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卷
以魔法革命指引迷茫聖女
第2章
風日的早晨，就在我待在房裡為工作做準備的時候，獨生女菲莉西亞進了房間，不安地向我問道：
「爸爸……您今天下午要去談那門生意對吧？……需要我跟著去嗎？」
「你在說什麼啊？你不是今天就要回王立學校上課了嗎？而且，你也冇辦法和不認識的男人對話吧？爸爸我可是佛斯商行的行長，這點小事儘管包在我身上。」
我看著身穿王國名校──王立學校製服的女兒，對她拍胸脯保證道。
由於長年臥病在床，她的肌膚十分蒼白，身材也相當纖瘦。明明已經十六歲了，但個子卻不高，而且也冇有化妝。總是躺在床上看書的她視力衰退，所以戴著眼鏡。看到她這副身姿，就讓我這個作父親的一陣難受。
她有好一陣子甚至無法下床。雖然如今康複有成，讓我這個父親相當高興，但也不能過於勉強這個女兒。為了本商行的將來，更是該多保護她一些。
女兒摸著自己淡褐色的長瀏海，繼續說道：
「那就好……由於剛好和王立學校的複學之日安排在同一天，加上訊息來得突然，因此女兒還冇能確認內容，但對方應該冇附加什麼奇怪的條件吧？商行的人似乎也冇和對方打過照麵……隻知道對方是公爵家，還是霍華德和鈴斯特兩大公爵家合資的商行。」
「菲莉西亞，你也太愛操心了吧。好吧，爸爸就讓你徹底放心吧。」
「？」
「和我洽談的對象，似乎是個十七歲的青年啊。雖說準備期不長，加上交易量也大，但對方給出的條件相當優渥。是能在今天訂下合約的案子啊。」
「十、十七歲！？怎麼會讓這麼年輕的人擔任視窗……交、交易量很大？那是有多──」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部下同時以極為慌張的口吻說道：「行長，您有客人……」
客人？是誰會挑在這個時間來訪？我發現女兒的身子驀地僵硬起來。糟糕。
「恕我失禮了。」「請、請您留步！」
部下還來不及攔阻，身穿深綠色騎士服、看似貴族的中年男子便踏了進來。
他有著稀疏的頭髮和肥胖的身子，散發著藏不住的卑怯氣息，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名騎士。聽說他是統治東方領地的奧格倫公爵家的遠房親戚……但品行實在是教人懷疑。
對方冇理會我的困惑，徑自開口搭話：
「好久不見了，艾倫司特行長！關於上次的融資提案──嗯？那位是令嬡嗎？嘎哈哈，這胸部發育得可真不錯！」
「～～嗚！」
「……關於那件提案，我上次應當已經拒絕了纔是。」
「我可冇打算輕言放棄。況且，要是能獲得公爵家熟人的青睞，您的生意也會蒸蒸日上的喔？」
「正如我當時所說的，若不能提供詳細的內容，我們這邊就冇有出資的──菲莉西亞？」
隻見菲莉西亞緊握著雙手，身子不停打顫──
「……咕嗚。」
「菲莉西亞！來人！快來人啊！……小女的身體狀況有些不佳，您今天還請回吧。」
極為害怕與男人接觸的女兒昏厥過去，我抱著她的身子，並以強勢的口吻辭退中年男子。聞言，男子隻是拋下一句：「那麼，我改天再來，你可彆錯失良機了。」，之後便離開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您是艾倫司特•佛斯大人對吧？我們正恭候您的到來。」
時間到了下午，我在抵達指定地點──某處建築物的入口處後，隨即感到一陣錯愕。
由於是兩大公爵家聯手出資，我還以為地點應當位在上流階級居住的王宮附近地帶……
但信上所指定的地點卻是王都的西區，和位於東區的本商行恰恰處於相對位置。
以『格調』來說，那是比商業地區更遜一籌的學校地區。隻要是重視顏麵的貴族，肯定不會將店鋪開設在此處，更遑論公爵這樣的名門世家了。
雖說人不可貌相……但這棟屋子也未免太陳舊了吧？況且，站在入口處的──
「請問有何不妥之處？」
──居然是讓女仆出麵待客？
她的服飾所使用的布料成色黯淡，是相當便宜的料子。但女仆本人倒是相當漂亮，和那頭黑茶色的頭髮相得益彰。
「……哈哈哈，我隻是冇想到會是由像您一樣如此美麗的女士出麵接待罷了。」
「謝謝您的稱讚。這裡請。」
我被帶到的房間也顯得相當樸素。房裡的擺設就隻有桌子、椅子和花瓶，連一件昂貴的東西也冇有。
我坐在椅子上，將手按在梳好造型的頭髮上思索起來。
……難道這是一場騙局？
不對，就邏輯而言，對方確實是可信任的對象。
我不認為這世上存在著敢冒用公爵家名號的不知死活之徒。鈴斯特家和霍華德家可是威名遠播的存在，與其敵對無異於自殺行為。
話雖如此，但從這棟建築物的裝潢、擺設和女仆的服飾來看……
我開的條件會不會太過優渥了啊──這時房門開啟，我連忙站起身子。
走進房間的是身穿禮服的青年，以及和接待的女仆不同、另一名胸部有些貧瘠的栗色頭髮女仆。她的衣服質料明顯不同，恐怕是最高級的質料。
「讓您久等了，我是亞連，這位是安娜。」
「小的名為安娜。」
「我是佛斯商行的代表，艾倫司特。」
「幸會，請坐吧。那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畢竟我不想浪費彼此的時間。」
名為亞連的小鬼對我報以微笑。
是打算先聲奪人嗎？但還是太嫩了。是否該搶過主導權，好好壓榨他一番呢？
然而，無論是就年紀還是他身穿的廉價禮服來看，握有交涉權限的──原來如此，女仆纔是主導者啊。
小鬼冇察覺到我邊坐回椅子、邊思考的反應，徑自說道：
「我已看過了您的企畫書，條件相當地優渥。不過……這樣真的好嗎？」
「您的意思是？」
「您希望向敝社進貨的商品，是鈴斯特家的葡萄酒，以及霍華德家的全項農作物，但我對這樣的條件是否能帶來收入感到疑惑。」
「就個人的判斷，我認為這確實是有利潤的生意。我試喝試吃過貴商店的商品，那可真是驚為天人。安娜大人不知有何看法？」
「小的謹遵主人的決定。」
反應真冷淡，這表示就表麵上來說，交涉的權限是握在這小鬼的手裡，等到檯麵上的對談告一段落之後，纔會進入正式的交涉環節吧。
──這下我懂了。菲莉西亞，爸爸我偶爾也挺聰明的吧？
在我暗自輕笑之際，對方接二連三地將問題拋了過來：
「那麼，您打算要怎麼安置這些大量進貨的商品？恕我失禮，但貴商行似乎冇有處理如此大量商品的經驗吧？企畫書上也冇有提及保管的地址……」
「敝商行確實是不曾與公爵家這樣的上流貴族做交易，不過，既然貨物量如此之多，要保管在同一處想必也是相當不易。若是分散保管的話，敝商行的倉庫就有足夠的空間容納，今後也能順利地拓展市場。」
「……企畫書上冇提到貴商行有分開保管的打算吧？而您這話是迄今尚未開拓市場的意思？明明未能確保保管的方式，何以如此斷言？」
「哈哈哈，亞連大人似乎對經商的規矩一無所知啊。這一切都是在合約結束後才需要決定的事啊。」
「……那麼，這樣真的就可以了嗎？合約也不用修改嗎？」
「嗯？我不懂您的意思。合約上理應有我──佛斯商行行長艾倫司特•佛斯的簽名纔是。細節姑且不論，主要項目隻需這樣依照合約行事即可。」
「……這樣啊。安娜，還有其他疑問嗎？」
「冇有了。」
「──謝謝您今日的蒞臨。過幾天後，我會以書信給出正式回覆的。」
「咦？這、這就結束了？」
細節根本還冇談到啊！這個不懂行規的小鬼！
安娜小姐她──唔！她雖然展露笑容，我卻覺得渾身發寒。這、這是怎麼了？
小鬼以一副困擾的神情向我宣告：
「真是非常遺憾。清單上的商品全都印有兩公爵家的家徽，因此，我無法答應這種不可理喻的交易條件。那麼，回去的時候路上小心。」
＊
「「我回來了。」」
這天是週末的冰日。就在我和卡蓮結束上午的課程，一同回到宿舍的房間後，便看到纔剛複學的摯友──菲莉西亞•佛斯那嬌小的身子正躺在床上，連身上的製服都冇換掉，就這麼抱頭叫苦著。
和選了滿滿課程的我和卡蓮不同，菲莉西亞不僅身體孱弱，而且個性怕生，是以隻能選填最低限度的課程。畢竟要是她在我們或是同班女生不在的時候與男生接觸的話，說不定會突然暈倒啊……
摯友正「啊～嗚～欸～……」地叫苦著，還不時重複著閱讀某些資料和雙手抱頭的動作。
「菲、菲莉西亞？你、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啊，史黛拉、卡蓮，歡迎回來～……不是的，我冇事，謝謝你們關心。」
戴著小型眼鏡的摯友終於察覺到我們回來，露出了虛弱的笑容。她從床上起身，朝著我抱了過來。
「欸、我說，菲莉西亞？」
「哈啊啊……放鬆下來了～……史黛拉抱起來真是舒服呢～換成卡蓮的話，就會缺了點柔軟的觸──好、好痛！卡蓮，不要敲我的頭啦！」
「你會弄皺製服的。史黛拉，也彆太寵她了，得把她訓練到我們不在也能和男生對話的程度才行。」
「呃、那個……卡蓮，這門檻會不會太高了？」
「對呀！彆說我了，卡蓮也不怎麼和男生交談的不是嗎！」
我懷裡的菲莉西亞向卡蓮抗議。但隻要和菲莉西亞混熟了，她就會變得多話，而和她打過交道的女生也多半和她變成了朋友。
對於這樣的投訴，另一位摯友則是將製服帽掛在木製帽架上，並一邊脫著製服外套一邊迴應：
「我會在有必要的時候和人說話，菲莉西亞和我可冇得比。」
「嗚……可、可是，你在校內冇有談得來的男生朋友吧？史黛拉也是。」
「咦？我、我嗎？」
仔細想想，我確實是冇有談得上交情好的男性朋友。畢竟大家都對我畢恭畢敬的……
穿著襯衫的卡蓮在菲莉西亞的床上坐了下來。
「冇必要和哪個特定的男生締結好交情啦。菲莉西亞，這些資料是？」
「啊……不、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你如果說謊的話，我就不聽你講話了。」
「卡、卡蓮～～嗚嗚……史黛拉，副會長欺負我啦。」
「彆、彆擔心，我會聽你說話的。卡蓮！你也彆對她太嚴格了，好嗎？」
「快點從實招來。」
卡蓮催促著菲莉西亞把話說完，而我懷裡的眼鏡少女則是有口難言地說道：
「……我們家商行前天去談了一場生意……結果搞砸了。」
「呃……那可真是遺憾。」
「你有再次確認合約嗎？」
「因為剛好和我回王立學校複學一事撞期，所以我冇空看。然後我就發現……」
她無力地垂下脖頸。
菲莉西亞的老家經營著中等規模的商行，近幾年的事業更是屢創新高，也逐漸打響了知名度。
這似乎和戴著眼鏡的摯友息息相關……的樣子。
卡蓮經常說菲莉西亞是『商行的真正老闆』，但這種說法未免太誇張了。
菲莉西亞的理論學科成績確實優秀，以平民來說，她的魔法才能也是相當不凡。然而，她並不擅長運動，而個性也……說起來，菲莉西亞那種怕生的性格，根本冇辦法和陌生的男子對談，這樣哪有可能經營一間商行呀？
我輕輕按著摯友小小的左肩。
「生意這種東西要多少有多少吧？忘記這次的失敗，朝著下一個機會努力不是比較好嗎？」
「嗯……是這樣、冇錯啦……」
就算我開口打氣，她也是愁眉不展。平時的她很快就會振作起來呢。
卡蓮對著菲莉西亞的額頭伸指一彈，一道小小的紫電竄出，將眼鏡少女彈到了床上。
「呀啊！卡、卡蓮……」
「說得詳細一點，我會聽你講完的。」
「…………嗯，謝謝你。」
卡蓮伸手按住了摯友的額頭，認真問道。我感覺得到她們對於彼此的信任。
──我的胸口驀地一痛。
我立即抹去了這陣痛楚。我這是……這是在想什麼啊！卡蓮和菲莉西亞都是我重要的摯友，而我也相信著菲莉西亞，冇必要為此耿耿於懷。一點必要都冇有。
──重新調整眼鏡位置的摯友，向我們說明瞭來龍去脈。
她雖然冇有明說交易對象和人名，但那似乎是一場能左右老家今後發展的重大交易。結果因為她的父親提出的條件過於離譜，才導致這門生意告吹的樣子。
聽完後，卡蓮靜靜地開了口：
「……菲莉西亞。」
「對不起噢，我就是說了也隻會徒增你們的困擾。嗯！要從教訓中汲取經驗！謝謝你們，我這下舒暢多了。好啦，讓我們去吃午餐──」
「令尊提到交易的對象是一名『十七歲』的人物對吧？而這次的交易對象，是會讓你為之扼腕，卻又覺得難以挽回的大人物。讓我再確認一下，對方是一名男子對吧？」
「呃、嗯，是這樣冇錯。」
「…………」
摯友無言地起身，再次戴上製服帽，並穿回了製服外套。
「卡、卡蓮？」「怎麼了？」
「我要外出一趟，你們先吃午餐吧。菲莉西亞。」
「？」
「──你想挽回這門生意嗎？」
「！當、當然……可是……」
「我去商量看看。你先把下午的時間空出來做準備。」
摯友的提議讓我感到困惑。今天──我的心頭一沉，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
「卡蓮，你下午……不是要去霍華德家嗎？亞連大人不是說……蒂娜她們說想找你做訓練嗎？」
「！？我、我、我怎麼都不知道！還、還有，史黛拉，你剛纔提到的名字是……！」
「他是卡蓮的哥哥喔。你應該有聽說過『劍姬的頭腦』這號人物吧？」
「！？怎、怎麼會……可、可是，卡蓮不是狼族嗎……」
菲莉西亞睜大了雙眼看向我們，而我們兩個則是點了點頭，這讓她更加睜大雙眼……
「……咕嗚……」
摯友發出了可愛的聲音，朝著床鋪倒了下去……咦？難道真的這麼巧……
卡蓮重重地聳了聳肩。
「我去去就回……要做好心理準備喔。」
＊
我此時待在咖啡廳的戶外座位，閱讀著前陣子被我淘汰掉的佛斯商行的資料，並等待三人的到來。不管看幾次，那股矛盾的感覺總是揮之不去。就眼前的資料所示，若冇有一名優秀的決策者掌舵，這家商行不可能有這麼大的進步──這時傳來了鬧彆扭的嗓音：
「哥哥，可愛的妹妹明明就在身邊，您還是要工作嗎？不覺得優先順序不太對嗎？」
「啊，卡蓮，抱歉抱歉。」
身穿製服的狼族少女手拿著紅茶茶杯，正斜眼瞪著我看。製服帽上彆著王立學校學生會副會長的徽記──『單翼與杖』，而她的身後則是晃著毛茸茸的尾巴。
由於最近冇什麼獨處的時間，她似乎很是開心。我將資料收回包包之中。
「嗯，所以是怎麼了？是和史黛拉千金有關的事嗎？還是說，你不想參加蒂娜她們的午後訓練？」
「不，我想談的是另一人的事。」
「另一人？」
我凝視著憂心忡忡的卡蓮。是指那個休學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女生嗎？我記得她叫──啊。
「難道說，菲莉西亞•佛斯就是……」
「您前幾天和她的父親見過麵了對吧？」
「……卡蓮，這並不是我一個人的事。」
「我知道。可是，她沮喪的神情實在是不太尋常……哥哥……」
「冇和本人見上一麵的話，我就冇辦法下定論啊。她原本就是這樣的個性嗎？」
「…………」
卡蓮無言地攪著茶匙。看來那位並不是生性軟弱的個性。
「菲莉西亞有著優秀的才能，隻是她身體不好，而且個性也怕生──尤其不擅長和男人相處。我從未見過她在校內和男生交談，剛入學的時候，甚至連進教室上課對她來說都有障礙。但女生們都很疼她，隻要熱絡起來，她就會主動攀談了。此外，若是談到商業和縫紉相關的話題，她就能說個冇完呢。」
「於是史黛拉小姐和我可愛的妹妹，就特地跑來求情是嗎？」
「……哥哥，請不要捉弄我了。」
「這是我的真心話啊。你是想帶她過來和我談談，所以纔來徵求我的同意？」
卡蓮用力點了點頭。
既然是可愛妹妹的請求，我當然是很想幫這個忙啦。不過──
「總之，就先把她帶來碰個麵吧，我會聽聽她的說法的。」
「……可以嗎？」
「嗯。感覺是個很有意思的孩子，我既然身為哥哥，就得向妹妹的摯友拜托一聲呢。」
「拜托？」
卡蓮為之一愣。哦──我取出了影像寶珠拍攝下來。
「！哥哥！？您、您為什麼要拍我！？」
「和媽媽之間的秘密畢竟不能外傳，所以隻是想拜托一件小事喔。我會對她說：『卡蓮總是給人添麻煩，我家妹妹雖然是個撒嬌鬼，但還請你和她好好相處。』」
「我、我纔不是撒嬌鬼呢！請彆把奇怪的照片寄給媽媽！！」
「不──行。既然如此，那不是撒嬌鬼的卡蓮，今後就不要跑到我的住處──」
「──我還是會去借宿的。這是兩回事。那是我身為妹妹的正當權利，也是神聖不容侵犯的義務，更是記載在《哥哥獨占法》上頭的規章。哥哥冇有拒絕的權利！」
「卡蓮，你開始迸出紫電了喔。」
我一一消除四下飛散的紫電。居然連眼睛都變紫色了，真是教人頭痛的妹妹。
為了安撫她的情緒，我遞出了一片餅乾，她隨即張嘴咬住。
「……哥哥真是壞心眼。」
「還要再吃一片嗎？」
「……我要吃。」
──我就這樣喂著妹妹吃東西，時而也換妹妹餵我。就在聊了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之後，一陣熱鬨的對話聲逐漸傳入了耳裡。她們到了嗎？
我向已經熟識的女店員點了三杯水果水，她立刻就送了過來。烤餅乾就不用了。她露出了一副感到可惜的模樣，像在說「怎麼回事？」。
在稍作等待後，我的學生們便在馬路上現身了。她們正比手畫腳地爭論著：
「應該要一鼓作氣地全力應戰纔對！隻要我們一開打就施放『冰雪狼』和『火焰鳥』，並讓愛莉連續施放中級魔法，肯定能贏的！」
「首席同學，你太天真了。對手可是卡蓮小姐──是兄長傾囊相授的人物喔？一開始應該要觀察情勢，由我們施放欺敵魔法和初級魔法進行掩護，再活用愛莉的匿蹤能力發起偷襲。」
「絕對是速戰速決比較好！」
「我說過了！那樣不行的！」
「啊嗚啊嗚。蒂、蒂娜大小姐，麗、麗妮大小姐，兩、兩位的聲音似乎有、有點太大了……亞、亞連老師──」
討論得真是熱烈啊。彆忘了防範史黛拉千金啊？
一臉困窘的愛莉一看到我，立即跑了過來。
她的肩膀上坐著一隻由魔法製造出來的黑色小貓。前幾天，她總算是掌握了訣竅。要是跑得這麼急的話又會──一如預期，愛莉腳下一絆，險些摔倒，最後則是被卡蓮托住了身子。
「請彆在冇有障礙物的平地上絆倒好嗎？這是在演戲嗎？」
「不、不是滴……對不起，謝謝……呀嗚！卡、卡蓮大人？」
「…………叫我卡蓮就可以了……哥哥？」
「彆把話題往我身上扔啊。蒂娜，麗妮，過來吧。」
「老師！」「兄長！」
我對著緊緊抱住愛莉的妹妹搖了搖頭。彆摸得太過火了啊。
聽到我的呼喚，兩位公爵千金隨即跑了過來。
兩人看到了正在觸診女仆小姐的卡蓮──「副會長她──」「是同一陣線的喔。」──隨即掠過她們來到我身旁。
「老師！我們今天冇有吵架喔。」
「兄長，麗妮今天被首席同學欺負了，可以請您安慰我嗎？」
「……麗妮？」
「我說的是事實。」
「兩位都坐下吧。卡蓮，差不多該把愛莉還我囉。」
我安撫著蒂娜和麗妮的情緒，並製止妹妹的行為。
妹妹心不甘情不願地在我的麵前放開愛莉，而我則是輕輕伸手拍了拍淚眼汪汪的女仆小姐的頭頂。「老師，我也要！」「首席同學就是愛湊熱鬨……兄長？」由於蒂娜和麗妮也跟著起鬨，我隻好也拍了拍她們的腦袋。
三人看似開心地晃著身子，而小貓則是跳到了我的肩上。
卡蓮一派冷靜地端起了茶杯，畢竟她還有副會長的麵子要顧……雖然剛剛已經對愛莉上下其手了一番就是了。
麗妮從書包裡掏出了一個略大的空白信封，遞給了我。
「兄長，這是安娜說要給您的。」
「安娜小姐給我的信？她有說些什麼嗎？」
「她把信拿給我後，就跑去坐在房間的角落變得鬱鬱寡歡。『居然浪費了亞連大人寶貴的時間！天啊……我真是個不及格的女仆……明明雪莉大人都指點過我了……我竟會犯下這麼嚴重的失態！』……她是這麼嘟嚷的，兄長有頭緒嗎？」
「大致上知道呢。請幫我轉達一聲，要她彆放在心上。」
我打開了信封──裡麵裝的是佛斯商行的資料。她似乎特地重新調查了一番。安娜小姐大概也覺得不太對勁吧。
果然，那間商行的背後還有其他人──這時蒂娜和麗妮也好奇地探頭過來。
「上麵記載的，似乎是這幾年的銷售和收益狀況的詳細表單呢。雖說第一年的事業相當低迷，但赤字的狀況隻維持到第二年上半年，並順利地轉虧為盈。其他記載的資訊，就是老闆的風評以及員工的組成變化吧。」
「雖說員工一直有在增加，但決策圈的成員在這幾年都冇有變化。大多數人對於行長的評價都是『對食品的眼光獨到。雖說不是給人精明乾練的印象，但佛斯商行的版圖發展得相當順利』。這樣的一位人物，真的有辦法讓一度走下坡的商行重新振作起來嗎？看起來像是有另一人在背後統禦著這間商行的樣子呢。」
「……既然決策圈的成員冇有更換……那另一人的存在就表示……卡蓮？」
我朝著妹妹看去，隻見她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這代表她也冇有掌握十足的證據吧。
「哥哥，我要回學校一趟了。晚點再見。」
「嗯。卡蓮──」
「菲莉西亞是個認真的女生，我相信她會親自行動並做出決定。」
「這樣啊，那我會等她的。」
「好的──你們幾個，哥哥雖然是個寵溺他人的高手，但可彆撒嬌過頭了。如果太過火的話，就彆怪我變得像麗狄雅小姐那樣喔？」
『！遵命！！』
卡蓮抬頭挺胸地邁步離去。她表現得確實像個能乾的學姊，讓哥哥我很是高興。
我轉身看向學生們。
「等喝完飲料後，我們也出發吧。為了不輸給安娜小姐，雪莉小姐似乎也是下足了功夫在做準備喔？」
＊
「哈啊啊～♪」「嗯～～♪」「啊呣……雪莉，這個很好吃呢。」
「謝謝您的招待，大家都很開心呢。」
蒂娜她們正並排而坐，津津有味地享用著午餐，而霍華德家的老臣──女仆長雪莉小姐則是在後方守望著。她所製作的這鍋燉菜真的相當美味。
料理時，她想必相當細心又專注吧。不管做什麼事，付出時間與勞力都是很重要的。
「雪莉，這道燉菜用的蔬菜都是北方的植物對吧？」
「是的。在蒂娜大小姐的努力之下，蔬菜的產量似乎提升了不少。」
「這樣呀……嘻嘻，老師！」
她用全身表現出『我想要您稱讚我！』的訊息。如此美味的蔬菜之所以能流通到王都，都是因為這位蒂娜•霍華德公爵千金改善了生產機製的關係。於是他坦率地稱讚了眼前的少女。
「蒂娜很厲害喔，我很尊敬你呢。」
「！居、居、居然說尊敬我……我也、我也很尊──」
「雪莉小姐，這些肉也是來自北方嗎？」
「是用雪鹿的肉製作的喔。」
「唔……」
坐在右側的麗妮出聲打斷了對話──她似乎感到很不甘心，額前頭髮半塌了下來。而冇察覺到這一點的蒂娜正要反唇相譏──
「♪」
但在看到愛莉一臉幸福地喝湯的模樣後便打住了。真是一位天使。
──吃完午餐後，我向蒂娜請教了一番。
「運輸這些食材的手法，應該不是單純的低溫冷藏這麼簡單吧？」
「是的。無論是蔬菜、水果、花朵還是其他的植物，都各有最適合的溫度。還有，有些東西也不適合用飛龍快遞或是獅鷲獸快遞運輸，因為飛行時的震盪有可能會傷及貨物。」
「看來生鮮貨物的運輸和儲存方式仍有改善的餘地呢。謝謝你，總覺得能寫出不錯的意見書呢。」
「嗯哼！您可以再多拜托人家一些喔！……老師，您的短期工作應該已經結束了對吧？為什麼還要做調查呢？」
站在椅子前方的蒂娜先是一臉得意，隨即冒出了疑問。我邊在筆記本上寫下文字邊回答：
「工作已經結束囉。不過，既然霍華德家的農作物是你努力過後的成果，那我也該做到儘善儘美纔是。」
「唔！……老師您這樣的回答……太卑鄙了……」
少女看似害臊地低下頭，紅起了臉龐。
「雖然不得不承認你的成果……但期中考的成績是不會輸給你的。」
麗妮稱讚著朋友，同時燃起鬥誌。
「蒂娜大小姐可是非常、非──常地厲害的喔♪」
愛莉發出了不帶一絲貶意的純粹讚美。
真是讓人心頭一暖啊。我打算換個話題，於是詢問起有些在意的一件事：
「蒂娜、愛莉，史黛拉小姐的狀況還好嗎？聽說她最近的心情有些失落的樣子。」
「姊姊大人嗎？在那起事件之後，她確實是變得有些消沉……但她依然是個稱職而認真的學生會長喔！因為是人家的姊姊大人嘛！她今天也會回來一趟，讓我非常期待呢♪」
「史黛拉姊姊──大小姐，是、是一位非常努力的人喔！」
「這樣啊。」
麗妮似乎也不覺得有異的樣子。
是我太鑽牛角尖了嗎？我決定切換一下思緒。
「那麼，聊天就到此為止，接下來說些正經事吧。一如我之前所說，王立學校的期中考很快就要到了，不曉得三位的目標完成了多少？」
「嗚……」「啊嗚嗚……」「我、我……」
看來三人都陷入了苦戰。愛莉雖然成功造出了魔法生物，但還遠遠不到能用於實戰的水準。
雖說她們每天都在突飛猛進，但還是得每天去學校上課。我將期限設在期中考前，不過說老實話，她們就是冇趕上也沒關係，隻要能有所成長就好了。
「那麼，愛莉──」
「小、小滴在！」
「麻煩你教導蒂娜和麗妮控製威力，以及在結界裡發動魔法的訣竅。如果可以的話，也一併教導魔法生物的施展法門吧。」
「！要、要讓小的教導兩位大小姐嗎？」
「是的。因為愛莉的表現比兩人更好啊。能拜托你嗎？」
「好、好滴！我、我會加油的！」
女仆小姐握緊雙手，表現出充滿稚氣的決心。
至於被教導的兩名公爵千金，則是顯得相當沮喪。
「嗚～」「……兄長……」
「至於蒂娜和麗妮，請教導愛莉上級魔法的訣竅和學科方麵的內容。教導彼此也是相當有趣的事喔？當然，我也會指導你們的。」
「「！」」
「哇啊啊♪蒂娜大小姐、麗妮大小姐，有勞兩位指導了！呃、那個……關、關於讀書的部分，還希望兩位能高抬貴手喔！」
愛莉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向兩人求教，而蒂娜和麗妮則是麵麵相覷。
「有、有我們教的話，你肯定馬上就會了！」「就、就是說呀。」
「我很期待你們的成果。那麼──」
「「「？」」」
三人的視線集中在我的身上。
我在環顧周遭後揮動右手，造出了藍色、綠色和紅色的小型魔法球。
「我來製訂新的目標吧。請抵銷我所扔出的魔法球──這是提升展開速度的訓練。」
「請放馬過來！」
「小、小的會加油滴！」
「…………」
蒂娜和愛莉都乾勁十足，麗妮卻是僵住了臉龐。
我也對那丫頭做過這種訓練，看來麗妮知情？
「我要上囉──補充一下，如果展開速度低於基準的話，你們的魔法式就會直接被抹消。」
「「！」」「……果然。」
我讓魔法球輕飄飄地移動，朝著三人接近，而蒂娜她們則是試圖展開魔法將之抵銷──
「！？」「魔、魔法居然……」「……咕！」
她們的魔法式在構築完成前便分崩離析。彆說是發動了，甚至還冇進入展開的階段。魔法球逐漸逼近。
蒂娜架起手杖，麗妮拔劍出鞘，而愛莉也試著用最快的速度編織魔法。
──然而三色的魔法球仍碰到了三人的胸口。小球彈開了，而且冇有留下任何痛楚。
「怎、怎麼會……」「啊嗚嗚……」「比想像中還困難……」
「真遺憾。麗狄雅和卡蓮也在這個訓練苦戰了好一陣子，所以彆太妄自菲薄喔。」
「麗、麗狄雅小姐和──」「副、副會長居然也……？」「……會是一場死鬥呢。」
主仆為之驚愕，而紅髮少女則是噘起了嘴。
「麗狄雅花了三天，卡蓮也練了大約一週左右。以麗妮的天賦來說，肯定能比她們更快的。」
「您這樣誇我也冇用的，姊姊大人說過『那比極致魔法還難』呢。」
「但你可是麗妮，我很相信你的潛力喔。」
紅髮的公爵千金還劍入鞘，撇開了臉快嘴說道：
「……也、也好，我會儘快完成目標的。」
「老師！人家也會馬上、馬──上通關的！會比麗妮更快完成的！！」
「……你辦不到吧。」麗妮說道。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連威力都不能好好地控製不是嗎？但我能辦到了呢。」
「……嗚～我不會認輸的！」
「我反而會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兩人做起了對打練習的準備，總覺得可以從兩人的身後看到兩隻小動物的幻影。此時愛莉戰戰兢兢地舉起了手。
「亞、亞連老師，我、我有問題。」
「好的，愛莉，請說。」
「好、好滴！關、關於抵銷魔法的速度基準……」
「啊，我確實是冇說過呢。」
女仆小姐露出了緊張和期待參半的神情，而蒂娜和麗妮也停下了對打的動作。
「剛剛的抹消魔法，是以剛學會魔法的麗狄雅作為基準，那是她就讀王立學校一年級的第一學期期間。隻要能超越她的速度，那在施法速度上，就能超越就讀一年級上學期的『劍姬』了。等回房之後，也要記得稍做練習喔？」
＊
卡蓮她們抵達的時候，已經是午後的茶會──也就是休息時間了。
擁有無窮活力的蒂娜她們似乎也被特訓耗儘了精力，此時的她們全都趴在桌麵上頭，嚼著今天的點心。那是抹上滿滿的蜂蜜、做成了一口大小的烤餅乾。
「啊囉……做不到，人家真的做不到啦……」「……啊嗚嗚嗚、該、該怎麼辦纔好……」「兄長……這是在欺負人啦……」我可是都聽見了喔──？
另外，晚了一些才抵達的三人，都身穿著製服。
首先是卡蓮，接著是有些心神不寧的史黛拉千金。在進入王立學校就讀後，史黛拉千金似乎就不曾回過霍華德家的宅邸。雪莉小姐和宅邸裡的人們都為此痛哭不已。
最後現身的，是緊緊黏在學生會長身後、戴著眼鏡的纖瘦少女。
她留著一頭淡栗色的長髮，瀏海遮住了她的雙眼，肌膚呈現著不健康的蒼白之色，骨瘦如柴的身子給人脆弱的印象。身高大概和蒂娜相仿吧？不過……她的胸部很大。
蒂娜和麗妮似乎也感到在意，正連連對她投以打量的目光。
史黛拉千金看似惶恐地對我連連低頭。
「不好意思，我們還帶了朋友過來打擾……」
「請彆介意，我也不見得能幫上她的忙。」
「怎麼會……亞連大人明明就如此厲害……」
「我大致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就是了。」
史黛拉千金和卡蓮的信任讓我感到相當沉重，而蒂娜她們也興奮地表示同意。
我向眼鏡少女搭話道：
「您是……菲莉西亞小姐對吧？我名為亞連，舍妹似乎總是給您添──」
「……哥哥？」
「有添麻煩吧？我願意聽您談談，還請您儘管開口。」
「好、好、好、好、好的！」
「冇必要如此緊張，卡蓮，也彆在這時候鬨脾氣。」
「我並冇有在鬨脾氣！菲莉西亞，彆老是躲在後麵，要親口說明呀。」
「我、我知道了……」
「菲莉西亞……」
「放、放心吧，史黛拉，我冇事…………」
臉孔蒼白的眼鏡少女放開了史黛拉千金的手，站到了我的麵前。
雖然身子正在發抖，但瀏海底下的雙眼寄宿著強烈的意誌，外貌也散發出為人誠實的感覺。學會化妝之後，要把這樣的氣質遮掩起來吧。
「您有事要和我說？」
「是、是、是、是、是……」
緊張得牙關打顫的她試圖開口──但就在我們四目相交的瞬間。
「……咕嗚。」
「哎呀。」
看她差點癱倒下來，我發動了飄浮魔法。居然昏過去了！？我看向了卡蓮。
（插圖011）
「正如您所見。」
「……還真嚴重啊。能幫我叫醒她嗎？史黛拉小姐，請坐。」
「好的。」「好、好的。」
一道小小的紫電命中了眼鏡少女的額頭，她的身子先是抽搐一下，接著便睜開眼睛。
──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的她，再次和我對上了視線。
「！那、那、那、那個……」
「早安，來，請做深呼吸。」
「咦？啊，好、好的。」
她坦率而拚命地做了好幾次深呼吸，那稚氣的感覺和蒂娜她們有些相似。
我豎起食指後，她遊移的雙眼便逐漸聚焦。接著，我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呀、呀啊！那、那、那個……」
「這是能讓人好好交談的秘密魔咒，我年幼的妹妹就是這樣克服了害臊的個性。來，再做一次深呼吸。」
雙手按著額頭的眼鏡少女，再次做起了深呼吸。
卡蓮，你露出那種眼神也冇用的，因為是事實啊。
──她似乎逐漸平靜下來了。
「請試著開口說話，如果冷靜下來的話──啊，不如坐在卡蓮的腿上如何？」
「哥哥？」
「看來是不行呢，真是抱歉。」
聽到我們的互動，她輕輕一笑，表情也放鬆了些。
在視野外緣的史黛拉千金臉龐稍稍僵硬，而眼鏡少女則是開了口：
「請讓我……坐在椅子上。」
──然後，坐在我麵前的菲莉西亞小姐便娓娓道來：
「我家是開商行的，而前幾天談了一門重要的生意……那是一件隻要談成，就能讓商店今後鴻圖大展的重要生意。」
「請繼續說。」
「然而，我們卻搞砸了。我在確認過合約後……發現合約的內容相當離譜，感謝您的寬宏大度，冇有訂下正式的合約。」
「既然是談生意，那自然冇有百戰百勝的道理，試著在下一次的生意裡挽回如何？」
「史黛拉也是這麼和我說的……可是……」
眼鏡少女支吾其詞，口吻中多了幾分猶豫。
「但我父親說什麼都不肯退讓，還喊著：『我要再次和對方交涉！』我雖然也抱持著相同的念頭，但他所提出的條件實在……？真、真、真是非常抱歉，我的姓氏是佛斯，是前些日子給亞連大人添麻煩的艾倫司特的獨生女。」
眼鏡少女深深地低頭致歉。
「老師正在為我們上課，我認為這樣是犯規的喔。」
「蒂娜，謝謝你。菲莉西亞小姐，請把頭抬起來。」
公爵千金以和平時截然不同的嚴肅口吻指責道。而眼鏡少女遲遲冇有抬頭的意思。
「……我很清楚這樣是違規的，但還是……想請您網開一麵。能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嗎？我希望您能收下我方重新更改過、再次提出的企畫書。」
「…………」
聽卡蓮說，她到今天才正式讀過當天的資料，想不到行動居然能如此迅速。真是果決。
也許是為我的沉默不語感到不安吧，史黛拉千金在這時插了嘴：
「亞連大人……若您對此感到不快的話，還請責備我一個人就好──」
「不會。為朋友著想是相當美好的精神。嗯──該怎麼說纔好呢……」
麗妮瞪了史黛拉千金和菲莉西亞小姐一眼，那不是帶著善意的目光，而蒂娜跟著幫腔。
「請站在兄長的立場上思考看看。兄長是比任何人都溫柔的大好人，即使是天大的難題，他也會想方設法地加以解決。」
「然而，在談這門生意的時候，老師是代表兩公爵家出麵的。我認為，在友人的幫助下跑來求情，並不是值得讚許的行為！」
兩人說的都很正確。
但也冇必要用如此尖銳的口吻說吧。你們看，菲莉西亞小姐都快哭出來了喔？史黛拉千金也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情。
我對學生們發動飄浮魔法，讓她們在我的左右兩側就坐。
『！』
「蒂娜、麗妮，謝謝你們為我擔心，我很高興。」
我微笑著輕撫兩人的腦袋，並開導她們：
「然而，若是有人知曉這一切，卻還是來到這裡的話，就不該責備對方所鼓起的勇氣。我希望兩位都能成為可以好好稱讚他人勇氣的女子。」
「老、老師。」「兄、兄長。」
「你們平時也都會對我提出要求的對吧？」
「您、您真是壞心眼……」「就、就是說呀……」
兩人雖然紅著臉抗議，卻還是主動地轉著自己的腦袋。頭髮會亂掉的喔。
愛莉，你怎麼喜孜孜地湊了過來，還把帽子給脫了？
討厭被排除在外？真拿你冇辦法。卡蓮，你羨慕的情緒全寫在臉上了喔？
我摸著三人的腦袋，並向一臉愕然的菲莉西亞小姐搭話：
「真是抱歉，我的學生們就是愛撒嬌。」
「…………兩位說的完全正確，是我在無理取鬨。」
「您雖然知道──但身為佛斯商行實質治理者的您，也不能對這件事坐視不管。」
「！？」「咦……？」「原來她的身分比我想像得更偉大呀。」
年紀較長的三人分彆做出了反應。比起菲莉西亞小姐，史黛拉千金似乎受到了更大的打擊。至於卡蓮就像在咖啡廳裡和我說明的時候一樣，隱約有所察覺的樣子。
我伸手指向安娜小姐的報告書。
「我正在調查那次商談對象的資料。但我一開始冇能察覺就是了。」
檔案上頭記載的，是佛斯商行這幾年的年度收支表。
──折線圖描繪出漂亮的成長角度。
可是根據表單，佛斯商行在某一年承受了莫大的虧損，甚至落得了赤字的下場。
「那發生在前任行長──也就是您的祖父亡故，由現任行長接任的那一年。我當時是認為，虧損的原因是因為換人掌舵所產生的混亂期，但在進一步分析後，我才發現到事情並不單純。虧損的情況雖然持續了超過一年以上，卻突然從穀底反彈。而商行經手的商品也依然是以食品為主，決策圈也冇有招募到優秀的人才。要說佛斯商行有了什麼變化，那就是艾倫司特行長把原本待在王國西區的一位家人叫到了王都之中。」
蒂娜和麗妮仰望著我的臉龐。真是聰明的孩子們。
「老師，這代表……」「兄長，難道說……」
「由於蒂娜和麗妮剛纔出言指責，才讓我察覺到了這一點。」
「…………」
菲莉西亞小姐倒抽了一口氣。
「若是單就資料來看，佛斯商會之所以能迅速成長，都得歸功於艾倫司特行長的俐落手腕。然而，他在上次洽談時給人的印象，與商行交易對象給出的評價並不相符。菲莉西亞小姐，您來到王都的時機，剛好就是佛斯商行由虧轉盈的那個時期對吧？」
報告書的最後一頁這麼做了總結──『實際的經營者或許另有其人』。
呼──眼鏡少女大大地歎了口氣，並低頭肯定。
「……正如您所說。我因為身體不好，所以一直住在鄉下。」
「資料上冇有和您有關的資訊，代表您不曾親自外出談生意對吧？」
「您說對了……但為什麼會覺得是我？」
非常純粹的疑問。我苦笑著回答：
「雖然我也有收到一些模糊的線索，但一直到與您實際談過，才讓我有了十足的把握。那場洽談僅是前天發生的事，若隻是普通的學生，是不會特彆去確認合約的內容，也不會跑來找我求情，更不會說出『再提一份企畫書』這樣的請求。」
「…………是我輸了。您果真和傳聞所形容的一樣。」
「傳聞？我的傳聞嗎？」
「雖說是這樣的場合，但能與您相見確實是我的榮幸。您身為『劍姬』大人獨一無二的搭檔，其豐功偉業早已傳遍大街小巷……但我一直不知道您就是卡蓮的兄長。」
四處惹事的，其實是那個唯我獨尊的老友而不是我啊。我每次都隻是被她捲進風波之中……我用力搖了搖頭。
「我一點也不厲害，真正出色的是麗狄雅•鈴斯特──也就是『劍姬』喔。」
「老師。」「亞連老師。」「兄長。」「哥哥。」「…………」
「看來諸位都不同意您的觀點呢。」
「……就先談到這裡吧。菲莉西亞小姐。」
「是、是、是、是的！」
她看起來極為緊張。不僅怕生，也害怕與男人相處，卻具備著商業才能。更重要的是……她擁有行動的勇氣。
得做好之後被麗莎小姐說教的覺悟才行。
「真是抱歉。我身為兩大公爵家的商務負責人，是冇辦法為您另開門路的──但就我個人來說，我會不吝於略儘棉薄之力。」
＊
「是、這樣呀……」
「菲莉西亞……」
聽到亞連大人的回答，讓我的聲音變得沙啞。史黛拉抱住了我的肩膀。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突然找上門來，還要對方給予再次交涉的機會。
若是換做同樣的立場，我肯定不會信任這樣的訪客，當然也不可能與之交易。
蒂娜小姐和麗妮小姐是正確的。我不該來到這裡。
內心有愧的我僵在原地，開口致歉：
「真是非常抱歉……請恕我、告退。」
「啊、等、等一下，菲莉西亞！亞連大人，也請容我先行一步。」
我像是在逃跑似地離開房間，來到了走廊。
……好丟臉啊。
迄今為止，我都透過暗中協助的方式，讓商行成功談妥了許許多多的生意，而我也為此感到自豪。
但這次的狀況實在是太過不巧，而且對手也相當精明。雖然感到不甘，雖然快要哭出來了，但我果然還是失去了和兩大公爵家再次交易的機會。
追過來的摯友為我加油打氣。
「要是太沮喪的話，是會影響到身體的。這也是冇辦法的事。」
「嗯……」
要是能被兩大公爵家的負責人相中，那佛斯商行在王國裡的名氣就會更上一層樓吧。這明明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這時，卡蓮的說話聲傳了過來：
「菲莉西亞。」
我回過身子，隨即看到了好像很開心地搖著尾巴的摯友，以及三名少女。
我困惑地停下腳步後，摯友過來握住了我的手。
「怎、怎麼了？」
「回房間去吧。哥哥願意幫你的忙。」
「咦？」「……什麼？」
「你冇聽出來呢。哥哥講話時老是喜歡繞圈子，這是他的壞習慣。」
「人家也有同感。」
蒂娜•霍華德公爵千金也連連點頭表示同意。
愛莉•沃卡小姐和麗妮•鈴斯特公爵千金相繼前來搭話：
「那個、呃……亞、亞連老師他心眼雖然有一點點壞，可是可是，他是個非常溫柔、非常溫暖，還願意摸我的頭的人……嘻嘻。」
「愛莉，你話講到一半就跑題了喔？你是菲莉西亞小姐對吧？若是有人親自找上兄長求助，他是絕對不會將對方棄之不顧的。」
「咦……？」
那是什麼意思？我冇有被他拒絕嗎？我向卡蓮問道：
「那個──她們說亞連大人願意出手幫忙，這是……真的嗎？」
「是真的喔。」
「……但我怎麼聽都像是被拒絕了啊。」
「如果隻聽前半句話，確實是這樣呢。」
「……那是什麼意思？」
「讓人家來說明吧！」
蒂娜公爵千金扠著腰，得意洋洋地挺起了胸口。那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很豐滿的樣子。
身旁的紅髮少女也擺出了一樣的動作，女仆小姐則是笑咪咪的。
「老師剛纔有提到『但就我個人來說』這幾個字。」
「兄長必須顧及自己的立場，應該說，那絕對是在應付姊姊大人和母親大人的說詞呢。」
「可是蒂娜大小姐和麗妮大小姐，剛、剛纔一直很擔心亞連大人會不會幫忙……」
「「……愛莉……」」
「啊嗚！對、對不起！」
她們在說什麼呀？那不就隻是常見的官腔嗎？
我們明明提出了對方無法接受的條件，還打算與對方重新訂定合約──而我不過就隻是他妹妹的朋友而已，他還打算幫我？我纔不信天底下有這麼好的人！
在設置於鈴斯特家宅邸中庭的休息區裡，我向亞連大人提出了這般疑問：
「在向霍華德家交易新品種的農作物時，最該注意的是什麼呢？」
「就我看來，雖說新品種保鮮的時間較長，但還是不能忘記那是來自北方的農作物吧。換句話說？」
呃……
「和現行的交易體製相比，有必要讓存放的環境更接近它所適應的北方，以及必須更加留意運送方式……是嗎？」
「是的。無論是葡萄酒還是農作物，隻要是食物都得注意這一點。不過，我也隻是從我的老師那邊現學現賣罷了。」
「好的！」
「還有其他疑問嗎？」
「那麼，敝商行有什麼急需改進的部分呢？」
「這個嘛──蒂娜、麗妮，你們太過依賴極致魔法了，換個戰術吧。愛莉，你選用的魔法重複度愈來愈高了。卡蓮，你在切換攻擊或防禦的時候，會有保護慣用手的習慣動作，快點改掉吧。」
設置在中庭的訓練場裡，正上演著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和規模進行的模擬戰。而亞連大人對這場卡蓮以一敵三的模擬戰──甚至看都不看一眼，就接連給出了提醒。
冰屬性極致魔法『冰雪狼』。
炎屬性極致魔法『火焰鳥』。
想不到我能在有生之年親眼見識到兩種屬性的極致魔法……而操控這些魔法的，竟是年紀比我更小的兩名少女。公爵家的子女果真是不同凡響。
我曾聽說蒂娜•霍華德公爵千金用不了魔法，原來那隻是謠言呀……
史黛拉寫給我的信件雖然有提及此事，但蒂娜施放魔法的技術，絕對不是一個直到幾個月前還不會使用魔法的孩子所能做到的。
……不曉得史黛拉怎麼了？我想起了她回房之時的那段對話。
『歡迎您回來。大家都往中庭移動吧。蒂娜、麗妮、愛莉，休息至此結束；卡蓮、史黛拉小姐，能麻煩二位擔任這三位的對手嗎？』
等那天交談結束、我們回去之後，亞連大人就準備好資料，靜候我的到來。
三位一年級的學妹大聲答應，意氣風發地先行前往訓練場，而卡蓮也宣示了不會手下留情的決心，緊跟在後。
史黛拉原本也要仿效卡蓮的舉動，卻在路上停下了腳步。
『對不起……我身體不太舒服，今天還請容我在一旁觀摩。』
她一直到剛纔都還很有活力呀。蒂娜公爵千金和愛莉小姐先是露出了極為失落的神情，但隨即便擔心地找她搭話。亞連大人則是用視線與卡蓮展開了對話。
儘管如此……在來到中庭之後，史黛拉還是一直坐在我的身旁。
不過，隨著模擬戰於結界之中開打，以及我向亞連大人連珠炮似地發問後，史黛拉的臉色就變得鐵青。她搖搖晃晃地起身，說了句：『……我真的不太舒服，請恕我告退了……』。
體弱多病明明是我的個人特色，這下連我都嚇到了呢……
「我、我要上了！」
愛莉•沃卡小姐大聲吶喊，用許多種中級魔法包圍住卡蓮。
比起身為三年級的我……她的魔法更是高出了好幾個境界，而且還施展著許多屬性的魔法。眾多魔法同時襲向卡蓮，接著炸裂開來。而『火焰鳥』和『冰雪狼』隨之展開追擊，上演了一場冰與火的饗宴。
……那是不是有點太危險了？要不要製止她們比較好？
一道輕鬆寫意的說話聲從一年級學妹們的身後傳來。隻見我的摯友仍表現得老神在在。
「真冇意思。都向哥哥學習了，還是隻有這點水準嗎？」
「什麼！？」「啊嗚啊嗚……」「咕……」
「我也要主動出擊囉！」
「「「唔！」」」
隨著一陣轟然巨響，架設於中庭的結界裡揚起了一片沙塵。
模擬戰開始後，卡蓮就以遠遠淩駕在一年級學妹之上的速度玩弄著她們，而且毫髮未傷。
我是知道她很強，但居然對上極致魔法也能不當一回事，這還算正常嗎？
──不過最厲害的還是亞連大人。
他明明正在和我對話並閱讀著資料，卻能徹底掌握住對戰的細節，還有空撫摸膝蓋上的小黑貓，這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
「卡蓮，動作很不錯，簡直是無可挑剔。」
不過，他似乎不曉得自己對其他人的影響力有多麼巨大。
摯友雖然隻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謝謝」，但她的耳朵卻是用力擺動，尾巴也表現出極致的喜悅之情，紫電的份量更是驟然增加。這讓一年級的學妹們臉頰連連抽搐。
「請恕我分心他顧──貴商行需要的，應該是放棄『全拿』的想法吧？」
「您是說……放棄嗎？」
「就我看來，現在的佛斯商行，應當是冇有足夠的資源去管理並擴大市場、販售清單上的所有商品纔是。按部就班應當纔是最佳選擇。」
的確如此。『兩大公爵家』的威名確實是不容受辱……可是這下隻能投降認輸了嗎？
亞連大人冇理會我內心的糾葛，像個演員似地以煞有其事的口吻說道：
「這僅是我個人的意見。這世界非常大，說不定您在近日之內就會收到類似的意見。」
我不禁笑了出來。居然還幫我找台階下嗎？
我伸手拿起茶杯，一股茶香隨即竄入了我的鼻腔。這是高級的紅茶呢。
「老實說，我深感意外。我以為亞連大人是絕不會容許這種走後門的行為呢。」
卡蓮向我們提及的『哥哥』，是一個比任何人都更為溫柔、更溫暖的人物。
但我從未想過他就是『劍姬的頭腦』。
「我終究不是什麼聖賢完人。雖說對方是朋友的哥哥，但一個纔剛複學、既怕生又不擅長與男人相處的女生願意來到這裡，想必是鼓起了十足的勇氣。而就我看來，這樣的勇氣就值得我這麼做。」
「請容我撤回前言。」
這名過於溫柔的男子──是唯一被『劍姬』大人看上的人物。
「亞連大人果然是名不虛傳。但和傳聞相比，您壞心眼的程度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周遭的孩子們也都是這麼說的。我這人心靈脆弱，聽了都快要哭出來了呢。」
說著，亞連大人裝模作樣地假哭了起來。
我打算進一步調侃時，一名握著手杖的美少女跑到了亞連大人身前，張開雙臂攔住了我。
「……菲莉西亞小姐，你對老師說了什麼？」
「呃、那個……」
「你要是惹哭老師的話，我就絕不饒你！我會保護老師的！！」
「您、您誤會了……」
蒂娜公爵千金認真的眼眸射穿了我的身子。她誤以為我用上了強硬的手段交涉嗎！？
我試著向持續假哭的青年求助，卻看到他指縫底下的臉龐露出了壞心的笑容。
「亞、亞連大人，請您解釋……呀啊！」
「……明明身高和人家差不多，但這個部位也太軟太大了。這太不合理了！」
「請、請住手──」
美少女抱住了我的身子，還對我上下其手。好、好癢喔！
她、她似乎做過不少鍛鍊，手無縛雞之力的我根本無法掙脫呀──！
「…………這是重罪。愛莉！麗妮！」
緊抱著我的公爵千金喊了救兵。「怎麼了？快點來喝紅……看來這有詳細調查的必要呢。」「小、小的認為將長髮綁成辮子比較合適喔♪」
怎麼狀況突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被耍得團團轉的我朝著亞連大人瞪去，而他登時露出了忍俊不禁的反應。可惡！！
……真奇怪。我應該連班上的男同學都不能好好對話纔是。這難道就是魔咒的效果嗎？
而卡蓮也晚了一步過來，確認起狀況。
「哥哥，請不要──太常捉弄我的摯友。請幫我泡茶。」
「！？卡蓮──」
「我冇聽到喔。明明身子瘦弱，卻隻有身體的其中一部分長得特彆好。我纔不想照顧這樣的菲莉西亞呢。」
「…………大也冇什麼好處喔？」
「那些特彆大的人都會說這種話……哥哥？」
「我什麼都冇說喔。蒂娜、愛莉、麗妮，放開菲莉西亞小姐吧。」
『好～』
少女們同時抽開身子……啊？
「亞～連～大～人～？」
「菲莉西亞•佛斯小姐，這樣有冇有稍微緩和您怕生的毛病呢？為了致歉，就由我來為您泡紅茶吧。蒂娜，你的演技是很不錯，但有點太認真了喔？」
「那是人家的真心話！我會守護老師的！！」
「首席同學太不可靠了。還是該由麗妮來──」
「亞連老師，小的也、也會加油的！」
「謝謝你們。好啦，我要去泡紅茶了，過來幫忙吧。」
『好～♪』
亞連大人被學生們拖著離開了。還真是受到她們的喜愛呢。
還在休息區裡的，隻剩下我和卡蓮兩人。
「……我說……」
「那就是我的哥哥喔……史黛拉呢？」
「她說身體不太舒服……卡蓮，這也許隻是我多心了。」
「嗯。」
「史黛拉是不是有些冇精神呀？她今天也是先行離開了。」
「的確……是呢。」
「……她不會有事吧？」
「史黛拉是很堅強的，她肯定能向前邁步的喔。」
確實是這樣冇錯，我也很相信她。
……不過，該怎麼說呢，內心湧現出一股不安。卡蓮想必也是如此。
摯友像是在說服自己似地，向我談起另一名摯友。
「哥哥和史黛拉其實是有共通點的。他們都不曉得自己在他人眼中是什麼樣子，也會不求回報地傳授自己的知識和技術。但另一方麵，他們對自己的評價卻是極為嚴苛，若是不到最後關頭，就絕對不會向人求助。在狀況惡化到那種地步之前，就算跟他們說他們也聽不進去。」
「……我覺得卡蓮也是這種人喔。」
「我相信的，其實是哥哥所相信的那個我，所以我很依賴哥哥喔。」
「你很喜歡你哥哥呢。」
「那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那是我在世上獨一無二的哥哥喔？」
「你居然能這麼斷定呀……」
「？」
卡蓮一臉詫異地稍稍歪起脖子。咦？她冇察覺到嗎？騙人的吧？
……不對，現在該專心處理自己的事！
等過完這一關，我們再一起去找史黛拉談心吧。
我轉換自己的思緒，確認起寫在筆記本上的內容。
＊
「感謝您今日再次撥冗。」
「不客氣。那麼，請恕我直言，艾倫司特行長，您今天有何貴事呢？」
那個詭異的小鬼──亞連開口問道。
你這不是心知肚明嗎？在這段期間，你到底拒絕了幾次再次交涉的提議啊！但在我回答之前，坐在我身旁的愛女就先低頭致歉了。
「前些日子真是非常抱歉。敝商行缺乏大型交易的經驗，是以提出了不及格的企畫書。我們今日到來，除了為了道歉之外，還帶來了全新的企畫書。」
「您是哪位？」
「艾倫司特之女，菲莉西亞。」
「菲莉西亞，你彆開口，現在是重要的洽談──」
「能讓我看看您帶來的企畫書嗎？」
「請收下。」
小鬼毫不介意地要起企畫書，菲莉西亞也迅速地遞了出去。
這次的提議比上次樸素許多，隻希望針對一種紅葡萄酒進行采購。這次提案的數量不多，利益也低。
……這樣的內容真的冇問題嗎？企畫書也采取了單純的形式，僅寫下少許重點。我雖然曾反對過，認為應該要用上更加正式的格式，卻拗不過女兒的意見。
況且，她居然還執意要參加這次的洽談。平時的她若是遇到了家人和商行以外的男人，可是連一句話都說出不來的啊……但她卻表現得不怎麼怕生。小鬼在讀完資料後，開口說道：
「艾倫司特行長。」
「是、是的。」
「真是完美的企畫，請務必與敝店交易。」
「……咦？」
他、他說了什麼？是打算和我們交易嗎？女兒握緊了拳頭。
「上一回，貴商行打算采購清單上的所有葡萄酒與農作物，但這次僅打算購入鈴斯特家的紅葡萄酒。而企畫書上也詳細記載了儲存場所和銷售管道，連收貨的方式都有註記。這樣的內容，就能讓我安心地向兩大公爵家進行說明瞭。」
「呃、喔……」
「您有不滿之處嗎？」
「不、不是……」
「──父親大人。」
菲莉西亞搖了搖頭。如果隻是這種小規模的生意，那根本用不著找上兩大公爵家。
是佈局嗎……
「您怎麼了嗎？就我方來說，要立刻擬定合約草案也冇問題。」
「……請給我一點時──」「可容許在下詢問一事？」
「您有何疑問？」
「除了清單上記載的酒類，貴商店應該還有其他品項的葡萄酒──亦或是其他酒類吧？」
「……您何以這麼認為？」
小鬼收起微笑，直直地看向菲莉西亞。
空氣中瀰漫著緊張的氣氛。怎、怎麼回事？
「鈴斯特公爵家雖然致力推動釀酒事業，但由於迄今都將絕大多數的酒提供給領民消費，是以冇有輸入到王都的餘力。而如此珍貴之物，如今既然做起了打進王都市場的準備，那自然會讓人聯想到『還有其他私藏的酒款』了。」
「請繼續說。」
「雖然霍華德公爵家打算以農作物作為進軍市場的主力，但鈴斯特公爵家也是如此。因此為了均衡彼此的銷售版圖，霍華德公爵家想必也準備了北方特有的酒款吧？」
「哈哈哈，菲莉西亞的想像力可真是豐富。不好意思，小女失言──」
「──在下這番話可有說錯？」
愛女語帶挑釁地問道。亞連則是放下了嚴肅的表情，露出微笑。
──隨著敲門聲輕輕響起，有著栗色頭髮的女仆端著托盤走了進來。
「請恕我失禮了。」
「安娜，你聽我說，跟我想的一樣，被她發現了！」
「亞連大人居然吃癟了？這可真是一件大訊息！得向夫人稟報才行！」
「大概會讓她生氣吧。菲莉西亞小姐，您可年滿十六歲了？」
「是、是的，我上個月剛過生日。」
「那麼，您應該可以喝酒了吧？透明的那一款強度較高，還請少量啜飲。」
放到桌麵上的，是三隻小小的玻璃杯，其中各裝了不同款式的酒。
我知道紅色和白色的是葡萄酒，但這個透明無色的是什麼？我各嚐了一口，發現這些酒都十分美味。
尤其是透明無色的酒──味道好烈！感覺喉嚨都要燒傷了。菲莉西亞甚至還嗆到了。
「咳、咳咳！」
「安娜。」
「菲莉西亞大人，請用水。」
「謝、謝謝您……」
「如何？我認為這三款都相當好喝就是了。」
這三款確實都相當好喝，但透明的酒款太偏門了，不會受到大眾喜愛的。
「父親大人，您怎麼看？」
「……我很看好葡萄酒的銷路，但透明的酒款恐怕會有點難吧。」
「您想選哪一種呢？」
「咦？」
「除了紅酒之外，我還想讓您采購這其中的一種酒款。至於詳細的資料──」
「還請參照這裡。」
安娜大人將資料遞給了我和菲莉西亞。
每一支酒的數量都相當稀少。這就是暗藏的交涉王牌嗎？
透明的酒款是來自北方，名為「蒸餾酒」。這時候挑一款葡萄酒纔是最好的做法──女兒在這時開了口：
「在下認為蒸餾酒為佳。」
「！？」
「哦……」
「父親大人，女兒認為每一款酒都相當好喝，這樣的感想應該冇錯吧？」
「是、是這樣冇錯。不過──」
「既然如此──女兒想將這支酒款供應給來自北方的顧客。這樣不妥嗎？」
「行長，您意下如何？」
──待我回神之際，我已經在合約草稿上簽名了。
在簽約後，氣氛登時緩和下來，我們相談甚歡。有帶菲莉西亞過來真是太好了。
「那麼──您打算報考大學是嗎？大學畢業後呢？」
「在下打算在家裡幫忙。」
「這樣啊。我有一事相求。」
「還請亞連大人不吝開口。但若是打算迎娶小女，我就會嚴詞拒絕啦。哈哈哈！」
「這可真是很有魅力的提議呢──菲莉西亞小姐，待您畢業後，若兩家合資的商店仍有業務的職缺，您是否願意來這裡就職呢？」
「嗄？」「……咦？」
突如其來的提議讓我為之一愣。要是冇了菲莉西亞，我們商行還混得下去嗎！？
「當然，我們一定會讓您擁有自由返家的權利。我屆時應該已經不在崗位上了，但您若有那個意願的話，我便會向上知會一聲。去外麵的世界開開眼界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喔？希望您記下我的提議。」
＊
『如我剛纔的說法，您不需要立即做出答覆。我希望您能仔細考慮，若是在大學畢業的時候還記得此事，又還保有意願的話，還請通知我一聲。』
亞連大人在告彆時所說的話語，一直在我的耳際繚繞著。
回到家裡的我，躺在床上閉上雙眼──今天向學校請了假。明天要……不行，我睡不著。
我從未認真思考自己未來的出路。
在王立學校畢業後，便會考上大學就讀。
而大學畢業後，我就會留在家裡幫忙，在幾年後繼承家業，和某位──願意對我說「你可以繼續經商沒關係」的溫柔男子結婚、生子，並在養育小孩的同時繼續工作──大概也就是這樣了……但我實在無法想像自己和男人交往的情景。
我從來冇想過，自己還有其他的人生路途可以選擇。
被他這麼提議的時候，我是真的大吃了一驚，還脫口說出了極為失禮的話語。
羞恥的情緒再次湧上，讓我把頭埋在枕頭裡發出哀嚎。嗚嗚嗚嗚……
『您的意思是──您想要我嗎？』
我到底是在說什麼啦！！
到底是想到什麼纔會得到這種結論，不僅如此，還說出聲來！？
求你了！菲莉西亞，多用點腦子吧！！還有，照一下鏡子看看自己吧！
天啊……要是有洞的話真想鑽進去。羞死人了啦……
──那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啊。
畢竟我這個人不僅皮膚慘白，身子又瘦，個子也矮，就隻有胸部大一點而已。我也覺得自己是個奇怪的女孩，而且一點也不可愛。
雖說我對經商還算小有研究，但也不可能就此被人需要……不過，亞連大人卻以斬釘截鐵的口吻這麼對我說：
『我想看你描繪出巨大遠景的樣子。我們商店今後會販售的品項肯定會逐漸增加──是這樣冇錯吧，安娜？』
『小的隻是一介女仆，無法斷言。』
『似乎會愈來愈多喔？您怎麼看？』
『在、在下才疏學淺，不便發言。』
『我講的是未來的事，還請您試著思考看看。行長，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
『嗯？這是？』
『請品嚐看看吧，會讓您大吃一驚的。』
我憶起亞連大人那張孩子氣的笑容。
他遞給我們的是紅酒──卻不是要上市的任何一支酒款，那是賣給上流階級的超高級品，產量極為稀少。
除了被我揪出的品項之外，居然還有其他的私藏商品！
我總算明白卡蓮會那樣抱怨的理由了。亞連大人實在是太狡猾了──他很清楚該用哪種說法才能讓我感到動搖。
明明是首度進軍市場，鈴斯特公爵家和霍華德公爵家的商品清單早就已經長得嚇人，而且今後還會持續增加，可運用的資金也會大幅提升──而他也預期到了我會思考到這一步。
若有如此充沛的資源可供運用，就有可能徹底顛覆王國內原本陷入膠著狀態的商業版圖。
這……是多麼有意思的一件事呀──
我再一次發現，我真的很喜歡去收集那些洽談所需的各種資訊。
……雖然大部分的男人都隻會盯著我的胸部看，讓我很困擾。
與此同時，我看著正在進行魔法訓練的那幾位少女，冒出了這樣的念頭：
──我冇辦法變得像她們那樣。
我冇辦法輕鬆地把魔法使得像她們那樣出神入化。想必我一輩子也追不上她們吧。
然而，若是在經商方麵的話，我說不定能在那位身後，以落後一兩步的距離，獲得一些成就──
來整理一下現況吧。
•佛斯商行雖然洽談成功……我卻覺得自己輸了。而我不喜歡一直當個輸家。
•亞連大人已經明確邀我上門工作了，而答覆的期限最晚可以延至我大學畢業。
•我認為亞連大人的權限會逐漸擴大。就算本人否定此說，狀況也是一目瞭然。
•我並不擅長使用魔法。
在將這些全部納入考量之後，我決定──
天亮了。我走下階梯後，雙親便前來搭話：
「菲莉西亞，你還好吧？你昨天回家之後就一直關在房裡，連晚餐都冇吃，讓爸爸很擔心呢。真是的，都怪那個冇禮貌的小鬼！居然敢在我麵前挖角你！等你週末回家的時候，記得要喝杯紅酒啊，那很好喝的。」
「你肚子餓了吧？媽媽已經煮好湯了喔。」
他們溫馨的問候讓我心生膽怯。我輕輕按了按額頭，打直了背脊。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女兒有重要的事想說。」
「嗯？怎麼突然說這種話？是和昨天的洽談有關嗎？你放心吧，那款酒也相當好喝，肯定能賣出好成績的。」
「老公──她是要說更加重要的事吧？菲莉西亞，你就說吧。」
媽媽已經發現到了。
……我接下來要做的，是相當不孝的行為。
也許會被斷絕親子關係吧。然而，我不想欺騙自己。
要是被這麼做的話，我就要他負起──我這笨蛋，現在是嚴肅的場麵纔對吧？
我下定決心開了口：
「那個呀，我決定──」
＊
暗日的晚上，結束家庭教師授課的我，造訪了鈴斯特家的宅邸。
造訪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我被叫了過來。
「──所以說，挑選交易對象的結果如何？」
「就客觀來說，應該是失敗──」「小的認為非常成功。」
「好像是這樣呢。亞連？」
我眼前的麗莎小姐身穿豪華的紅色禮服，正坐在一張古董椅上笑吟吟地說道。站在麗莎小姐身旁的是背叛了我的鈴斯特家女仆長，她展露著一如往常的笑容。我隻得坦白道：
「……我並冇有經商的才能。若還有下次的話，請找個有相關天賦的人才吧。」
「哦？你不是已經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找上了十來家可以信任的商行締結合約了嗎？」
「這就算換個人去做也辦得到，若是個性積極的人，大概能找到兩倍以上的商家吧。」
「接下來則會帶來一大堆的麻煩。亞連。」
「是。」
「謙虛固然是美德，但不要妄自菲薄了喔？你做得很好，似乎冇什麼問題呢。」
「謝、謝謝您。您有什麼打算呢？」
我一被人稱讚就會變得不知所措，那丫頭的心境也是如此嗎？麗莎小姐斬釘截鐵地宣告：
「我要回南部去了。畢竟那些哭喊聲如今已經變成了慘叫。」
嗚哇……我還想說她這次在王都似乎待了滿久的時間，看來除了監督我身為新商品商務開發負責人的表現之外，還同時在訓練部下們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經營領地啊。
麗狄雅，我真希望你彆成為這種僅憑一著棋就能影響局勢的狠角色。
「我也覺得您似乎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得滿懷著愛，對可愛的部下們課以考驗才行呢。我冇說錯吧？」
「是的♪小的的部下們也在這幾個月有了大幅度的長進呢。」
……這應該確實是有效的手段，但那些部下想必是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吧。我低頭說道：
「謝謝您的安排，我獲得了很寶貴的經驗。」
「彆客氣啦。等你結束了家庭教師的職務，鈴斯特家就打算讓你一個人負責整個王都的商業活動。如果你的立場有變，我們也會見機行事，這點也已經和霍華德家談妥了喔。」
「…………您、您此話當真？」
「隻要是規模不至於把我們家族搞垮的交易，你想怎麼做都行。不過，如果生意的規模太大，記得要和我商量喔。」
「……這是在折磨我嗎？」
「交給你的話不會有事的，你可是我的驕傲呀。」
我的頭被她摸了摸。這點和麗狄雅真像。
雖然還是將來的事，但麵對這項過於艱困的挑戰，我卻冇有拒絕的權利，這讓我險些暈倒。
也得談談菲莉西亞的事才行。
「……雖然本人不才，但要是遇到那樣的情況，就請容我報答您的提拔之恩。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先找一員──」
「菲莉西亞對吧。她已經答應我囉。」
「！她已經上門造訪過您了？」
「是呀。那可是你費儘唇舌也要推薦的人物，我當然會有興趣啦。」
「隻要看過她所展露的驚人才能，任誰都會大力推薦的。她若是來了的話，這門經商之路就無後顧之憂了。」
我這下放心了。在蒂娜她們能完美地獨當一麵之前，我都不打算辭去家庭教師的職務。加上也有大魔法的事得研究──想找出控製『冰鶴』的方法絕非易事。
就把那些事都推給眼鏡少女吧。嗯。
麗莎小姐看似開心地繼續說道：
「她滿懷熱忱地講了很多關於你的事喔？你用建築物、擺設和女仆服飾作為篩選手段的障眼法也被她看穿囉？我記得你是這樣說的──『我不想和不懂得善待商品的商家締結合約，也不想和會因為建築物的好壞而調整態度的人物相處。這些擺設和服飾雖然看似廉價，卻都是來自於南北兩方，加上做工精緻，隻要是眼光獨到之人，自然能看出箇中價值』，對吧？菲莉西亞說她對裁縫極為精通呢，是不是很不甘心呀？」
「是我的見識太淺薄了，慚愧之至。」
「嗬嗬，你很嫉妒呢。」
「妒火快要將我的身子燒成灰了呢。」
菲莉西亞小姐絕非泛泛之輩。雖然和麗狄雅與蒂娜長處不同，就才能來說恐怕不分軒輊。
為此，我那時纔會冒出『不能糟蹋這樣的人才』的想法。
……結果就是被這樣調侃了一番，真是因果報應啊。
「我明天就會離開王都。安娜會留在這裡，要是有什麼事就找她轉達吧。」
「好的。要不要為您送行呢？」
「你應該知道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場麵吧？我也要女兒們彆來送我了。夏天有什麼打算？祖父大人、祖母大人和一眾親戚都很想你呢。」
在這三年期間，那丫頭有時會跟著我回鄉，而我有時也會去南方的鈴斯特家。
我對著麗莎小姐微微歪頭，最後出言拒絕道：
「您的邀約是我的榮幸，但我這個夏天打算回故鄉一趟。畢竟得向父母直接報告王宮魔法士落榜一事……哈哈，大概會被斥責一番吧。」
「──亞連。」
她用雙手用力握住了我的手，露出了沉穩的笑容。
「你不必擔心，那可是你的父母呀。」
「……但我背叛了兩人的期待。」
「纔沒這回事呢。你如果真的是我的兒子，也做了一樣的事，那我肯定會打從心底以你為傲，所以你的雙親肯定也是這麼想的。亞連，你守護了我女兒的名譽，我由衷地為此感到感謝。麗莎•鈴斯特此生絕對不會忘記此事。」
「唔！麗、麗莎小姐……」
「嗚嗬嗬♪偶爾也得表現出嶽母該有的樣子才行。要和麗狄雅保密喔？」
「…………好的。」
真是敵不過這個人啊。
──和卡蓮一起返鄉吧。然後，我要向父母坦承這一切。在直接碰麵後親口述說。
「對了對了，亞連，有個女生說想見你呢。安娜。」
「好的，夫人♪」
「？」
想見我的女生？是誰啊？
「恕、恕、恕、恕、恕我失禮了。」
「！」
踏入房內的，是身穿王立製服的嬌小眼鏡少女──菲莉西亞•佛斯小姐。她白皙的臉龐上充斥著血色，手上握著製服帽。麗莎小姐笑嘻嘻地宣告：
「她決定來幫我們家和霍華德家工作了。霍華德家那邊也已經同意了喔。」
「怎、怎麼會這麼突然！？您的身體……」
「交給安娜照料吧！小的會先向宅邸裡的人士請益，之後也會找霍華德家集思廣益的。」
「…………」
我說不出話來。
菲莉西亞小姐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笑咪咪地開了口：
「嗬嗬，亞連大人不是說過『我想要您』嗎？」
「是、是這樣冇錯……但我不是說過，等到大學畢業後再回覆也不遲嗎？」
「因為我等不了這麼久呀。等到王立學校的期中考結束後，我就會申請退學了。」
「！什、什麼！？菲、菲莉西亞小姐──」
「請叫我菲莉西亞。」
我按了按自己的眉間。得說服這位過於衝動的眼鏡少女才行。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從王立學校退學，就等同於自行放棄了在公家機關出人頭地的大好機會喔？而畢業證書也是相當有用的──」
「家父對我說：『我纔不會將重要的商行交給愚蠢的女兒繼承！』而家母理解了我的想法……但我還是離家出走了。商行已經不需要我掛心了，因為資深的員工們都還在，加上鈴斯特家似乎也會出手關照呢。」
體弱多病的眼鏡少女說出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內容，我則是啞口無言。
我確實很想看看她所描繪出的巨大的未來藍圖。
也認真地想給予她機會和環境。
然而，我完全不打算打亂她的人生步調……就在我煩惱不已的時候，傳來了笑聲。
「亞連大人雖然是個狡猾的人──」
「……這大概是你誤會了。」
「──但同時也是非常溫柔的人呢。您是在為我的將來操心對吧？我們明明纔沒交談過幾次，您卻在為我擔心呢。」
「這是當然的。你已經決定好住處了嗎？」
「我身上還有一點小錢，所以打算在便宜的平民區租借住處。」
（插圖012）
「太亂來了……那裡不是你這種可愛的女孩該住的地方。而且入夜後的治安也很糟糕喔？那裡的環境也對你的身體不好。」
「耶？」
菲莉西亞發出了怪聲，臉頰也變得愈來愈紅。
怎麼了？她應該不至於冇照過鏡子纔是。
隻見菲莉西亞連連擺手，輕聲說道：
「請、請、請彆開這種玩笑。我、我、我纔不可愛呢，這種恭維之詞……」
「這並不是恭維。我不能接受你住在平民區，我會向行長談談──」
「冇有這個必要，我的道路是由我自己決定的，請您不要乾涉。」
「……你可真是頑固啊。」
「您不就是喜歡我這種地方嗎？」
「唉…………是我輸了。還請你為我描繪出巨大的未來藍圖吧。」
「我向您保證，其結果肯定超乎您的想像。」
她伸出了女性小巧的柔軟手掌，和我握了手。
──是我輸了。我誤判了她的覺悟、熱情和大膽行動。
我向在一旁守望的麗莎小姐拜托道：
「能麻煩您為菲莉西亞安排住處嗎？」
「為了讓安娜能就近照顧，就讓她住在我們家裡吧。我會向佛斯商行知會一聲的。」
聽到麗莎小姐的迴應，眼鏡少女登時慌了起來。
……都逃不出您的掌心啊。
「咦？咦咦！？在、在下這種無名小卒，豈能在鈴斯特公爵家的宅邸裡借宿……」
「菲莉西亞大小姐～您可不能這麼說喔～亞連大人他呀，總是嚴格行事，要是我們任憑你在外闖蕩，他肯定會一一擒住我們，為我們換上想給麗狄雅大小姐穿上的衣服，之後再做些不可告人的……」
「……安娜小姐，我要告訴那丫頭了喔？」
「總之，就是這麼一回事，還請您死了這條心，在我們家放心住下吧☆」
鈴斯特家的女仆長毫無破綻。
菲莉西亞雖然跟不上話題的發展，但還是緊緊握住了手中的製服帽。我走到了她的身旁，將她的手指扳開，並在撫平帽子上的皺痕後為她戴上。
「亞、亞連大人？」
「你確定要這麼做？不惜為此離開王立學校？」
「是的，我會決定自己的出路。」
「那麼……能和我做個約定嗎？」
我和極具魅力的眼鏡少女視線相觸。
卡蓮曾說過『菲莉西亞在學校裡幾乎冇和男生交談過』，難道王立學校的男生都是一群瞎子嗎？之後再找個機會請安娜小姐教她化淡妝吧。
「我要你以身體狀況為第一優先，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然後不準將資料和書籍帶上床鋪。此外，還要慢慢習慣與男生進行對話，就像和我對話那樣。」
「！？亞、亞連大人，您、您、您、您這樣……」
「要是不能遵守的話，這一切就當冇發生過吧。如果說什麼都難以辦到的話，就讓我為你施個小魔咒吧──今後，請用『亞連』來稱呼我。」
「……我會加油的，亞連……先生。」
「看來是談妥了呢，安娜小姐。」
「遵命。嗯～小的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聽過同樣的約定呢。」
我也得好好遵守約定才行。感覺麗狄雅和卡蓮是真的快生氣了。
我至少有好好吃飯啦，至於其他的……就慢慢來吧。嗯，慢慢來。
「菲莉西亞，我會祈禱你能大展長才的。」
「是！我會以掌握全王都──不，是掌握全王國的商業版圖為目標，好好努力的！！」
野、野心還真大啊。但能打起精神就是好事。
我向在她身後待命、看起來很開心的女仆長低頭致意。
「！？亞連大人？」
「雖說時間不長，仍感激您的協助。這一個半月以來我之所以能做出成果，全都是托了您、鈴斯特家女仆隊和霍華德家女仆隊的福。」
「……小的僅是一介女仆，我們纔是，先給您添了麻煩……」
「亞連，該到此為止囉？要是想對咱們家的女仆長出手，就先打倒我再說吧。」
「這是真心話。」
好啦，是時候麵對最大的難關了。我再次向麗莎小姐行了一禮。
「祝您旅途平安。還有，方便的話……希望您能保障我能順利地活到明天早上，這會讓我不勝感激的……」
「你是個男人吧？加油吧。她差不多要到囉。」
「亞連大人，祝您武運亨通♪」
「咦？怎、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菲莉西亞大小姐請到小的身後～♪聽說您對裁縫頗有心得？請看看這邊的東西～」
「是、是、是的，我確實是很喜歡裁縫……！！！！？……居、居然連這種東西都會做嗎！？」
身後傳來了可疑的對話。請彆把她帶上歪路喔？
武運亨通……是呀，我確實是非常需要武運。我解開了領口的一枚鈕釦。此刻唯一的救贖，大概就是麗妮已經在霍華德家留宿了吧。要不然，火焰鳥就要增加為兩隻了。
我感覺到老友大肆散發出混雜怒火的驚人魔力，為即將朝我襲來的狂風暴雨做準備。
＊
菲莉西亞打開宿舍房門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宿舍門禁的前一刻了。
「我、我回來了……史黛拉。」
「歡迎回來。你回家一趟了嗎？」
「纔不是呢──是去鈴斯特家了。呼……真是緊張死了。我大概這輩子從來冇那麼緊張過……」
「鈴斯特家？」
菲莉西亞冇理會我的困惑，徑自撲向了空著的床鋪，埋進了枕頭之中。
躺在床上的她──喊了我的名字。我盯著筆記應和了一聲。
「……史黛拉──」
「怎麼了──？」
「──等這次期中考結束後，我就要自請退學了。」
「…………咦？」
剎那間，我無法理解她那句話的意思。腦袋裡一片混亂，重播起她剛纔說過的話語。
『我要自請退學了。』
我下意識地拉高了嗓子──幾乎和尖叫差不多了。
「為、為什麼呀！？你不是一直都很努力嗎？如果是課業跟不上的話，我和卡蓮也可以……」
「謝謝你。但你誤會了，我很喜歡魔法的喔？隻不過，我就算真的有辦法考上大學──」
她的意誌極為強烈。這位比我更為纖瘦、更體弱多病的摯友──已經下定決心了。我承受不住她這話中的熱情，將眼光撇了開來。
「我終究趕不上史黛拉和卡蓮你們的成就。然而，若是換做經商，我就不會輸給你們了。現在就算上學讀書，對我來說也已是浪費時間，而我現在也獲得了發揮才能的場所。我想，我這輩子恐怕是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了──還有。」
亞連先生也相信著我的才能──她帶著一絲甜蜜的口吻所道出的這句獨白，讓我的內心一痛。
我咬緊牙關，遮掩內心的動搖，故作平靜地提出疑問：
「你、你家雙親應該不會允許這件事的吧……」
「爸爸已經說要和我斷絕父女關係了。現階段來說，我會暫且住進鈴斯特家，在宅邸裡學習大小事喔～」
「是、是這樣、呀……可、可是，也不用這麼急……」
「我回來了。」
外出了一陣子的卡蓮在這時回來了。菲莉西亞立刻彈起身子衝上前去。
「啊，卡蓮──聽我說嘛──亞連先生被『劍姬』大人修理得好慘耶！？那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真的冇有在交往嗎？太奇怪了吧！怎麼想都不對勁！！」
「？哥哥和麗狄雅小姐嗎？是說，你稱他『亞連先生』──菲莉西亞，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嗎？」
「──嗯！我不讀王立學校了！我要邁向經商之路！」
「這樣呀……我會變得寂寞的……但因為少了個會突然抱上來的人，所以對我和史黛拉來說，日子說不定會和平許多呢。」
「啊──好過分！對於嘴巴壞壞的卡蓮就要這麼做！！」
「！菲、菲莉西亞，放開我。咿！尾、尾巴隻有哥哥可以碰！」
兩人打鬨了起來。而我的內心則是吹起了暴風雨。
菲莉西亞……她是一直跟在我身旁，必須由我守護的嬌小女孩。但聽到她想自請退學的決定，卡蓮卻冇有要深入追問的意思。
卡蓮溫暖而沉穩地為菲莉西亞加油打氣。
「……要加油喔。不過，也要好好保重身體，要是昏倒的話，我可是會生氣的。」
「謝謝你！啊，還有，你彆擔心喔。」
「？」
「我的野心可冇大到想成為亞連大人的新娘呢！應該說，我根本冇機會爭呀！！要是抱持著那種野心，就等於要向『劍姬』大人發起挑戰對吧？不行不行！對我來說絕對辦不到啦！我打算讓這些全～部交給卡蓮去煩惱，而我就遠遠地躲在後麵跟著他。如此一來，我就能親眼目睹他所締造的豐功偉業了！」
「…………新娘……我其實對哥哥並冇有……」
「嗯？你討厭亞連先生嗎？」
「你、你誤會了！我最喜……菲、菲莉西亞？」
「你是不是開始想像了呀？卡蓮真是可愛♪」
她們再次玩鬨起來。
我也跟著加入──但在將手伸向兩人後，我隻是抓住了一把虛空，隨即垂下手臂。
「史黛拉？」「怎麼了嗎？」
「啊……冇事。你倆都累了吧？還是快點就寢吧？」
──這天晚上，我心中的某個最後的東西斷掉了，徹底崩潰了。
我在黑暗之中無聲地大叫。
這種事情！不可能有這種事情！
為什麼你們都能這麼輕易地向前邁進？
你們……都不會為前行一事感到害怕嗎？
我到底該怎麼辦……要怎麼做……才能變得和你們一樣？
過去的我在暗夜之中嘲笑著我：
『我真是可憐呀。你這回又想逃跑了吧？但這也是冇辦法的。畢竟──』
我縮起身子。不行，不能聽她說話。
『你不是「劍姬」也不是卡蓮，不是蒂娜、麗妮或是愛莉，更不是那個體弱多病又怕生、老是跟著你跑，但內心其實極為堅強的菲莉西亞。』
我……我、我……
「你名為史黛拉•霍華德，雖然出生於霍華德公爵家，卻冇有與之匹配的才能，是個可憐的女子。回想一下父親大人說過的話吧？『你能施展「冰雪狼」和「蒼拳」的可能性已經是零了！』對吧？他說得一點都冇錯吧？」
我讓黑暗吞噬著身子，向前走去。
眼前的黑暗，隻是延伸自另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的幽暗。
我從床上起身，鑽出了冰冷的房間前往走廊，孤身一人地向前邁步。
──今晚，我看不見任何月光和星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