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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天裡，難得多雲，叢叢層雲將烈日團團圍起，斂了半數暑氣。
沈嬌嬌一臉嚴肅，為了使自己的話更能讓人信服，她甚至把那女童的姓氏年齡都說了出來。
整個荷花池畔安靜無聲，微風拂麵隻有層層疊疊的荷葉沙沙作響。
更添一絲詭異。
半晌還是陸思思開了口，這新宅好不容易纔置好。若是鬨鬼的名聲傳出去，怕是冇人再敢登門拜訪。
她咬牙切齒的看著沈嬌嬌:“子不語而亂怪神，天子腳下，豈容你胡言亂語！我哥哥獨得盛寵，有龍氣庇佑。莫說是個小鬼，就算來的是鬼王也叫它有去無回。”
“哦，那陸姑娘是不信了。”沈嬌嬌不慌不忙的挑了挑眉:“我若說那女童就站在陸姑娘身後也冇事了？”
鬼怪之事本就玄之又玄，沈嬌嬌麵對質疑依舊氣定神閒說有鼻子有眼。趙雲意等人對荷花池鬨鬼一事將信將疑，聽見沈嬌嬌說那女鬼就站在陸思思身後，下意識的就趕緊離遠了些。
等反應過的時候陸思思已經麵色鐵青，看著她的目光極為不善了。
“思思……我……”
趙雲意心裡一慌，她既不想得罪了陸思思也不想冒著接近女鬼的風險回到她的身邊。想了想，咬咬牙硬著頭皮說道:“宋姑娘說這府中鬨鬼，可有證據？”
沈嬌嬌拍了拍手上的饅頭屑，臉上浮現出了幾絲詭異之色:“若冇有證據我也不會說的這般篤定，趙姑娘看好了，我這就施法讓那小鬼現身。”
眼見沈嬌嬌越說越離譜，宋窈再也忍不住滿臉嘲諷的說道:“大姐姐作不出詩直說便是，何必繞這麼大一個圈子？你以為你是誰，若是你能夠把那小鬼引誘出來，我便認錯，當眾給姐姐磕三個響頭如何？\"
沈嬌嬌看了宋窈一眼：\"那便這麼說定了，二妹妹先彆急著認錯，待我把那鬼叫出來也不遲。”
即便是深信府中不會鬨鬼的宋窈見沈嬌嬌如此篤定也控製不住的驚疑不定起來。
趙雲意等貴女自覺的遠離了荷花池，隻有宋窈與陸思思還倔強的同沈嬌嬌一起站在荷池的位置。
明明是正午，眾人身上卻像是籠罩了一層寒意。
戲台上正在唱西廂記，青衣女旦的聲音尖細婉轉，如歌如泣，隱隱綽綽聽在耳裡真去女鬼索命一般。
膽子小些的貴女直接就被嚇哭了。
宋窈緊緊的盯著沈嬌嬌。
卻見她站了起來，把一根手指彎曲著放在了唇邊。
接著一種怪異而響亮的聲音從沈嬌嬌的嘴裡發了出來。
宋窈冷笑:“裝神弄鬼。”
聽了她的話，沈嬌嬌麵色沉沉的看了她一眼，她微微後退兩步，凝聲說道:“來了！”
像是在迴應她的話，荷花池深處的荷葉開始劇烈的晃動。眾目睽睽之下由遠及能近，荷葉像是被什麼東西壓斷了一般，紛紛向兩邊倒去，中間漸漸留出一條細細的路來。
雖然知道有東西過來了，但因為滿池的荷花太過茂密，反而讓人看不清楚。
未知的危險才真正讓人心生恐懼。
女鬼還未出現，氣氛卻已經緊張到了極點。
趙雲意雖家世不如旁人富足卻也是嬌養長大的。平日裡接觸的都是正經的詩詞歌賦，何時見過這種陣仗。早就怕的瑟瑟發抖。
陸思思因為在鄉下長大，雖冇念過書，鬼怪亂神的故事卻是聽過的。在她幼時每每想去打擾陸湛唸書的時候，王氏便會講故事哄她。
她不會說孟母三遷孔融讓梨，卻會講狐狸嫁女厲鬼索命。
陸思思深受其害，本以為長大之後就能淡忘這段不甚愉快的回憶，今日被沈嬌嬌這麼一嚇雖看著聲厲色荏實際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若她知道沈嬌嬌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說什麼也不會逼迫她唸詩的。
眼看著荷葉歪倒的速度越來越快，離自己越來越近，陸思思嘴唇抖了抖。終於承受不住恐懼，強壓著心頭的屈辱退後幾步，同藏在涼亭裡趙雲意站到了一起。
同時又給身邊的丫鬟傳信，讓陸湛快來。
若再不來阻止，一會恐怕不好收場。
偌大的荷花池邊隻剩下了宋窈和沈嬌嬌。
荷葉折斷的位置已經距離岸邊不足三尺。
宋窈非但冇有感到害怕，唇邊反而露出了一絲笑意。
她看著沈嬌嬌用隻能兩人聽到的聲音低低說道:“妹妹是越發精進了，現在不僅會裝瞎，還會弄鬼。更會像狐媚子一般勾搭其他男人。”
“沈嬌嬌你好好照照自己，你就是那池中的一灘爛泥。若不是長了一張同我一樣的臉，你現在還在玉春樓裡和狗關在一起！”
宋窈俯下身，聲音越發溫柔甚至還有一些甜蜜。漆黑的眼睛裡彷彿蘊藏著這個世界上最濃稠的惡意和仇恨。
“我唯一心悅之人隻有陸湛，沈嬌嬌，誰和我搶，我便讓她死！”
被折斷的荷葉已近眼前，池水晃動甚至濺濕了沈嬌嬌的繡花鞋。
耳邊想起了趙雲意的尖叫，聽到指令而來的元寶渾身濕漉漉的在殘荷縫隙裡露出個鼻尖。
身邊的荷葉突然大片的坍塌下來，池水飛濺，沈嬌嬌與宋窈雙雙掉進水中。
入水之前，沈嬌嬌聽見了趙雲意帶著哭腔的聲音:“救命啊！宋姑娘和沈姑娘被水鬼抓走了！”
雖說是盛夏，池裡的水還是帶著一股寒意。
猝不及防的落水，沈嬌嬌一個不備還是接連喝了幾口池水。
她原本隻是想借女鬼一事戲弄一下陸思思等人，也趁機打消她們讓自己作詩的念頭。
哪曾想宋窈竟會藉此殺人。
眼下可冇有比女鬼拖入水中溺水而亡更妥帖的死法。
哪怕這個水鬼是沈嬌嬌自己捏造出來的。
見有人落水，整個荷花池已經亂做了一團。
喊人的喊人，求救的求救。
再加上趙雲意等人不時著哭喊著水裡有鬼，動靜大的很快就傳到了前院。
西廂記到底是冇唱下去，聽戲的夫人們本來聽說有人落水皆驚慌不已，一聽是宣平侯府的過姑娘又都鬆了口氣。
隻有宋氏打翻了手邊的杯盞，麵無人色的站起了身。她被人扶著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荷花池邊走，心裡不住的祈禱，宋窈千萬不要出任何事情。
若真要折一條命在佛祖手裡，那她願意是沈嬌嬌。
花池裡看著池水清澈，實際水能冇過成年男子的頭頂。
更彆提腳下那樣深厚的淤泥連落腳的地方都還有。
因為劇烈的掙紮，原本清可見底的水已經汙濁不堪，甚至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腥氣。
沈嬌嬌一邊用力的上浮一邊大口的呼吸，她隻覺得耳裡轟鳴疼的厲害。
影影綽綽的水讓人頭暈目眩，一顆心卻越跳越快像是要破體而出。
沈嬌嬌狠狠閉了閉眼，被人揪住頭髮狠狠暗進水裡的記憶湧上心頭，那股讓人絕望的窒息如影隨形，讓沈嬌嬌手腳發麻使不出力道。
宋窈就在離她不遠的位置。
雖然在她動手之際，沈嬌嬌反手扯住她的袖子把人一道帶進了水裡。但她的運道好一些，離岸邊的位置比較近，水也比較淺。
她在拚命掙紮，滿臉的恐懼。
沈嬌嬌感到窒息，她張張嘴想替換，更多的水卻從四麵八方而來。這讓沈嬌嬌十分痛苦。
她的雙腿因為痙攣劇痛無比，眼皮漸漸沉重。
冰冷的池水漸漸冇過了沈嬌嬌的鼻梁，直到頭頂。
元寶用嘴咬著沈嬌嬌的袖子想把她扯出水麵，卻因為身體太過瘦小反而無濟於事。
它眼睜睜的看著沈嬌嬌沉了下去，極度的憤怒之下去竟然朝宋窈的方向而去。
沈嬌嬌的溺水，宋窈也看見了。
得償所願的狂喜讓她暫時忘記了落水的恐懼。
然而還冇等她高興太久，一陣劇烈的疼痛從手腕處傳來。
一隻小狐狸緊緊的咬住了她。
宋窈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她拚命的想甩脫元寶，可元寶為了給沈嬌嬌報仇用儘了全力。尖尖的牙齒已經勾進了她的皮肉哪是那麼容易就能掙脫的。
猩紅的鮮血和泥水混在一起，宋窈慘白著臉，感覺自己的腕骨都被元寶給咬斷了。情急之下，宋窈隻能忍住劇痛用胳膊夾住元寶的頭。
伺候女眷的都是些小丫鬟，都不會水。會水的奴才小廝們怕辱了主子們的清白又都不敢下水。
你看我，我看你一時之間全都僵在了那裡。
陸湛匆忙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
沈嬌嬌已經不見的蹤影，宋窈還在垂死掙紮。
元寶被宋窈抱在懷裡。
陸思思慌了神連話都說不清楚，翻來覆去的就是一句:“救她！救她！”
陸湛想也冇想，一下子跳進了池水中。
宋窈早已力竭，她用那隻冇受傷的手拍打了幾下水麵，也跟著漸漸的朝池底沉去。
就在她滿心絕望準備等死之際，一雙有力的手攬住了她的腰。
接著後背抵住了一個溫熱的胸膛。
她被人抱著浮出了水麵，縱使鼻腔還有一股火辣辣的感覺，宋窈也貪婪的呼吸起來。
老天有眼，是她命不該絕。
緊接著陸湛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喬喬，你冇事吧。”
是陸湛救了自己！
宋窈僵著身子根本不敢動彈，她的一顆心跳的飛快。
喬喬兩個字說出口，宋窈就知道陸湛認錯了人。
他將她認成了沈嬌嬌！
陸湛的動作很輕柔，摟在她腰上的手十分有力。宋窈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鬼使神差的隱瞞了沈嬌嬌溺水的事。
她伏在陸湛的肩膀上很是隱晦的朝沈嬌嬌沉下去的位置看了一眼。
嘴角微勾，浮現出了一絲得意。
她沈嬌嬌與陸湛青梅竹馬又怎麼樣，終歸是自己贏了。
陸湛摟著宋窈，看見她受傷的手腕不由有些奇怪。
這傷口一看就是野獸所為。
陸湛抬眼望去，卻見元寶躲在一片荷葉之下。
它雪白的皮毛早已臟亂不堪，怔怔的看著一處水麵，眼睛濕漉漉的。
陸湛一愣，它在哭。
元寶在哭。
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這讓他心慌不已。
像是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在離他遠去。
陸湛皺著眉，懷裡抱著宋窈竟想朝著元寶的方向而去。
宋窈心裡一驚，不禁怨恨元寶壞自己的事情。
怕陸湛發現端倪，宋窈模糊不清的呻吟出聲:“疼。”
這句話讓陸湛回了神智，
他強壓下心底的那股突如其來的鈍痛，把宋窈抱上了岸。
元寶卻怎麼也不肯上來。
陸湛隻當它咬傷了沈嬌嬌，怕自己責備也冇有多管。
天氣炎熱衣衫本就單薄，現在濕漉漉的貼在身上讓宋窈的身體纖毫畢露。
早就有婢女準備好了披風等在一旁，待陸湛與宋窈一上岸就趕緊披在了宋窈身上。
即便如此，宋窈與陸湛之間的關係也扯不分明瞭。
陸思思見陸湛把人救上來，著急的揪著他的袖子催促:“哥哥，宋姑娘還在水裡。”
陸湛正低著頭幫宋窈處理她手上的傷口聞言頭也冇抬:“府中會水的不在少數，讓他們去救便可。”
從聽到沈嬌嬌落水，陸湛就一直緊繃著心絃。恐懼，心慌讓他再不複往日的冷靜。
即便他知道沈嬌嬌是會水的。
他趕到荷花池果然見沈嬌嬌還在掙紮，元寶被它抱在懷裡。
他想也冇想就跳進水裡救起了自己心心念唸的姑娘。
喬喬說願意回到他的身邊，哪怕是利用。
這讓陸湛欣喜若狂。
他隻要他的喬喬，宋窈救冇救死冇死與他又有什麼關係。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隨著幾聲:“英王殿下”的聲音。
一個身穿蟒服的男人大踏步的走了過來。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隻半人高的狗。
陸湛下意識的護住了懷裡的人。
來的正是攝政王薑肆。
從靠近荷花池將軍就狂吠不止，它十分焦躁的在荷花池邊走個不停。
宋窈被鬥篷裹著還是被將軍的叫聲嚇的一縮。
她的頭髮濕漉漉的披在臉上，薑肆看了她一眼就直接轉過了頭。
剛剛在朝堂之上，他就因不見陸湛還心有疑惑，得知陸府舉辦詩會並且向宣平侯府遞了帖子，便連朝服都來不及換就趕了過來。
作為未來夫婿，他自然是來接夫人回府。
可看了一圈都冇看見沈嬌嬌的身影。
薑肆看著仔細給宋窈上藥的陸湛眼中閃過幾絲嘲諷，接著他的袖子便被人扯住了。
陸思思麵無人色，眼中滿是絕望:“殿下，宋姑娘落水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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