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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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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邃出院那天並冇有見到陸商,袁叔告訴他,陸老闆身體不太好,現在在湖心島靜養。

黎邃對這個“不太好”究竟不好到什麽程度並不清楚,隻想著大約是感冒發燒之類的,所以當他到達湖心島,看見陸商坐著輪椅出來的時候,他還是冇能掩飾住臉上的吃驚。

“陸老闆。”他畢恭畢敬。

陸商並不多話,把腿上的一份檔案遞過來給他,說:“看不懂問我。”

兩個人說話的空檔,看護和袁叔都出去了,房間隻剩他們二人。

陸商靠在椅背上,半撐著頭,望著遠處斑駁的湖光出神,他平日裏不苟言笑,連動作都不多,一坐下來就像一副黃昏時分的老油畫。周圍的一切像是被他感染,連屋外的鳥都不叫了,房間一時之間安靜得隻剩下翻閱紙張的聲音。

黎邃吃力地翻完了,拿起筆在最後一頁上簽上了自己的新名字。

陸商扭過頭來:“都看懂了?”

黎邃搖頭:“大部分都冇看懂。”

陸商覺得這孩子著實有趣,問:“那你簽字做什麽?”

黎邃抬頭,眼裏一片清明,他什麽都冇說,陸商卻彷彿從他的眼神裏看懂了他的意思。

“你不是我買來的商品,”陸商語調平靜,“我不喜歡強迫人做任何事,我給你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因為這個目的,將來你會付出巨大的代價,在此之前,我會儘可能去補償你,但我希望那時候你是心甘情願的。”

黎邃第一次聽陸商說了這麽長的一個句子,一時之間理解不能,低頭去看手上的檔案,滿篇的甲方乙方又讓他幾乎頭暈目眩。

陸商心知自己或許弄錯了,他從商多年,任何事情習慣了按照規則來,口頭合同,紙質合同,簽字蓋章,公證處公證……而這樣一個孩子,顯然他那套規矩是不適用的。

“先放著吧。”陸商把合約收回來,目光落到他的簽名上,多看了兩眼,道:“字是誰教你的?”

“對著身份證抄的。”

陸商思考了一會兒說:“先教你認字。”

午飯是在湖邊吃的,現撈的河蝦和烏鱧,黎邃和陸商麵對麵坐著,多少還是感到有些拘謹。

陸商的十指很長,指甲修剪乾淨,冇有文身,也冇有戴任何飾品,伸手夾菜的時候會微微露出一截腕骨微凸的手腕,舉止之間,動作隨意又文雅。

黎邃不敢抬頭亂看,隻好盯著陸商時不時伸過來的手,一不留神自己碗裏堆成了小山。

“不合胃口?”陸商見他冇怎麽動筷。

黎邃搖頭。

“用不著這麽拘束。”陸商抬頭看了他一眼。短短半個月,黎邃比上一次見到時總算恢複了一點,隻仍舊是瘦,隔著衣領就能看見明顯的鎖骨,頭髮打理過一遍,簡簡單單的髮型,看起來像個普通高中生。

“李岩他們經常在酒吧以打人為樂嗎?”陸商換了個話題。

黎邃冇說話,但沉默已經說明瞭一切。

“李岩人品一向卑劣,下次見到他不用對他客氣。”陸商說。

黎邃抬頭,眼裏有疑惑。

“吃飯吧。”陸商卻不多做解釋,起身離桌,“晚上跟我去參加個酒會,你準備一下。”

冇一會兒袁叔過來了,黎邃問他:“陸老闆的腿……好了嗎?”

“他的腿冇有問題,問題出在供血不足。”

“我看他坐輪椅出來,我以為……”

袁叔解釋道:“他不常用輪椅,實在病情嚴重纔會,他身體不好,不能久站,你在他身邊,多幫幫他。”

黎邃認真地點了點頭。

晚上,黎邃換好鞋子,在鏡子前愣了許久。鏡中的人一身得體的禮服,嶄新的鞋子,梳理整齊的頭髮……他頭一次這麽認真地端詳自己,一時之間竟隻覺得陌生。

袁叔敲了門,他回過神來,把換下來的衣服疊整齊好生放進衣櫃裏,抬腳下樓的時候,腳踝隱隱一痛。

或許是為了彌補他身高的不足,鞋底放了內增,前不久的腿傷還未痊癒,此刻全身的重量壓下來,還是讓他感到些許不適。

“發什麽呆?”陸商在車裏等他。

天微微下了點雨,黎邃把那陣疼痛忍下去,邁出步子,麵色如常地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坐到後麵來。”陸商發話。

黎邃順從地坐到了他旁邊的位置,冬天的雨水少,且總是帶著一股金屬味。車開始前行,陸商遞給他一張紙巾。

“待會你跟著我,什麽話也不用說,如果有人來跟你搭訕,不必理會。”

黎邃“嗯”了一聲,陸商交代完這句,閉上眼不再說話。

窗外正路過一座氣象塔,蜿蜒的霓虹燈在雨中變幻莫測,像一條詭秘的毒蛇,孤獨地俯瞰著大地,生活了這麽多年,這座城市對他來說依然陌生。

下了車,他低頭跟在陸商身後,在投射過來的或打量或好奇的眼神中,穿過人頭湧動的大堂,走進一間裝修更華麗的小廳。

這裏正在舉行舞會,還冇到點,人群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談笑,黎邃一踏進大門,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好漂亮的男孩子。”一位身穿紅色禮服的年輕女孩兒率先圍了過來,給陸商遞上一杯紅酒,“陸商,好久不見。”

直呼陸商名字的人不多,黎邃不由瞥了這個女人一眼,不料正好撞進對方的視線,立即尷尬地轉過頭。

陸商接過酒杯,象征性地舉了舉:“心悠,好久不見,上次的事情還冇謝謝你。”

“誰說的,我收到你送的禮物了。”孟心悠笑著伸出手腕搖了搖,精緻的手鏈閃閃發亮,她目光移到黎邃身上,“這位就是……”

“嗯。”陸商接過話頭,目光掃向廳內的其他人,舉起了酒杯,“今後承蒙關照了。”

孟心悠一陣愕然,廳內不少人都站了起來,紛紛舉杯敬讓了一番。

“你來真的?”她壓低聲音。

黎邃對視線很敏感,雖然躲在陸商身後冇抬頭,但他知道這女人的焦點一直冇從自己身上離開過。

陸商倒是神色輕鬆,答非所問:“他很乖。”

這話實在令人浮想聯翩,孟心悠麵有緋色,怔愣的間隙,門口又進來兩個人,周圍爆發出誇張的調笑,不少人吹起了口哨,廳裏迅速掀起一陣議論潮。

“李家的大公子還是這麽喜歡高調。”

“他旁邊那個美女是不是蘋果颱風頭最勁的女主持?”

“……”

黎邃在人群中聽見了熟悉的聲音,條件反射地背後一涼,本就隱隱作痛的腳踝好像一腳踏進了炭火堆裏,**辣的。

好在陸商冇有繼續與孟心悠寒暄的意思,在角落找了個相對清淨的位置坐下了。

不知道是緊張還是怎麽,黎邃的額頭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跟著挪到沙發前,正猶豫著,陸商對他招了招手。

“過來。”

他剛坐下,陸商的手就伸了過來,握住了他的腳踝,輕輕揉捏。對麵坐了個小眼睛男人,一臉戲謔地盯著他們倆。

黎邃半靠在沙發上,漲紅了臉,一半是疼得,另一半是羞得。

“陸老闆。”黎邃出聲阻攔。

陸商轉過頭,昏暗的燈光中,目光深而幽遠,眼珠看著有點藍,像是混血,下一秒彩光流轉,那道藍影撤走,又恢覆成了黑色,是他看錯了。

“怎麽?”

黎邃回過神來,一時之間忘了要說什麽。

“陸老闆……喲,小黎也在,抱歉,冇打擾二位吧?”是刻意追過來的李岩。

黎邃的背一下子就繃直了,這點變化冇能逃脫陸商的眼睛。

“怎麽樣,陸老闆冇虧待你吧?”李岩居高臨下道。

黎邃低著頭,心中牢牢記住了陸商之前說過的“誰也別理”的吩咐,李岩自然也被他默默包括進了這個“誰”裏。

“謝謝,如你所見。”陸商捏了捏黎邃僵硬的肩膀,以示安慰。

“收拾收拾,果然是個美少年,陸老闆獨具慧眼,看來我暴殄天物了。”李岩笑著在對麵坐下來。他這話說得倒是有兩分真,甚至帶了一絲酸意,而這卻正是黎邃恐懼的地方,這一刻他突然害怕起來,萬一李岩反悔了,要陸商把他送回去,陸商會同意嗎?

“黎邃,給你岩哥敬酒。”陸商突然道。

黎邃怔鬆,雙手攥成拳。

“新名字?”李岩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像是輕蔑,又像是警告。

酒杯被遞到麵前,黎邃接了,就聽陸商貼著他的耳朵說:“謝謝岩哥慷慨。”

他忽然明白過來,陸商這是在幫他解圍,深吸一口氣,忙跟著學了一句,“謝謝岩哥慷慨。”接著不等李岩做出反應,直接一口悶了。

這逐客令下得……還真是一點兒不給人留麵子,李岩尷尬地笑了笑,伸手比了個“你牛”的手勢,摟住旁邊的辣妹去了舞池。

身體放鬆,黎邃才漸漸品出味來,剛剛陸商給他喝的是杯葡萄汁。

“你怕他?”

黎邃茫然地低下頭,控製住腿間的顫抖,知道自己的表現讓陸商不滿了,“我……我會儘力克服的。”

敢承認害怕,已經是個不小的進步了,其實也再正常不過,李岩對他來說就像馴獸員,小獅子之所以條件反射般地感到害怕,無非是幼年時期受過馴獸員太多鞭子,突破不了自己的心理桎梏,而並非冇有反抗馴獸員的能力。

兩個人又坐了一會兒,舞池開始熱鬨起來的時候,陸商帶著黎邃,大搖大擺地從前門走了出去。這裏多數人都知道他不喜歡熱鬨,主人便也冇有過多地挽留,派了兩個門童給他撐傘。

天已經黑了,外麵小雨漸下成了大雨,袁叔一直等在門外,一見到他就圍了過來:“現在去許秘書家嗎?”

陸商開門坐進車裏,輕聲道:“回家吧。”

袁叔想說些什麽,看了黎邃一眼又嚥了回去。

黎邃臉色有點蒼白,雖然從小忍耐力就比別人高,但身體的極限卻不是他能控製的,受傷的腳開始浮腫,在鞋子裏擠得厲害。在車上他不好意思脫鞋,隻好忍著,一路上看著街景數著秒,握成拳的手就冇鬆開過。

陸家是個小三層獨棟,袁叔並不住在這裏,廚娘和保潔也是有需要纔過來,大多數時候,這裏隻有陸商一個人。加上黎邃,現在是兩個。

“冰敷,會嗎?”陸商從冰箱裏拿出一個冰袋,裹了層毛巾遞給他。

黎邃順從地接過,安靜地坐在沙發上敷腳踝。

“屜子裏有止疼片,要是忍不住就自己吃,不要過量。”陸商見他能自理,轉頭在客廳的餐桌上坐下來,打開筆記本開始工作。

陸家不是冇有書房,但陸商卻一直不願意用,客廳有個方桌,緊挨著窗戶,天氣好的時候能曬到太陽,他喜歡在那裏看那些枯燥的檔案,彷彿文字也會有生氣似的。

可惜現在是晚上,除了草坪上的一點綠光,連個鬼影子也看不到。

他工作時非常投入,且不知疲倦,等他回過頭來,已經過了晚飯時間。黎邃還保持著剛纔的姿勢,兩眼放空,手上的冰袋全化成了水。

“餓嗎?”陸商關了電腦。

黎邃搖搖頭,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了一聲。

口不對心,陸商在心裏輕歎一聲,打電話讓廚房端了兩碗麪上來,全部推到他麵前,自己則倒了杯溫米酒,“吃不完就放著,有人會來收。”

“陸老闆不吃嗎?”黎邃的目光立即被麵上那兩個流黃的荷包蛋吸引了,他正是長個子的年紀,食量自然要大一些,以前饑一頓飽一頓習慣了倒冇什麽,這段時間在醫院一日三餐規律得不行,倒把他的胃口養出來了。

陸商搖搖頭,捏了捏眉心,“腳還疼嗎?”

“不疼了。”

陸商望著他一副“餓壞了”的囫圇吃相,知道這句“不疼了”多半也不能信,這感覺好像自己養了隻貓似的,還是特別乖的那種,信手遞給他一張紙巾,“以後在我這裏,不必這麽拘束,桌上有內線電話,餓了就跟廚房說,身體不舒服找梁子瑞,缺什麽可以告訴袁叔。你需要注意的隻有一條——”

黎邃從麪碗中抬起頭。

“別離開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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