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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實在走不動了。”說著她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不似方纔端著淑女姿態。
顧岫隻是淡淡瞟著她,一陣寒風穿過,將她的話帶到耳廓。
“殿下背揹我吧。”
顧岫表麵與她親昵,實則不過都是蜻蜓點水,堪堪拂過而已,好似生怕沾染了汙穢。
她滿眼期待的等待他的迴應,她是他的未婚妻,總不能指點旁人來背的。
太子若是戴綠帽,可是會影響國威。
目光相接,樓滿煙毫不怯場,顧岫神色鬆了鬆,旋即俯身彎腰,玄色衣裳垂於地麵,如浪花湧動。
樓滿煙直接撲了上去,顧岫身體往前一衝,下盤一用力,穩穩接住她貼在後背的身體。
她似乎不知羞澀二字為何,沉沉壓下,幾乎是將全身重量沉下下來,猶嫌不夠,好卯了卯勁貼得嚴絲合縫。
顧岫緩緩站起身,任憑她勒著脖子,夾著腰腹,一雙手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這力氣能壓死一頭牛,並不似虛弱無力。”
“與殿下捱得近,沾染了殿下身上的龍氣,興許還能不藥而癒。”
顧岫低估了她的厚臉皮,每走一步都僵硬的好似木頭。
樓滿煙貼在他的後脖子上,正好能看到他發紅的耳尖。
平日裡看著像大山一樣沉穩,說到底也不過才二十一歲半大的小孩。
他周身雪落簌簌,宛如玉山一般高不可攀。
他們走的這條路還算隱蔽,沿路的宮人並不多。
出了梅林走在長長的廊廡下,草木破冰,假山嵯峨,雪鬆成林。
廊廡儘頭是垂花門,穿過垂花門是一條抄手遊廊,往裡走是顧岫居住的雲光殿。
雖被白雪覆蓋,可珠簾玉壁,雕彩刻縷,掩不住的恢宏氣勢。
顧岫渾身緊繃,雙手僵硬的托著她兩邊大腿,就像揹著一塊大石頭。
雲光殿一眾宮人詫然迎了上來。
年紀稍大的宦官兩眼精光,給旁人使眼色,便都圍著顧岫站了一圈。
“還不下來嗎?”顧岫兩手鬆開,舉在空中。
“這位是三小姐吧。”
被點了名,樓滿煙生龍活虎的從他後背跳了下來,順便抖了抖袍子。她衝張英笑了笑,兩對梨渦深陷看著格外可愛嬌俏,“公公好眼力。”
張英對她敷衍的誇讚十分汗顏,滿是褶子的臉上笑容未減。
“取一壺女兒紅來。”顧岫撩袍跨了進去,屋內飄著淡淡的鬆柏香,讓樓滿煙感覺好似又趴會他背上,渾身被他的氣息包裹。
樓滿煙自來熟的尋了個地方落座,心中卻一直打鼓,滿心滿眼都是堤防。
她目光巡睃,落在高堂上懸掛著一幅雪中山茶。落筆清潤,收筆時蜿蜒如龍,又帶著幾分肆意灑脫。
她定著看了幾息,一時猜不到這幅畫卷是出自男或女子之手。
樓滿煙真身穿越時,從未見過這樣的一幅畫,這讓她再度陷入顧岫真實身份迷惘之中。
就在她失神之際,顧岫已換了一身衣裳,淡青色的長袍,冇有繁複的紋路,乾淨利落。
樓滿煙幾乎馬上猜到他換著裝的用意,嫌棄至此,也當真難為他了。
“太子殿下英偉不凡,臣女越看越歡喜。”此話乍聽之下,是她情到深處脫口而出。
在旁伺候的宮人聞言,頓時傻眼,紛紛低下頭,不敢直視。
顧岫內心毫無波動,看著她的目光好似看著一件死物,直到盯得她心裡發虛,隨後轉移話題。
“賞雪不成,反而給殿下添麻煩了。”
顧岫落座,,將雕花玉盞盛放的女兒紅推到她麵前,“孤慣會處理棘手之事。”
樓滿煙不敢隨意飲用,嘴唇蠕動兩下,“一路走來風霜驟急,不若殿下先飲?”
他哼笑一聲,輕易將她的心思洞穿。
樓滿煙唇角掛著淡笑,毫不在意的接受他的打量。
他端起玉盞,颯然抬手一口飲下,隨後將盞口朝下,滴水不漏。
樓滿煙撫掌,一臉欽慕,“殿下好酒量。”
顧岫也未再逼她,而是招招手讓人將女兒紅撤下了。
“不知堂中掛的雪中山茶是出自何人之手?”
張英在一旁候著,覷了一眼顧岫的神情,將呼之慾出的答案壓了回去。
就在樓滿煙以為他不會回答時,隻聽他似歎了一句,“孤隨手勾勒,不曾想被掛了出來。”
張英汗顏,“殿下妙筆生花,若是塵封在一處,反而可惜了。”
“殿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當真是少見的蓋世英雄。”
能執筆能彎弓,難怪玉京會有不少小姐將他當作夢中情人。
張英聞言,
麵色驟變。“三小姐慎言,陛下雄才偉略乃在世梟雄,三小姐怎能視若無睹。”
相比較張英的慌張,樓滿煙反應平淡許多,“情濃難掩,險些良成大禍,多虧公公及時指正。”
張英用帕子點了點額頭的冷汗,心道好傢夥,戀愛腦湊成一對兒,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顧岫的戀愛腦平日無甚痕跡,可他一個雲端太子,居然請旨要娶家世平庸的樓家女,甚至多次豐賞毫無功勳的樓家人,也因此留人詬病。
當年喬家受了不白之冤,發配北疆時遭人伏擊,無一生還,麗妃得此訊息,便染上了癔症。
陛下心中有愧,便將太子之位暫時給了顧岫,雖是儲君之位,可關於國之大事時,陛下總是諱莫如深,顯然對他心有防備。
如此艱難的處境,他放著大好前程不去奔,反而是淌進淤泥之中讓自己寸步難行。
不是戀愛腦又是什麼?
“三小姐性子實,難怪殿下歡喜。”嘴上雖是這般說,心中卻在醞釀著請禮教嬤嬤去中書令府邸,將她好生磋磨。
樓滿煙杏眸滴溜一轉,“殿下愛我入骨,我自然要回以相同的愛。”
張英又掏出絹子點了點額角。
這樓家三小姐也太虎了,張嘴便是情情愛愛的,是在有辱斯文,如此陋姿平庸,實在難登大雅之堂,莫說太子妃之位,即便是平頭百姓也未必看得上。
太子眼光,著實讓人……看不明白。
“你何以見得孤愛你入骨”顧岫投來一記冷光,不滿她胡亂造謠。
她望向他,眼神赤誠炙熱,“難道臣女說錯了?”
此等言論實在不堪入耳,張英領著一共宮人去膳房備膳食。
顧岫被氣笑了,如冰雪消融化作春風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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