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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島下午四點,一個玲瓏小巧的少女走入一家雜貨店。
店老闆阿柴眼神瞥了眼她,挑眉示意小弟。
江一盞眉色如墨,一雙大眼睛閃動純真無邪的光芒,鼻梁左側上有粒芝麻大的淺痣。
她唇色不怎麼紅潤,興許是這兩天坐飛機轉火車,又乘大巴換三輪導致的疲勞。
她挑了瓶看起來最便宜的礦泉水放在櫃檯上
“五塊。”
阿柴雙手打著十年前流行的電動機,嘴裡叼著根草葉,指縫漆黑,不知是泥土還是彆的。
江一盞準備掏錢的手一頓,“水不都才兩塊嗎?”
阿柴笑了,“這裡又不是大城市,賣貴點怎麼了?”
“那我不要了。”
“站住。”
阿柴放下遊戲機,用手撚著嘴角的草葉,目光如炬。
“這水你都碰過了,必須得買。”
雜貨店後方走出一名膚色黝黑的年輕男子,手裡拿把彎刀,堵住正門。
江一盞抬起小巧精緻的下顎,裝作冇看見。
“可我冇擰開瓶蓋,而且你賣太貴我選擇不買,有什麼問題嗎?”
阿柴一掌打在收銀櫃上,企圖震懾她。
“不買彆想走。”男人惡狠狠道,“這家店我說了算。”
少女像是不知恐懼為何物,麵色如初,指著屋外白牆上醒目的紅字標語。
“共建和諧美好家園,人人有責,人人蔘與……你們就是這樣歡迎外人?”
阿柴和堵門小弟放肆大笑。
“居然有人真相信這標語上的話?這不過是做做樣子而已。小妹妹,雖不知道你來做什麼的,但牢記一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
江一盞微微驚訝。
冇想到都二十一世紀了,有的地方依舊落後且充滿暴力。
明明也是中央管理的地方,但法律卻不被重視。
“二十塊。”阿柴看見她眼裡的驚訝,以為她怕了,“買了我就放你走。”
江一盞當然可以花二十然後離開。
但一次的妥協隻會換來她好欺負的印象,保不齊之後繼續被坑。
既然這群人是無理之徒,那麼她稍微動動手,也算是自保吧?
雙腳開立,兩臂一前一後,屈膝握拳。
江一盞犀利的眼神鎖定在門口的小弟身上。
“不識抬舉!”阿柴罵了句粗話,“給她點顏色瞧瞧!”
小弟點頭,握著刀直衝而來,倒也不敢真出人命,隻是恐嚇。
他們已經很久冇開張了,打算訛點飯錢。
好巧不巧,碰到江一盞這隻待宰羔羊。
一擊,二震,三卸力。
窈窕少女身型似閃電,拳法快如風。
高大如牛的成年男子頓時飛了出去,手中的武器不翼而飛。
“啊!!”
小弟倒在地上,捂著胸口叫苦連天。
“你——”
阿柴目瞪口呆,手臂上汗毛直立。
他明明眼都冇眨,卻冇看清人是怎麼飛出去的。
而且這個一米六不到的女孩,居然力氣大到能打飛的人!?
江一盞收拳吐納,立正站好,隨手把奪來的砍刀丟在腳下,目光輕飄飄看向阿柴,似乎在說“下個就輪到你了”。
阿柴麵色一懼,知道自己踢到鐵板了,趕緊把水雙手捧給江一盞。
這身法,絕對是有功夫在身!
“剛、剛纔多有得罪,水免費送您了!”
江一盞在櫃檯上放下兩塊錢。
“禁獵區的基地往哪邊走?”
“您是巡邏隊的新隊員?”
阿柴心驚膽戰。
如果少女屬於巡邏隊,那他剛纔做的蠢事指不定會被基地老大削成皮!
“不是。”
江一盞輕描淡寫。
阿柴鬆了口氣。
“隻是負責資料的文員。”
阿柴心臟又被狠狠攥緊。
靜島地處華夏國的西南部,是一片資源豐富的廣袤森林。
因從高處俯拍像一座與世隔絕的島嶼,便取名“靜島”。
這裡人煙稀少,珍稀動植物居多,因偷獵者猖獗,便建立了禁獵區。
江一盞考上編製被調劑到這裡的做文員,負責整理文書資料。
但錯買大巴車的時間,所以提早一個小時。
本著不麻煩彆人的態度,她便自行前去禁獵基地報道。
這裡是靜島唯一的城鎮,也是基礎設施最為完善的區域。
隻是看起來這裡對外來人並不怎麼友好。
剛一來就受到當地人審視的目光,如羊入虎口。
殘陽如血,時間來到四點半。
江一盞根據阿柴指的方向順著土泥路走了大概十分鐘。
她的手機直到現在都用的是老年機,隻能打電話收發簡訊,連上網都不具備。
不遠處開來一輛黑色越野車,停在她身邊。
江一盞投以好奇的目光。
一個高大的男人從車上下來。
他大約有一米九,麵容英俊,皮膚冇黑成巧克力,而是漂亮的古銅。
留著短髮,露出飽滿光潔的前額,上揚的眉梢透出鋒芒。
鼻梁高挺,深邃的眼眸似夜中星,像把出鞘利刃,站在他麵前滿腦子隻有危險兩字。
他穿著十分簡單的黑色短袖和工裝褲,腳下是一雙黑色戰術靴。
“你是江一盞嗎?”
男人語氣帶笑,像是貼在耳邊說話,漸漸分明。
江一盞收回打量的目光,“我是,請問您是?”
“禁獵基地第四區隊長,□□。”
是負責去車站接她的人。
□□聲音爽朗,向江一盞伸出手。
一大一小兩隻手接觸,□□眼神微顫。
她的手……
□□很快放開手,打開車門讓她上車。
“咳,先上車吧,你比我想的早了半小時。”
江一盞像隻小倉鼠鑽進空間寬闊的車內,繫好安全帶。
“買錯車票所以先到了,我有耽誤什麼嗎?”
“冇有。”□□也跟著上了車,迴應她:“這地方不好掉頭,得去前麵一點。”
越野車行駛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
□□眼尖看到江一盞手裡的水,眉毛一挑,注意到上麵的標簽。
“這水在鎮上買的?”
“是啊。”江一盞晃了晃礦泉水,“不過這裡物價確實蠻貴的。”
“嗯?”
“本來賣我五塊,後來漲價成二十,不賣還不讓我走,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你在阿柴的雜貨店裡買的?”
江一盞睜大眼,扭頭看著他,“對,你怎麼知道?”
□□眼皮一跳,心裡罵了句那個臭小子,油門一踩往鎮裡開去。
“我突然想起要到鎮上辦點事兒,你應該不趕時間吧?”
江一盞無所謂地聳聳肩。
輾轉反側又到了靜島的鎮上。
“在車上等我。”
□□熄火下車,身影消失在阿柴的雜貨店裡。
有人經過,但似乎誰也不敢把視線停留在越野車上。
周圍安靜。
江一盞研究了會兒□□的車內。
乾淨,無塵,保養極佳。
流暢大氣的線條像它主人一樣散發狂野的氣息。
冇等兩分鐘□□回來了,手裡提著一大包零食。
“給你的。”
江一盞一臉懵,“啊?”
□□摸了摸鼻尖,遞給她,“阿柴的歉禮,放心吧,都冇過期。”
他說得坦蕩,江一盞信以為然,但還是說:“謝謝,不過不用了,最後我也隻付了我認為的兩塊錢,或許物價本來就很貴?”
“他本來就該賣兩塊。”□□唇邊抿成鋒利的一條直線,“他強買強賣,還讓小弟對你動手,是他不該。”
江一盞抱著一堆小山似的零食不知所措。
她察覺□□有一瞬像子彈被上膛的冷冽。
“那……一人一半?”
見她冇再拒絕,□□轉眼又恢複放鬆自在的神情,唇邊的笑都溢位了些。
“不用,我不愛吃這些。”
袋子裡都是些甜甜小蛋糕,水果味硬糖,夾心巧克力餅乾,還有薯片辣條什麼的。
看起來的確不像強壯如虎的□□會吃的東西。
“謝謝,不過他拿了這麼多給我,對店裡冇影響嗎?”
江一盞有種阿柴把店裡都搬空的錯覺。
□□輕輕一笑。
“冇事兒,反正又冇幾個人買他東西,又貴服務態度也不好。”
“以後你來買東西,就去鎮口的老鬆家,他人不錯。”
“好,我記住了。”
路上兩人有句冇句搭著話。
□□說,靜島區域的森林已度過最寒冷的時刻,但依舊不能放鬆警惕。
許多動植物都會在春天□□繁殖,巡邏森林時,要注意有無偷獵者留下的痕跡。
禁獵區方圓三百公裡,是延綿不絕的綠色青山和起伏山脈。
第四隊的基地在禁獵邊緣,離主乾路比較近,附近也不會遇到猛獸襲擊。
江一盞右手牢牢抓住車把手,免得身體因為崎嶇山路而晃動。
□□繼續跟她搭話,“雖然看過你的簡曆了,但我還是要多嘴問一句,能習慣山裡的生活嗎?”
人人見到江一盞的第一眼,都認為她是需要被保護的對象。
畢竟她身高隻有一米五,穿了鞋也最多高兩三厘米。
外表看上去就是個文弱姑娘。
隻要不說,冇人知道她會功夫。
“慢慢習慣吧。”
“那你父母就同意你來這兒?他們不得心疼死。”
江一盞看向車窗外往後流動的風景,輕描淡寫。
“他們不會的。”
18年前,江一盞父母匆忙離家,從此再冇過來過。
之後等來的是他們的死訊,以及兩份烈士證明。
7歲的江一盞像個燙手山芋,冇有親戚願意接手養她。
“送去孤兒院吧?”
“反正是個女孩,養大了也是給彆人當媳婦的命。”
“我們家已經有她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了,養不起!”
隻有身患重症的姑姑願意養她,親眼看著她考上大學後,冇多久便離開人世。
於是江一盞又變回一個人,生活從雙親的離世而斷開。
□□見她逐漸沉默,心裡有了一些猜測。
他打開車載音響,挑了些舒緩的歌曲播放。
越野車開入基地大門,停在空地上。
江一盞拎著一包巨大零食下了車,四處打量。
這就是之後她要生活的地方。
遠處夕陽的餘暉落入群山之中,四周慢慢起霧了。
被□□罰圈的兩名巡邏隊員,看到棉花糖一樣,小小的江一盞,瞬間跟打了雞血似的,鏗鏘有力喊著口號。
“一二一!一二一!”
江一盞微笑著跟他們招手打招呼。
“啊啊啊!她對我笑了!”
“什麼啊,她明明是對我倆一起笑的好不好?”
“她長得好可愛啊,軟軟小小的一個,好乖巧啊!”
“噓!彆讓陸隊聽見你說這話,也彆對人家小姑娘說渾話!”
……
“陸隊,張副隊正在辦公室找你。”
一個戴眼鏡,看起來羸弱的青年小跑過來。
他臉頰消瘦,頭髮淩亂,穿著襯衫和西服褲,腳下是雙洗刷乾淨的白色運動鞋。
“嗯。”□□點頭,對江一盞道,“你先跟陳海去吧,之後再來找我就行。”
江一盞目送□□離開,隨後與陳海握了握手。
“你好,我是負責整理文書資料的陳海,先帶你看一圈基地,然後去你房間看看昨天送來的行李有冇有遺漏。”
陳海頂著厚重的黑眼圈,像是十天半個月冇好好睡覺。
江一盞覺得,他在這裡一定特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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