小型公寓,小小的玄關前是五步的混凝土階梯,種在花盤中的植物為這黑白色調的街道增添了幾分色彩。

自行車很有精神地走在不同於曼哈頓島、彷彿是從舊時的歐洲童話中躍出的街道上,雖然踩了很久並冇有顯示出疲勞的樣子。

自行車發出哢當哢當的聲音,穿過黑白的街道。

終於,自行車吱——地停在了比其他建築物更加老舊、看起來還有點傾斜的移民公寓前。純黑的大門上有著臥犬型的門把手,石台階也是多達十級,裝飾用的馬賽克瓷磚已經老舊還有些殘缺,門口放置著木製的花盆。

門口的鐵門牌上標著的是——

一彌停好車,小心地鎖起來。

同時,說是一樓其實有一半在地下的房間的圓窗喀拉地打開,蹭地冒出一個人來,藍色的眼睛閃閃發亮,可愛的臉蛋上長著雀斑——到底是很有精神的男孩子呢,還是男孩子氣的女孩子呢?

「啊,回來了啊!」

雖然語氣像是男的,聲音卻像是年輕的女性。

「啊,管理員好!我回來了,但是很快又要出……」

一彌認真地回禮——

「是叫久城君吧?那個超級美女今天也在等你回來哦。」

一彌還冇有回完禮就忸怩了起來,支支吾吾到最後還是不說了,臉還有點紅。

今天的

“捉弄住進四樓冇多久的那個正經過頭的房客”任務已經完成,管理員拋了個媚眼之後就關上了窗。

一彌隻能自己念著“那還真是多謝了”。之後他就繼續抱著小山似的紙杯蛋糕,一邊用力喊著「喂——你還在嘛?」一邊登上了石階。

「——維多利加?」

2

低矮的天花板,貼布的牆壁,黑白馬賽克瓷磚的地板,走廊冇有開燈,背後的大門吱——地關上之後眼前一片漆黑。

一彌用手探著牆,自然地抬腳就走,冇有踢到也冇有摔倒,很習慣地一氣登上了樓梯。

這小小的建築每層的結構都是正麵一個房間朝外,另一個房間朝著裡麵的小庭院。

一彌抱著東西打開了最高層——第四層朝外房間那褪色了的粉色房門——

「維多利……加……?咦?」

話冇說完腳下就踢到了什麼東西,手中粉色、橙色、紅色黃色綠色的紙杯蛋糕朝昏暗的房間裡那暗淡的天花板彷彿爆發一般飛去——

「嗚哇?!」

——不知道是誰將厚重的書堆在了一彌的腳邊,害一彌不小心摔倒了。

一彌好像什麼事都冇發生一樣坐起身來,站好之後冷靜地拍著身上的灰,然後伸手去撿起蛋糕山。

打開門就能夠看到廚房了,更裡麵似乎還有兩個房間,從紅的還是黑的其中一扇門後麵傳來收音機的聲音。

廚房裡放著簡單的櫃子,還有細長的桌子和兩張椅子。傢俱隻有這些,這就是從舊大陸過來的貧窮移民的典型公寓。

一彌用的方形椅子的椅背已經變成了褲架,現在也是整齊地放著通勤用的褲子。在遠一點的地方放著的是在非洲小國裡麵據說隻有女王才能夠坐的、靠背和椅麵都是三角形的、會讓人聯想到熱風的古舊椅子。到底是什麼樣的人適合坐這張椅子呢……?

一彌抱著粉色的橘色的紙杯蛋糕山,正嘿喲嘿喲地準備運過去——

「喂,維多利加,你還在吧?」

——將手放到裡麵的紅色房門的把手上,就在這時,不知何處傳來叮鈴叮鈴的鈴聲,隨後傳來的是紅髮管理人的聲音。

「喂!久城君!房租明天之前就要交了!你冇忘吧!」

——這樣的話從下麵傳來。

「……我知道了!我冇有忘掉啊,管理員小姐!」

一彌縮著脖子回答。

「你要是不交的話直接趕你到外麵吹風去啊!」

「嗯,哦……」

鈴聲終於停下了。

一彌將肩放輕鬆,再次將手放在門把手上。

——門緩緩打開了。

收音機的聲音彷彿是從地底傳來的。一彌被這不詳的聲音嚇到,閉了一下眼睛。

這是個比廚房大的正方形房間,牆壁上貼著帶花紋的布,地板是古舊的木地板,上麵放著抓著卵形物的鳥爪形狀的華麗四腳轉椅,還有可愛的桃色躺椅。除了麵對走道的圓窗和小小的暖爐以外,牆壁的其他地方放著的的全是書櫃,書櫃上放滿了書。

書櫃上方不知為何放著各種黑色的白色的、木製的、四角形的橢圓形的……各種樣子的收音機,還在同時播放著各種語言的廣播。

銀色的頭髮從轉椅上彷彿流過夜空的銀河般垂落,在地板上形成了柔軟的漩渦。紅的、紫的、深粉的乾燥花瓣到處散落,花瓣與廣播聲交織,在銀光之上跳著禁斷的舞蹈。

一彌鬆了口氣,看向夜晚的夢幻銀河——銀色長髮的主人。

身材小巧形態優美,簡直就是精巧的陶瓷人偶。在蒼白的臉上是彷彿太古生物般沉靜,又像是度過了百年時光的老人般充滿智慧的翡翠綠眼睛,加上小巧好看的鼻子,還有光潤的櫻桃小嘴,形成了令地上的一切為之失色的、壓倒性的美麗。因為太過美麗,使得周邊形成了不可思議的感覺,籠罩在命運性的悲劇氣氛中——

漆黑的天鵝絨裙子邊緣裝飾著深紅色的蕾絲,胸前的紅色皺褶像是夜晚的波浪般搖曳,裙襬上盛放著奢華的紅薔薇。銀髮上的髮飾色彩繽紛,令看者心中為之痛惜的纖細雙足被絹製的長筒襪包裹,裝飾著紫羅蘭的黑色漆皮鞋閃著黯啞的光芒。蒼白得彷彿要折斷的四肢隨意伸展,膝上放著的是重得都能夠稱得上是拷問的書籍,同時聽著會令普通人為之頭痛的英語、法語、中文甚至還有爵士樂的廣播,眼睛同時還看著地板上呈扇形鋪開的書籍,年齡不詳,像是少女又像是老婦,像是惡魔一般的謎樣生物……

——維多利加·德·布洛瓦。

周圍漂浮著的甜美香味是來自地板上散落的紅色、粉色和紫色的乾燥花瓣的吧。

渡過了廣大的太平洋,逃到紐約的角落裡的維多利加,經過時間稍稍打磨之後的美貌更是彷彿非人之物一般具有壓倒性,彷彿夜晚的噴泉水一樣到處飄散。

大量的書籍和收音機跟她放出的銀色觸手相聯結,簡直就像是生物一樣……感覺看到未來的人造人了。

連看都冇看向這邊,隻有像是老婦般嘶啞低沉的的聲音——

「什麼啊……是久城啊……」

——不快地響起。

一彌則是微笑著說:

「嗯,是我啊,維多利加。」

「嗯……」

「不過你真的是很喜歡廣播呢,一下子全放出來你還真聽得清啊。」

「哼……」

鬧彆扭似的用鼻子出聲了。之後她轉過綠眼睛,像是看見了黎明的美夢一般不經意說道:

「你纔是一大早就跑去做混混戰爭的取材了吧?你和搭檔的尼克君都很辛苦呢,為了房租、夥食,還有電費之類的物質性課題,辛辛苦苦地工作著呢。啊——哈——哈——」

就算是一彌也有點生氣了,關了收音機開始嘮叨起來:

「我說啊維多利加,就算你毫不關己地說得威風又不耐煩我也是不會信你的哦?因為你纔是這個點應該到去開工了的人不是麼?但是這都中午了,覺得有不詳的預感回來看看發現你光明正大地偷著懶……咦,誒,等一下,維多利加?」

一彌停下說教,不思議地換了話題。

「你怎麼知道我跟尼克去做黑手黨的取材去了?」

「哼,那不是很簡單麼。」

維多利加終於認真地看向這邊,繼續麵無表情地說著。

不對……小小的鼻子得意地出著氣,看來是滿臉得意啊。

將做工精緻的蜥蜴型金色菸鬥放到嘴邊,一邊噗噗地吸著,一邊解說:

「是湧出的告訴我的。」

「啊,嗯……那個啊……又開始說大話了,你這個女人從以前開始就……」

維多利加則是毫不在意地:

「久城!除了工作之外,你不怎麼會跑到小意大利去吧?因為你是個正經過頭又毫無樂趣得冇有救了的南瓜,跟輕浮的意大利人所聚集的街道簡直就是水和油一般的存在啊。儘管如此,你卻在這種時間抱著一大堆那條街上纔有得賣的意大利紙杯蛋糕。再者,你寶貝得跟什麼似的通勤用法蘭絨褲子膝蓋那一塊沾了血,大概是在現場跪著取材的時候跟傻子似地弄到了吧?」

「嗚哇,還真的是啊?!要趕緊弄乾淨才行!通勤用的褲子除了這條就隻有另一條了……」

一彌慌慌張張地開始處理。美得可怖的、小小的女子靜靜地轉過頭來。

維多利加像是寒冰一樣的無表情臉孔不知道什麼時候緩和了一點,她靜靜地看著侍者的背影,但是眼神一對上就會移開視線。

一彌歪著脖子微笑著說:

「好吧,之前那些就先不說了,好吧?就像你說的一樣,這些是從小意大利帶回來的手信哦,維多利加。這是草莓味的,還有佛羅裡達橙味的,摩卡味的,香草味的,檸檬奶油味的,這邊黃綠色的好像是開心果味的吧,說是新產品所以給優惠。」

「嗯,辛苦了,那你現在趕緊給我拿過來。」

「我說啊,維多利加,偶爾也自己站起來拿一下不行麼?難道就冇有動一下這個選項麼?……好吧,看來是冇有了。好好,我知道了啦,非洲的小女王大人?」

一彌嘴上抱怨著,側臉看上去卻不像話裡那麼不快,反而像是樂在其中地將紙杯蛋糕往紅色的菱形貓足桌上堆放起來。維多利加則是咕嚕咕嚕地轉著椅子,像是小貓當賊一樣刷地從蛋糕山裡將蛋糕搶了過來,放到小小的嘴邊吃了起來。

嚼嚼……

嚼嚼……

嚼……

還在不停吃著,專心地。

一彌從胸口的口袋取出木棉手帕,一邊數落著「你又沾上了哦?」,一邊擦著維多利加那應該已經成了大人卻依舊肉乎乎的臉蛋。維多利加不耐煩地皺著眉,卻也冇有表示討厭,隻是繼續吃著。

紙杯蛋糕山慢慢矮了下去。

「你應該有聽說過,現在作為新大陸中心的紐約被劃分爲了兩個世界吧。」

將最後一口塞進嘴裡,維多利加擺起架子說著。

此時的一彌正在廚房煮水泡茶,將茶倒入有紅色的花和綠色的小鳥花紋的杯子,直起身子將茶端給小小的女王大人。

「哈?你說什麼了?」

「是說白天的世界和晚上的世界啊。也就是說,政治家和企業家活動的表經濟界和黑手黨所掌管的裡經濟界啊。」

「啊,哦……呐,茶泡好了哦。」

「有勞了。哇,好燙……」

維多利加嚇到綠眼睛眨個不停,看著茶杯的眼神彷彿那是自己宿命中的敵人。

然後又挺胸說道:

「也正是自古以來的移民的世界,還有風暴過後纔到來的新移民的世界,兩個世界拚死對決的戰場。」

「等一下,維多利加,雖然你纔開始說這邊很不好意思,這話題,難道要說……很長麼……」

維多利加重重地點了點頭。

「你說得冇錯!像是中國的黃河、印度的恒河一樣,曆史就像是橫穿大陸的河流一樣,非——常——長!跟你每天渡過的那條紐約右邊那跟小蛇似的東河相比可是長~~多~~了!」

維多利加自豪地將肉肉的手在胸前舒展開,櫻花色的嘴唇也大大地張開,神色認真地看著一彌。翡翠綠的眼睛一瞬之間彷彿得到了表情的太古之湖一般閃閃發亮。

一彌不禁看呆了,回過神來已經紅著臉移開了視線。

「那個,但是,我、得快點回辦公室才行啊。所以說,那個……」

「閉上嘴聽我說就是了。你該不會說要不聽吧?」

「呃,不聽……?嗚哇,表情好恐怖,怎麼了啊,維多利加?」

「我要跟你絕交!」

「咦?絕交?你是小孩子嘛!維多利加是大陸第一的自大狂……哇,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啦,那就坐……哎呀,你的房間裡隻有你的椅子和一張躺椅啊,那我就站在書櫃前麵好了,稍微聽你講一下。你啊真是的……唸叨唸叨……」

一彌真的困擾了起來。

圓窗下麵的暖爐裡麵燒著火,書架上的書看起來就像是太過無聊了所以豎起耳朵來聽一樣。雖然外麵很冷,房間裡的空氣卻很輕鬆溫暖。維多利加的臉頰也呈現出薔薇色。

她開始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在距今數百年前,從舊大陸來到這裡的是名為清教徒的、紀律嚴明的宗教集團。」

「嗯。」

「他們開墾未開發的土地,做出了街道,經過了秩序、政治、南北戰爭等等爭鬥,形成了足以支撐起“開拓者的新國家”“自由與希望之國”的強大的美利堅合眾國的基礎。」

「嗯……」

「但是在那之後,在第二次的世界性風暴前後,從舊大陸過來的新人群是苦於謀生問題的藍領們。他們並冇有什麼嚴格的戒律需要遵守。愛爾蘭裔的,猶太裔的,亞洲裔的,還有像尼克君那樣的意大利裔的……各種人相繼到來,在紐約按照自己的國家的文化建設出相應的空間。現在我們居住的布魯克林就是典型性的猶太人街區。」

一彌點了點頭。

「是啊,小意大利的話是芝士和番茄醬,布魯克林的話是西芹煮雞肉。文化不同的話飯菜的味道就會不一樣呢,明明都是在紐約裡麵。」

「得了,你閉嘴聽著!」

「啊,哦……」

「因此,現在政府和經濟技術界中樞裡麵的認真的清教徒子孫們開始急了。因為新來的移民們竟然喝酒!還唱歌跳舞!接二連三地談戀愛!也就是說就算貧窮也依舊遵照本能謳歌著生命,是可怖的。於是乎隻好趕緊製定了法律,以至於惡名遠揚……」

「啊,禁……」

「禁酒令。」

話頭被搶一彌有點沮喪。

「嗯、嗯……我知道這個……」

「但是,看來這部法律造成了反作用。因為就算被禁止。人還是會戀愛,想吃就吃的生物啊……當然,酒也馬上確保了供應。的確,在經過了一天的勞動之後來上一杯的願望被硬是阻止了啊。因此,得益於禁酒令而得以快速發展的是——黑手黨組織!」

「嗯嗯。」

「現在在這座城市裡,愛爾蘭黑幫在偷釀威士忌,猶太黑手黨是啤酒,然後最大勢力爾蘭黑幫在偷釀威士忌,猶太黑手黨則是啤酒,然後最大市裡的意大利黑手黨則是製造並販賣葡萄酒,在黑暗的經濟界儘情地發展。相應地製裁犯罪的方法也分成了白日世界的及健全法律以及夜晚黑街上的血腥規章……複仇和殺手公司同時存在著。另一方麵,市民們所想要的,既不是清教徒們清高正義的古舊秩序,也不是黑暗的世界的鐵則,而是想要“什麼新的事物”。這樣一、來……然後……啊啊!」

滔滔不絕地說著的維多利加忽然間用手揪住閃著銀色光輝的頭髮陷入了苦惱之中。

在書櫃前麵像是騎士的甲冑一樣站著的一彌不由得吃了一驚。

「怎、怎麼了啊,維多利加?!」

「跟你這種無聊的男人說話雖然是常事了但是更加無聊了啊……啊啊,這是何等的悲劇啊!!」

「好、好失禮啊!明明是你自己要說的!你就是這樣,總是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那,無聊的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去辦公室了……」

話音未落維多利加的綠眼睛就忽然睜大了。

「久城,你有冇有什麼能夠排解無聊的?哦呀,話說回來你最近好像都冇有好好跳過舞啊?」

「咦?什麼?跳舞?」

「對,對。我還真是想了個好點子。」

維多利加滿意地點著頭,一彌忙不迭地猛搖頭——

「不要啊,你是怎麼想出這個的啊!……我說,你之前硬是要我跳舞的時候被青綠君看見了,更糟糕的是他告訴他媽媽也就是琉璃去了,還用詭異的風格給再現了出來,結果琉璃在高價的波斯地毯上哈哈笑得直打滾,青綠君也指著我,呼呼,呼呼,呼呼地一直笑一直笑啊……」

「唱歌跳舞你自己選一個。」

「呃,再給我多一個選擇……冇有嗎……?」

「嗯!本來呢,要是有什麼有趣的事件的話就可以多一個選擇的,就你的話估計也是冇有吧?……來,唱歌跳舞,選哪個!!」

「呃,等一下等一下!有趣的事件……啊,話說回來,昨天下午去華爾街取材是關於華爾街的銀行工作人員被殺事件來著,你對這種應該……哎呀哎呀?維多利加,難道你有興趣?」

「嗯……雖然不抱什麼期望,算了你先說著吧。」

「哦,好……」

一彌點了點頭,擺正了姿勢。

圓窗外傳來了布魯克林的居民們說話經過的聲音。

冬天的陽光是微弱的。從火爐傳來了聲音。書櫃上的書靜靜地陪伴著兩人。

維多利加張開那彷彿夢見了永遠的綠眼睛,噗噗地吹著金色的菸鬥。

「你聽好了啊。在華爾街有一個很認真的銀行職員,不小心輸錯了數字給客戶帶來了很大的損失,在愁著要怎麼辦的時候,在辦公室裡舉起手槍自殺了。」

維多利加用菸鬥指著一彌的臉。

「嗯?你不是說是銀行職員被殺的案件麼?」

「這件事還有後續的……警察調查之後發現這個男人在自殺之前將遺書交給了單戀的女受付員,那時候大概是中午十一點半左右吧。然後屍體被髮現的時間是午休結束的一個小時之後。這樣一來的話就是在午休期間自殺的了。之後隔壁單間的銀行職員想起來,在十一點左右聽見了像是槍聲的聲音。」

「嗯,混沌啊……」

「對啊……然後按照這個說法死亡時間是十一點,那十一點半的時候將遺書交給受付員的是誰啊,就這樣傳開了。受付員也想起來那個人還戴著眼鏡和帽子,有可能是彆人變裝的。之後調查了遺書,是打字機打的,也看不出字跡來。唉喲,這個有可能是他殺啊,然後……」

「嗯嗯。」

「順帶一提,死掉的銀行職員是格林尼治的多金家庭裡長大,名門大學出來的小少爺,隔壁單間的男人是平民區布朗克斯出身,經曆過風雨的人。冇有父母,周邊住著的都是些小偷小摸和混混預備軍,他是由打字員的姐姐照顧著長大的,身上有著會讓女性有好感的品質。受付員小姐則是猶太裔移民的第二代,而且好像她也喜歡隔壁單間的男人。理由就是那句老話,人很溫柔啊什麼的。也就是說這是三角關係。」

維多利加疑惑地看著他。

「不過你怎麼對這種小道訊息這麼清楚啊……你該不會認識全部的人吧?」

「冇有冇有……你看啊,我現在可是見習記者啊,這種詳細的情報每天都在挖啊,所以,就……」

一彌忽然間覺得害羞起來,變得支支吾吾,被催促之後重新整理好情緒:

「然後呢,大家都覺得比起自殺更傾向於他殺,上司很可疑啊,本來關係就不好啊,話說回來上週還因為棒球比賽的結果吵起來了啊之類的。話說當時就想要出一個裁判結果呢,檢察那邊想要將上司認定為犯人,陪審團的意見則是有所分歧。女性們主張『總覺得受付員有點可疑』,男性們的意見卻是『我們覺得隔壁單間那個男的纔是犯人』,議論漸漸偏向毫無建設性的方向,我將其命名為“的結果是?!”……以上就是昨天的取材成果了。」

「等等等等等等!這到底是哪裡怎麼樣通過什麼方式變成了什麼不明所以的狂想曲啊?」

「呃,根據取材的話,男性陪審團覺得隔壁的男人受女性歡迎覺得不爽啊,以前就覺得這個人不太對之類的。」

「什麼啊,這不就變成了附近的井邊會議了麼……不過,這個事件毫無疑問是自殺。」

「哦,是這樣啊……咦?維多利加你剛剛說了什麼?」

一彌眨巴著眼睛不敢相信。維多利加用鼻子哼了聲:

「你耳朵還真是冇救了呢,在唐人街被幸運餅塞住了聽不見啊?我說了這是自殺啊。」

「哈?耳朵塞幸運餅?不、不是,剛剛的話裡麵哪裡聽出是自殺的?就算是你也……」

「原因就是……」

維多利加的表情微微地變了一下。

哦,難道這是在笑?彷彿漣漪一般,不認真看就看不出來變化。

一彌歪了歪頭。

維多利加無聊地注視著虛空,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翡翠綠的額眼睛腫閃著刻薄的冷光,銀髮捲曲,彷彿流有秘密的魔力。做工精巧的金菸鬥也閃著光。終於,那櫻花瓣一樣光潤的嘴唇輕輕張開:

「我隻是收集了世界上散落各處的混沌碎片,擺弄之後在重新構成以排解無聊而已。現在也是,我的告訴我,那個男人是自殺的。

一彌乖乖不說話,隻不過看起來有點不滿。

維多利加繼續默默抽著菸鬥,時不時側過眼睛看著,然後很麻煩似的開了口:

「久城,比如說如果你想要隱瞞什麼重大的事情……」

「哈?冇有隱瞞啊?」

一彌不解地反問,維多利加鬥氣地說:

「你原來其實是買了二十個蛋糕的但是回家路上偷吃了一個!」

「都說冇有啊!」

「你聽著就是了啊,南瓜!」

「嗯,對不起……?搞不懂啊,為什麼生氣了啊……?我每天什麼都冇做錯卻一直在道歉……真希望你哪天能把這些道歉的份給還回來啊……?」

維多利加冇有在意,忽然間就悶著頭將菸鬥轉來轉去。

「而且啊,你像是笨笨的小豬一樣哈哧哈哧地偷吃掉了的蛋糕,假設它是藍薔薇口味的好了,我要說的是那不巧正是我最喜歡的口味。」

「啊,是這樣啊?你早點說不就好了,下次多買點。」

「絕對不告訴你這麼重要的事情。」

「喂,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太奇怪了吧!」

「總之,因為良心不安,你無意識地避開了藍色,背對了藍色的窗簾,坐在了跟以前不同的地方。但是對於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卻冇有自覺。因為這都是發生在無意識之間的。……同理。隔壁的男人的心理活動也能這樣推測。」

「隔壁的男人?呃,也就是說,那個受歡迎的男人果然就是犯人麼?男性陪審團的直覺是對的?」

「你搞錯了……!」

維多利加搖了搖頭。銀色的頭髮隨之搖晃,地上的銀河也在流動。乾花瓣也映出鈍光。

維多利加稍微動了一下身子。

「隔壁單間的男人,在十一點的時候聽見的,大概對他個人來說是“悲傷的聲音”。」

「對他個人來說?」

「正是。那當然是大力敲打打字機的聲音啊!」

維多利加一副你又冇搞懂的不滿樣子,撅起了那櫻花花瓣般的櫻唇。

「死掉的男人打了遺書對吧?肯定是比平時打得用力多了而且噠噠噠作響。然後三十分鐘之後將遺書交給了單戀著的受付員。真正使用手槍的時間肯定是午休期間冇有人在的十二點到一點之間。所以誰也冇有聽見槍聲。」

「等一下,那十一點的時候旁邊的男人聽到的聲音是?」

「打字聲吧。但是旁邊的男人為什麼會聽錯呢?……你自己不是將原因說出來了嘛,說是貧窮家庭出身,被打字員的姐姐養大。」

「啊,嗯……?」

「聽好了,接下來都是我的想象而已。不過,我推測恐怕會是正確答案。」

維多利加將菸鬥放下——

「久城,雖然恩情是很值得感謝的,但是接受的一方總會隨著感激之情一起欠下債來。擁有溫柔的心的人更是如此。他一方麵很感激姐姐,另一方麵也覺得讓姐姐在年輕的時候就犧牲了玩樂的時間感到很抱歉吧?對女性很溫柔說不定是因為將對姐姐的虧欠補償到她們身上。對這樣的他來說,打字機的聲音是“悲傷的”。從隔壁單間傳來的不曾聽過的激烈響聲,之後還知道了是他自殺的時候發出的聲音,心理麵自然被另一種“悲傷的聲音”——也就是槍聲給置換了。所以在後麵回答的時候,就會以“話說回來好像聽到了槍聲呢”作為開頭說下去。」

「啊。」

「在聯想中將兩種聲音置換了的時候,說不定他也被幻想中的槍直擊自己的腦袋吧。」

「嗯。」

「哼,真是無聊的感傷,對吧?」

維多利麵無表情地說道。低下頭,用老婦般嘶啞的低沉聲音說:

「久城,人都會在無意識間隱藏起自己的強烈情感活下去,卻會在某些時候以冇有料到的形式表現出來。有時候忽然產生的奇怪錯覺,我覺得原因就是這個。」

維多利加一邊吹著金菸鬥一邊說:

「對於隔壁單間的男人來說,打字的聲音就是“悲傷的聲音”,同時也是姐姐“愛的聲音”吧……」

維多利加感歎著,陷入了沉思。

「……是、是哦。那我,就將這件事,跟總編談一下或者是告訴警察好了。維多利加,話說你啊……呃,什麼?為什麼又用那麼危險的眼神看著我?那個、我,那啥、差不多該走……」

維多利加不知道什麼時候將臉吹得脹鼓鼓的,綠色的眼睛也帶了水汽,簡直是多大仇似地盯著一彌看。

「……不是一下子就解決了嘛,然後又變無聊了。久城你個無賴!企鵝!」

「什麼企鵝啊?!我說啊……!」

一彌不禁困擾起來,忽然間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對了維多利加,你要是真那麼無聊的話倒是有一個解決方法。」

「嗯嗯嗯?!是什麼?!」

維多利加開始被吊起了癮,將臉伸向一彌。

「從現在開始去社裡吧,你的哦?」

「我不要……」

「喂!」

維多利加像是小孩子一樣哼地扭過頭,一彌則是追著臉那邊,就算椅子轉來轉去也窮追不捨,執拗地追著。

「你如果坐在這裡一整天,在椅子上咕嚕咕嚕轉不停,你也隻會落得個頭暈眼花,有趣的事件不會自己湊過來,很無聊吧?好了出去了啊。聽我的話,去社裡,等委托人過來,好好地收下調查費用……」

「但是,久城……」

「又怎麼了。」

「我真的不想去……」

「嗯?為什麼?」

一彌歪下脖子擔心地問,維多利加移開臉去,用幾乎難以聽見的聲音小聲說:

「因為我們來到的紐約現在正麵臨著最大的過渡期啊。是人種和曆史的坩堝,白天的清教徒世界和夜晚的黑暗街,兩個世界像是巨大的銀河一般相互碰撞,所以……不想那麼顯眼啊!太危險了!混混戰爭打個不停,還在選大總統,股票交易,FBI成立,名為好萊塢的不詳虛幻世界正在發展。然後,還有就是……混混!混混!還有混混!移民之國,坩堝之城,本來現在的紐約對我們這些新移民來說就很危險了……不,我當然冇有在害怕。但是……理論上來講……那個……嗯……?」

包裹在胸前有著深紅色皮毛的褶邊外套中,維多利加陷入了沉默中。

忽然她抬起頭來,發現一彌那無憂的笑臉近在眼前,那是溫柔的微笑。維多利加不知所措地動了動形狀優美的眉毛。

——就在這時,被書櫃包圍的圓窗之上閃閃發光的犀牛型銀色鈴鐺發出叮鈴叮鈴的響聲,一彌應了聲「啊,來了……」,打開了窗戶向下看去。

管理員從一樓的窗戶上伸出身子,手握連著鈴鐺的繩子。紅色的頭大在冬風中打卷。

「有電話!從格林尼治的姐姐那裡來的!!」

「咦?琉璃打來的?怎麼了?」

「說是『快點來啊!出大事了!』好像很急哦?」

「啊,是!」

「還有啊,這個月的房租!快點啊!」

「是……」

一彌默默地關上了窗。

然後伸了個懶腰,唸叨著「那就,先去一趟琉璃家,送維多利加去偵探社,再回新聞社……」,一邊想著自己要加把勁才行,因為維多利加能依靠的隻有我啊,堅定地閉上了嘴。

維多利加則是噗噗地吹著菸鬥,看著一彌的背影。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人要為三鬥米而活嗎。」

一邊吞雲吐霧,一邊——

「還真是無聊的物質性課題堆積成山的新生活啊。那麼,這就是新世界的混沌了麼,你說……?」

一副麻煩的樣子,說著真是的真是的,從轉椅上慢悠悠地站了起來。

3

這是個天氣晴朗的冬日。

舊自行車順暢地走在單色調的猶太人街區上。

男人們身穿黑和白的民族服裝,頭髮編起。女性們的頭髮則是散落在黑色的外套上。附近的老婆婆們一起在咖啡廳的露台上享用著像是雪般純白的猶太風奶油芝士蛋糕。對於那咻地一聲飛速閃過的自行車,一開始還會被嚇到,現在已經像是看慣的風景一般邊聊天邊目送。

踩著那輛自行車的是東洋人的青年,他嚴肅地緊閉雙唇,漆黑的前發在風中搖動。

坐在後座的則是會令人不禁叫出聲或者拿不穩東西的,彷彿陶瓷人偶般小巧的美女。

銀髮在風中舞動,像是冬之女王一般將周圍凍結。深邃的翡翠綠眼睛也像是冰一樣無表情。鬆軟的外套和從其下隱約可見的紅黑色天鵝絨禮服都裝飾著褶邊和蕾絲,迎著風像是破曉時分的夢一般微微搖動。

在布魯克林橋前麵的攤檔上,他們買了兩個紅提子和冬莓的冰淇淋球。

就在維多利加麵無表情地舔著冰淇淋的時候,一彌踩著自行車走在橋上。

踩著。踩著。

……還在踩著。

依舊還在踩著。

天氣很好,陽光也很明媚。經過了風格各異的唐人街和小意大利,他們向著曼哈頓島的中心街道前進。

高級住宅街上的都是帶有裝飾的鋼筋水泥建築,齒形裝飾和金色的邊緣裝飾華麗炫目,看見這些就說明到達了格林尼治街區。會讓人誤認為是裝甲車的凱迪拉克來來往往。

就像是架空王國的車一樣——徽章處立著的是模仿意大利國旗的紅綠色小旗子,那是在紐約的夜世界執牛耳的黑手黨的象征。應該是大人物——Boss賈爾波的座駕吧。前後都跟著從者的箱型自動車。

轉彎後看見了個子高挑風貌俱佳的壯年男性,不知為何就像是穿上了紅舞鞋停不下來一般,雙腳不曾停止,邊走邊跳舞。

黑色的絲質帽子加上上等的紅色手杖,絡腮鬍以及尖銳的目光,意義不明的神秘舞蹈——

一彌不禁嚇到讓出道來,然後轉過頭看的時候:

「這城市裡還挺多怪人的哦……對吧,維多利加?」

後座上搭著如夢般包裹在蕾絲和皺褶邊裡麵的美女,還用有點怪的姿態自言自語,路過的人都不禁盯著一彌看去。

自行車停在了高級住宅區格林尼治的一角。

一彌認真地勸維多利加「可是,琉璃說有急事啊」,維多利亞聽了卻一副我都知道了用不著你說的表情哼,地用鼻子出了聲。

然後兩人登上了有石獅子的漂亮建築的石階梯。氣派的大門上是黃銅做成的獅子門把手。

維多利加拚命踮起穿著琺琅革高跟鞋的小小雙腳,伸直了背去敲門,旁邊的一彌被帶著也挺起了背。

哐哐哐,聲音響起之後,一個個子很高,肩幅也壯到會讓人聯想到巨人的女性出現了。來人擁有蜂蜜色的細眼睛,又大又尖的鼻子和厚厚的嘴唇,還有紅糖色的頭髮。儘管有著神話中登場的太古女神一般堂堂的容姿,身上穿著的卻是普通的、現代的紺色連衣裙以及圍裙。

「早上好,雷蓓卡小姐。」

一彌將手放到帽子上打了招呼,女子也不停地回禮。

她是尼可拉斯·薩克在幼時父母雙亡之後收養了他的親戚家的女兒,正因為這層關係被武者小路家雇為女傭。

從房子裡傳來太太——武者小路琉璃的聲音。

「一彌?終於將維多利加小姐帶過來了!新的衣服做好了,趕緊過來試穿!」

「啥,急事是說這個啊……?」

一彌眼睛眨啊眨,維多利加則是說了句活該吧之後就冇多話了。

琉璃一邊繼續說著,一邊像是快要跌倒似地快速在氣派的長廊裡走動著,中庭照過來的陽光照得長廊裡閃閃發亮。

「因為綠青他一直唸叨著維多利加小姐怎麼還不來啊坐立不安呢,好像是不論如何~都想看她穿上新衣服的樣子哦。對吧,綠青?喲,怎麼,還害羞了?誒?乾嘛故意打馬虎眼?好奇怪呀~!」

在國際警察機構裡工作的武者小路先生的妻子琉璃和年幼的綠青出現在眼前。

琉璃用緞帶將漆黑的頭髮隨意紮起,身穿藍色和紫色搭配的羽織和袴,似乎正在做針線活,右手拿著線,左手拿著剪子就出來了。

另一邊,還是幼兒的綠青在光潤的黑髮上綁著法蘭絨緞帶的裝飾,藍色的和服上綁著水珠紋的腰帶。雖然年紀尚幼,卻擁有會讓人聯想到市鬆人偶的纖細美貌。乍看之下就像是琉璃的縮小版,但是漆黑的眼睛中隱藏著的率直光芒和緊緊閉起的嘴唇,又與舅舅一彌小時候有些相像。

一彌很有精神地——

「哦,小子!今天好像也挺有精神嘛!」

——伸出手來想要摸摸他的頭。但是綠青不知為何卻像是受了打擊一樣躲到了琉璃的背後,一彌伸出的手爽快地落空了。

「啊,啊咧?綠青君……?」

「又來了,一彌你真是的!」

琉璃像是服了一樣看著弟弟。

青綠無視臉上寫著“怪了,怎麼又被討厭了呢”的一彌,用十分憧憬的眼光看著銀髮又身穿紅黑色禮服、與身穿藍色和服的自己形成鮮明對比的維多利加。

琉璃一邊說著「這是自信之作哦。維多利加小姐,快過來試穿呀」一邊在前麵帶路,綠青急急忙忙追著跑,一彌也乖乖跟著。

在開闊的客廳裡,維多利加穿著琉璃新作的紅白色層層蕾絲裝飾的現代風長裙,手提跟長裙配套的手袋,戴著孔雀羽毛裝飾的無邊帽,慢吞吞地走了出來。琉璃為了調整尺寸在各處做臨時修改。綠青從沙發的陰影處探出半個身子,一邊嚼著零食的炸雞,一邊呆呆地看著。

琉璃噗嗤地笑了出來。

「綠青還真是喜歡維多利加小姐呢。還以為是懂事了,結果是學著做可愛的樣子麼?……哎呀,又害羞了?還真是個怪孩子呢。」

綠青看見大人都盯著自己看,害羞地縮回沙發的陰影裡去了。小手不時地伸出來到桌子上去拿新的炸雞。維多利加吸著菸鬥,同時像是觀察什麼不可思議的生物一樣用眼睛跟過去看。

這時,雷蓓卡進到了客廳裡來。

「有久城先生的電話,是尼克打來的。」

說完就退了出去。

一彌站起來去接電話,話筒對麵的尼克說道:

「喂!編輯長叫你馬上回來啊!」

「啊,哦!」

「說是忽然有了要取材的工作,讓我們兩個負責,總之你快點回來啊!」

在回答之前電話就被掛了。一彌對著話筒點了點頭。

客廳那邊似乎總算試穿完了。一彌罵著讓還想慢吞吞的維多利加站起身來,離開了武者小路家

兩人出了格林尼治後,向東邊的商業區——東區前進。

有彆於高級住宅區的高貴和穩重,眼前的建築和店麵都略顯雜亂。因為已經到了中午,各種食物的氣味混雜在一起。

紐約是人種和文化的坩堝。在急忙走動的商人旁邊,年輕人們玩著最近開始興起的籃球。淺黑色皮膚的高大女子身穿著奇異的民族服裝,各色的敞篷車上載著活潑的姑娘奔馳在大街上,賣點心的中國人不時叫賣著橫穿其中。

在商業區——東區的教堂對麵,那綠意盎然的一角——

(Miracle

Garden)。

——鐵看板上如此寫道,這片小小的綠色,像是公園,又像是誰家的庭院。

一彌踩著自行車進到裡麵,很習慣地在像是迷宮一樣的小路間穿行。背後坐著的維多利加也不管一彌,隻是軟綿綿地靠著他,張大翡翠般的眼睛像是做夢一般看著風景。

轉啊轉,轉啊轉。

轉啊轉啊……

裡麵比想象中還要難走。自行車在不可思議的小小森林深處前進著。

最後終於停了下來。

眼前是呈鼓型的奇妙建築。

看上去有三層高,不過卻建得像是四層。儘管貼著綠色和藍色的瓷磚,卻舊得到處剝落到能看見裡層。看上去就像是中東的禮拜堂。最上層是像是噴泉一樣的奇妙裝飾,現在看上去也像是清涼的水刷啦地噴湧而出一樣。

在奇異建築異常多的東區中也赫赫有名得被稱為“妖怪公寓”,這建築就是如此令人不快。

——通稱。

又舊又交通不便,更有甚者在第二次的世界大戰之前就已經成為各種恐怖怪談的溫床,因此雖然地理位置良好卻門可羅雀,租金也很便宜。

一彌將自行車停下之後,跟著邁小碎步快走著的維多利加進入了建築物裡麵。

建築物裡麵為通頂設計,陽光從噴泉型的裝飾間射進屋裡。屋子中央的巨大螺旋樓梯,呈現出平穩的坡度。

就像是侵入了美麗的貝殼內部一樣……

南國植物長勢喜人。隻有喙部呈紅色的大型黑鳥、褐色的企鵝、巨大的象龜、小得能夠放在掌上的貓頭鷹等,到處放養著許多前所未見的動物。

雖然是按區域收租的出租寫字樓,整體卻還是謎樣的所有者所經營的寵物店。因此,從舊大陸以及非洲、亞洲等地走私來的神奇生物纔會在人類的店裡悠閒地生活著。

一彌極度小心地、維多利加漫不經心地避開地上大大小小的動物的糞便,走向鋪著綠瓷磚的螺旋樓梯,慢慢向上走去。

轉啊轉。

冰冷的階梯給人一種遊在海中宮殿的感覺。

轉啊轉,轉……

繼續向上走去。

向周圍看去,在深處……占據一角桌麵堆滿檔案正在工作的年輕企業家、鞣製皮革和剪刀和針線到處散放的東洋製鞋人、不知為何冥想著的半裸老人等等,在各個空間裡,住戶們埋頭於各種不明所以的事項中。在這之間,茂盛的南國樹木和藏在其中的鳥兒們生機勃勃地搖動著。

終於到了最上麵的第三層。

登上了螺旋樓梯之後是更加不可思議的空間。

天花板變得更近了,樹杈間漏下的陽光照進來,形成了舒心的空間。從三角窗可以看見奇蹟花園和對麵的大街,從天花板吊下的是維多利加設計的粉色睡椅型鞦韆。貓腳式的小桌上巧克力棒和動物造型的棒棒糖等零食堆成了小山。牆角放著三個書櫃和雕著花圖案的東洋風箱子。地上散落的紅色的紫色的乾花瓣散發出甘甜的香味。

在這裡,時間的流動彷彿被改變,就像是悠悠地飄蕩在曆史的夾縫之間——

一彌讓心愛的妻子輕輕地坐上貼著粉色布麵、裝飾著胡桃殼鈕釦的睡椅型鞦韆,就像是安放重要的寶物那樣……

煮好開水之後一彌將茶泡上,開始不停地收拾。將散落在地上的書收好到一處,從桌上的零食山裡將裝飾著金色花紋的漂亮白色電話機挖掘出來,將果然被拔掉了的電話線重新裝上,往鞦韆上晃盪著的維多利加的櫻桃小嘴裡放巧克力棒,然後忙忙叨叨地:

「我先說好了,維多利加你彆假裝不在啊。」

「嗯——」

「什麼嗯——啊,你這人真是的……啊對了,重要的東西給忘了。」

連忙趕了回來,將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書山弄倒,從裡麵找出長方形的鐵看板。

小心地拂去浮塵,踩著箱子將看板掛到了牆上。

看板上如此寫道——

4.

「維多利加,我走了哦?好好工作啊。你不是放大話在紐約的黃頁上說冇有解不開的謎團了嘛?賭上古代賽倫族的末裔、披著皮毛的哲學者、傳說中的灰狼之名,有困難的委托人來訪的話,就要想儘辦法解開謎團哦。然後呢,你是真的知道了吧,維多利加?那,我也該走了……編輯長又要生氣了啦……」

「嗯——。嗯——。嗯——。」

一彌轉來轉去熱心地打掃著,像是老爺爺一樣細細檢查,嘀嘀咕咕說著像是說教一樣的話,還“哦對了”地將在小攤上買的雜誌放在箱子上,很不捨地,一步一回頭,三步兩回頭,終於走下了螺旋樓梯。維多利加則是在睡椅型的鞦韆上鼓著臉,說著「……吵、死了,討、厭……」卻又有點寂寞地看著一彌離去的方向。

看了一陣子之後終於垂下了頭。但是抬起頭來就會無意識地看向樓梯的方向。慢慢地,像是人類的表情一點點失去,隻剩下些許的不愉快……終於……維多利加失去了活著的女人的體溫,像是傳說中的人偶師精心製作的美麗陶瓷人偶一般,全身變得像瓷器一樣冰冷,幾乎完全靜止住。

飛得幾乎貼近天花板的小鳥歡聲鳴叫,還飛到了維多利加的身旁,見她一動不動便安下心來,降落到了她的鞋子前麵,儘管如此維多利加還是冇有回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小鳥再度飛起,維多利加終於開始動了起來。然後在躺椅上「呼啊~」地打了個與其驚人美貌不相符的、孩子氣的哈欠。

儘管依舊心情欠佳,還是將箱子上放著的雜誌拿起來啪啦啪啦地翻著,然後忽然間——

「……!!」

彷彿那是不祥之物一般默默地將書放回了箱子上。

調整好情緒之後,又拿了一本書,用驚人的速度迅速地讀完了整本書。

陽光從通頂的天花板照進來,照得銀色的長髮閃亮炫目。南國的鳥兒像是畫中飛出一般扇著漂亮的藍色翅膀迴旋飛舞。

如此看來,在曼哈頓島南邊的東區有家小小的事務所,當著私人偵探的維多利加的樣子,與當初在深藏在歐洲小國——索貝爾的深山處的秘密學院裡的圖書館的最上層,被深深的孤獨包圍,因為年幼而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地一味翻著書頁的小小灰狼的樣子重疊了起來。

堆起的書本。

收音機放在地上一角。

鱷魚型的菸鬥架上放著金色的蜥蜴型菸鬥。

書一本本地被看掉了。

不知道是大人還是小孩的神奇灰狼和像是貨物一樣的珍奇生物,異國的樹木花卉,還有在妖怪公寓埋頭於各自的事情中的奇妙都市住人們。

在他們上方,時間緩慢流動著……

忽然間……

——維多利加像是尾巴被踩的貓一樣跳了起來。

小桌上一彌設置好的電話鈴鈴——鈴鈴——地發出了吵人的聲音。

鈴聲劃破寂靜,時間開始正常流動。

維多利加嗯——地,像是看天敵一樣死盯著電話。

彷彿被其氣魄所壓製,鈴聲噗地斷了。維多利加滿足地點點頭,心情大好。

正準備重新開始讀書的時候——

電話鈴又響了起來。

鈴鈴——鈴鈴——!!

「嗯……?!」

維多利加像是鬆鼠一樣鼓著臉繼續盯,電話也煩人地再次響起。停了一會兒之後,又……

鈴鈴

——!!鈴鈴——!!

「嗯!!」

打了過來,又切斷了。呼。

又打了過來……

「嗯——!!嗯——!!」

這樣反反覆覆,維多利加已經忍無可忍。

「真是的,久城那傢夥,我好容易纔將電話線拔掉,又給我裝上……再說了,那傢夥,怎麼說纔對呢……而且啊,從以前開始就是個煩得冇救的男人……」【rei:那你又嫁……】

一邊用老婦般嘶啞的聲音抱怨著,一邊放下書站了起來。

她蹲在地上像是黑貓一樣到處找電話線。黑色和深紅色組成的荷葉邊大球在地板上沙啦沙啦地移動著。終於找到之後,咬緊牙關用力——

「嘿!」

——地將線拔掉了。

「哼哼哼?怎麼樣?」

維多利加笑得一臉自豪,樹梢間的陽光輕輕灑落在她薔薇色的臉頰上。

維多利加回到躺椅上,繼續埋頭與書本之中。忽然,她感覺到了什麼一樣,整個人都僵了起來。她走近三角窗開始觀察外麵的情況。

會被當成裝甲車的巨大黑色凱迪拉克從大路駛過來,明明是普通的、四四方方的車,卻醞釀出了不自然的氣氛。汽車緩緩駛入綠地,在小道中來回行駛,漸漸靠近。

維多利加無端地感到了不快。

汽車停在了奇蹟花園中的前麵。

助手席的們慢慢打開了,身穿黑色西服的男子下了車,恭敬地打開了後座的門。

維多利加「嗯?」地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從後座出來的是……

——身穿高級套裝、外套,帶著的帽子也是上品,圍著紅色羊毛圍巾的壯年男性。雖然個子不高,從肩幅和腰身來看是體格十分壯實。

隻見這人靠著車,拿出菸捲點起火來。

維多利加熱心地盯著次任所站著的地麵,彷彿那裡有著肉眼所不能見的幻覺……

男子抬抬下巴作勢讓人前去,其他的黑西裝開始行動了起來。來看西裝的左側內口袋有什麼重物……恐怕是槍,放在裡麵,隨著他們的行動,不吉利地搖擺著。

維多利加抬頭仰望屋頂……

「呼……」

——翡翠綠的眼睛彷如無生命之物一般,無表情地閃爍。

「雖然不知道什麼情況,還真是來了些麻煩的傢夥不是麼。真希望不是我們偵探社的委托人啊。不過……」

閃亮的銀髮在地上盤成渦狀,流淌於各種顏色的乾花瓣之間。書架上的書彷彿也不安得動了起來。

「……名偵探在哪,小小的接線員?」

忽然間被問話,維多利加張開眼睛抬起頭來。

就像是冇有委托人進來一樣,漫不經心地在躺椅上躺著翻書。

深綠色的眼睛就像自太古時期就存在的湖泊一般,不經意張開眼睛就會閃耀著光芒。因為實在太過美麗,任誰都會為之傾倒。

站在那裡的是被剛纔的老大差過來的黑衣男,看上去除了是意大利裔冇有彆的特征。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錯。

「是這裡吧?……啊,有掛著牌子。還真是這裡啊,冇想到是這麼奇怪的地方。」

「……」

「最近忽然間就傳開了呢,說什麼“最聰明的頭腦”啊可以去委托什麼的。……喂,你能不能叫他——名偵探灰狼過來?」【rei:請致電米花町帝丹小學一年級教師辦公室】

「哦呀?你身上有味道。」

接線員用老婦般嘶啞低沉的聲音小聲說道。她吹著菸鬥看向窗外——那靠在裝甲車似的凱迪拉克上的、身份不明的男人也向上看著這邊。

黑衣男子見狀不禁兩肩一抖。

「你們的腳邊流淌著肉眼所不能看見的鮮血長河,由無罪的人們的大量的血注成。那股臭味在裡擴散開來了……」

「真是失禮啊,你到底是誰啊。」

好心情已經消失不見,黑衣男子壓低了聲音。維多利加隻是毫不在意地回答:

「我就是個接電話的而已,不好意思偵探現在不在。」

男子不悅地沉默了。

就這樣過了挺長時間。忽然間,男子看向窗外那個應該是老大的人。無言之間似乎點了點頭,這邊也點點頭讓外麵看見。

男子從包裡拿出檔案,舉到維多利加麵前。

「你是說不讓我們見偵探是嗎,接線員小姐?」

「嗯。」

「據說,偵探事務所明明纔開業冇多久,那個偵探卻是個任性得隻肯接“特彆的事件”的懶人。」

「可能是吧。」

「但是,我們——不喜歡被拒絕。然後,不喜歡的意思就是——不會放過。」

「……」

「對了,我有個好主意。」

男子忽然拍了拍手。

「接線員小姐就代替灰狼聽一下我們的話,之後轉告一下吧。怎麼樣?」

維多利加沉默不語。

男子毫不在意繼續說著:

「這是這個月才發生的事。一週一次,在星期六的晚上,應該說是星期天的早上,意大利黑手黨裡麵的年輕人會被殺掉,到上週已經是連續三週了。」

維多利加疑惑地皺著眉頭,慢慢抬頭看著對方。

「你,剛纔……說是三起殺人事件對吧?」

綠色的眼睛妖異地閃著,看起來終於對對方的話產生興趣了。

「……但是,這城市裡一年最起碼有一千個以上的混混被殺掉,新聞記者每天去調查混混殺人事件什麼的忙得不行。儘管如此,你卻說隻有三起事件。是誰,有什麼不一樣?」

男子低低地笑了。

「那當然,是因為完全冇有動機啊。」

「動機?」

男子彎起厚厚的嘴唇笑得更開了。

「聽好了,接線員小姐?一般人可能不知道,混混殺人是一定有報複啊有仇啊之類的理由的。所謂複仇,啊,可能就是在酒吧裡麵什麼無聊的吵架而已。但是,隻有這三起冇有理由,也冇有犯人人選。不管是敵對組織的男人,還是被搶了女人的傢夥,收人錢財的殺手公司都發誓說絕對冇有接受這樣的委托。而且,最近,屍體上還會被放上花或者是被套上奇怪的衣服。一般來說逃走之前都會在費上一番功夫,這三起裡麵卻不是這麼回事。不管哪具都是普通的屍體而已。」

男子目視空虛,然後俯視著維多利加。

「也就是說,我們組織用這個委托來代替向的招呼。懂了嗎,接線員小姐?」

維多利加皺著形狀漂亮的眉毛:

「代替打招呼?我們組織是怎麼回事?作為代表前來委托的你又是誰?」

黑衣男子忽然失去了表情,那張臉變得更加冇有特征了。

「我的名字……嗯,是約翰·史密斯,僅此而已。隻是某個人的影子而已……」

這麼說著,他看向了窗外。維多利加看著那張臉明顯嫌他麻煩,悶悶地說:

「……灰狼是又任性又懶偵探。像這種身份不明的委托人的委托,一定會拒絕的。」

「是這樣嘛。」

黑衣男子低低地笑著。

然後他無言地從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了一樣小東西……將東西大聲地放下,讓人不禁嚇一跳——

哐當!

……那是一顆子彈。

銀色的側麵刻著一串黃色的香蕉圖案。

「!」

維多利加不禁屏住了呼吸。

「香蕉機械槍的子彈……等一下……你……」

但是黑衣男子隻是快步走下了螺旋樓梯消失了。維多利加站了起來,黑色琺琅革高跟鞋被踩得發出聲音,她趕緊追了上去,走下了螺旋樓梯。紅色黑色的荷葉邊球之上覆著夢幻般的銀髮。

維多利加走出的時候黑衣男子已經坐上了助手席,引擎發出巨響,車子向前駛去。她留在原地眺望著。忽然,車子停了下來,像是接到了什麼命令,快速地退了回來,停在了維多利加的麵前,慢慢地車窗被打開了。

車窗隻開了十幾公分,隻能夠看見裡麵坐著的紳士的眼睛。眼周的皮膚像是醉酒一樣呈紅黑色,到處都有疙瘩。又粗又濃的眉毛中間混雜著白色的部分。

會讓人聯想到槍口的雙眼像是舔舐一樣看著維多利加的臉和她小小的身體。

維多利加則是半開著光潤的櫻桃小嘴,維持著陶瓷人偶般的麵無表情觀察著男人。

男人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又見麵了呢。」

聲音粗壯有力,像是連著線一般黏黏糊糊。

「傳說中的灰狼……披著皮毛的哲學者……以及……」

「?」

「應該隻屬於我的……」

「什……?」

維多利加警戒起來,抬頭看向男人。她冰一樣的表情裡閃過一絲厭惡和不安。

此時,後座車窗已經關上,車引擎再度發出低低的聲音。發出暴力般的響聲,像是裝甲車般的黑色大型凱迪拉克開動起來,用粗野的速度慢慢走遠。

動物不安的叫聲從裡麵穿了出來,鳥兒們啪沙啪沙地飛動著。

聲音打破寂靜,空氣開始騷動起來。

維多利加一個人站在那裡。銀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又見麵了呢。)

(應該隻屬於我的……)

(灰狼……!)

男子留下的濃濃不快氣息沉積在寂靜裡。

維多利加的銀髮在冬風中不詳地搖動,應該綠意盎然的樹木此刻冰冷刺骨,氣氛肅殺。

維多利加的小手握緊了金色的蜥蜴造型菸鬥。她抬頭看向冬季陰沉的天空:

「看吧,久城……」

——用老婦般嘶啞的聲音小聲說著。

「就這樣隨便出個勤,就碰上麻煩的委托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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