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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曣不動聲色的收回視線。
從見她第一麵開始,他就在她身上看到了戾殺之氣,雖然她裝的一副溫婉端莊模樣,但那個婢女死後,她眼底的痛快是無法遮掩的。
所以從那時起他就猜到她與魏家其他人,不止齟齬那麽簡單,更像是隔著血海深仇。
因為那種戾殺之氣,他很熟悉。
多年前母妃從城牆一躍而下後,他就平等的恨著所有人,所有因為母妃的死而獲益的人。
褚曣收迴心緒,壯似不經意間瞥了眼林間某處,不動聲色的鬆開魏姩的手,抓緊了韁繩,就在這時,馬兒突然發出一陣嘶鳴,魏姩手一抖,箭失了準頭,紮在就近一棵樹上。
褚曣自然而然從她手中取過弓。
魏姩道是不再繼續了,輕微甩了甩痠麻的手臂,可下一刻就聽太子命令道:“拉緊韁繩!”
魏姩雖不明所以,卻還是下意識的接過了他手中韁繩。
同時,她餘光瞥見褚曣拉滿了弓,與她仔細校準不同,他搭弓射箭幾乎是在一瞬間。
魏姩的視線跟隨離弦的箭而去,箭的儘頭,一道人影痛呼一聲倒了下去。
魏姩一僵,瞳孔驀地放大。
直到周圍接二連三冒出手持刀劍朝他們襲來的黑衣人,她才後知後覺的明白過來。
他們遇刺了!
跟著太子的暗衛已在同時現身救駕。
“韁繩控製馬的方向。”褚曣突然道。
魏姩邊用餘光瞧越來越近的黑衣人,邊手忙腳亂的握住韁繩,她欲哭無淚,聲音發顫:“臣女不會。”
她上輩子連馬都冇摸過,鬼知道怎麽控製。
不,她做鬼的時候也不知道!
“前麵有懸崖,讓馬跳下去。”
魏姩下意識朝前方望去,果然瞧見了懸崖:“.....”
她不敢置通道:“...會,會死的吧?”
褚曣一邊拉弓殺人,一邊冷笑:“知道會死還不換方向!”
魏姩幾乎使出了全身力氣拽緊韁繩,死死的咬著唇,內心慌亂驚恐的同時,還暗罵太子果然是瘋子,這種時候還開這種玩笑。
“左右分的清嗎?”
魏姩驚恐的盯著越來越近的懸崖,連連點頭:“嗯。”
太子冇再吭聲了。
大約是生死關頭激發出了潛能,魏姩福至心靈,拽住韁繩猛地往左邊一拽,馬兒仰頭嘶鳴一聲後,果然換了方向。
魏姩不由閉上眼吐出一口氣。
這個瘋子!
他是怎麽敢把這種生死攸關的事交到她一個完全不會騎馬的人手上的!
不過,魏姩木然的想。
若她真帶儲君躍下懸崖,魏家必定要誅九族!她也就不必費心費力去籌謀如何弄垮魏家了。
“你想拉孤同歸於儘?”
耳邊冷不丁響起太子陰冷的聲音。
魏姩猛地回神,飛快搖頭。
不,她還是想活著弄垮魏家的。
就在魏姩再一次感歎身後的人會讀心術時,便聽他咬牙切齒:“專心點,我們在逃命。”
魏姩這才恍然發現,儘頭又是懸崖。
她驚慌的再次調轉馬頭,忍不住道:“怎麽到處都是懸崖。”
“這在山頂,不是懸崖是要上天嗎。”
魏姩:“.....”
瘋子講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身子稍微前傾,臀不要坐的太實。”褚曣的箭已經用完了,他抽出馬身上的劍,一邊斬殺刺客,一邊道。
魏姩因那個直白的‘臀’字微赧,不過這般危急關頭她也太多冇心思顧忌其他,立刻按照褚曣教的做了。
“不到萬不得已,腳不要離開馬鐙,手不能鬆開韁繩。”褚曣繼續冷聲道。
魏姩反應過來太子在履行承諾教她騎馬後,不由有些麻木,他真的非常人,正常人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還有心思教人騎馬?
魏姩沉默片刻後,問:“什麽時候算萬不得已?”
稀奇的是她竟也還有心思學,大概她也不是常人吧。
畢竟,她也是做過鬼的。
“比如,在馬跳入前方懸崖前,你可以嚐試跳馬,或許能保住全屍。”褚曣涼涼的道。
“孤隨時可以棄馬,而你的生死就掌握在你手中韁繩上。”
魏姩抬眸後眼神一緊。
大家閨秀差點就罵出了聲。
她硬生生憋了回去,慌忙再次調轉馬頭,咬牙道:“冇有一條正常的路嗎。”
這回褚曣沉默了一會兒,解決掉一個追來的刺客後纔回她:“有。”
“但架不住馬總想跳崖。”
魏姩愣了愣後,明白過來他的意思。
她這會兒已勉強從驚懼中抽離,纔有心思打量周圍的路,果然,她看見了一條還算寬闊的大道...
她抿了抿唇,在馬又要走上岔路時,一回生二回熟的將它拉回了正道。
“它是不認路還是不會轉彎?”
馬會不會轉彎她不清楚,但她聽過老馬識途。
所以為什麽這匹馬偏要往懸崖跑?
褚曣聽出了女子的抱怨,低頭瞧了眼她慘白的小臉,毫不猶豫的反手刺向追來的刺客。
恰好,魏姩像是感受到褚曣的視線,下意識回頭,於是,迎麵濺來鮮血,染紅了半邊臉。
魏姩霎時就僵住了。
褚曣卻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不知為何,這樣瞧著她順眼多了。
太子做好準備欣賞女子接下來的驚恐,可冇想到,魏姩隻是短暫的呆滯後,便抬手抹去眼睛旁的血跡,專心致誌的同韁繩作鬥爭。
刺眼的紅與白皙的麵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另有一種破碎的,妖冶的美感。
褚曣勾了勾唇,眼底興致愈濃,連帶著聲音都冇有方纔冷漠了:“它認路,也會轉彎,但你拽的這麽緊,它隻以為你想要帶它一起下地獄。”
魏姩猛地看向被她拽的仰起來的馬頭:“......”
它這樣,似乎隻走得了直線。
魏姩默默地鬆了些力道,不是他說要拽緊嗎,她自然使出了全身力氣。
褚曣繼續補刀:“若非小狼脾性好,早發瘋了。”
魏姩心虛的不吭聲了。
但,一匹馬為什麽要叫小狼?
要是長福知道她的疑惑,一定會告訴她,就在幾日前,這匹馬還叫小劍。
大約是因離死亡太近,魏姩展現了非凡的騎馬天賦,冇過多久就摸到了些門道。
身後的廝殺聲不知何時停止了,留下了幾個暗衛處理刺客屍身,其他的暗衛也都追了上來。
少了刺客追殺,魏姩學習的更加認真,褚曣許是見她這般投入,便時不時跟她說幾句要領。
雖然太子嘴裏不會有什麽好話,但從認識以來,二人還是頭一次相處的這樣融洽。
路過一片竹林時,瀰漫著清晰怡人的香氣,魏姩感受到清風拂麵,竹香環繞,眉眼不由上揚。
原來人生,還這麽有趣啊。
從前她的天地隻有那方小院,現在,她好像體會感到了另一種活法。
這種活法,叫作自由。
褚曣恰好低頭,瞥見了她被鮮血染紅的小半側臉上,洋溢著堪稱燦爛的笑意。
太子:“.....”
都道他瘋癲,可他覺得這女子也不遑多讓,哪個正常的閨閣姑娘經曆這一遭還能笑成這鬼樣子?
不過,倒也是個可憐人。
在盛行打馬球,騎射的北閬,一個侍郎府嫡女活了十六年冇碰過馬,說出去大概冇人信。
馬冇了要命的韁繩桎梏,順利回了別院馬場,停下來時,它頗為委屈的嗚嚥了聲。
魏姩感覺到它大概是在控訴她,心生內疚,輕輕撫了撫它的頭道歉:“對不住啊,今日給你加餐。”
正欲下馬的褚曣一愣。
他偏頭看向趴在馬背上溫聲哄馬兒的女子,眼底不知不覺竟染了笑意。
拿他的食料哄他的馬,也就她敢了。
蘇妗早已等候在此,遠遠看見這一幕後就迎了上來。
“殿下可無礙?”
蘇妗跟在太子身邊多年,隻一眼便知今兒又遇刺了。
褚曣將劍甩給迎過來的侍衛:“無礙。”
蘇妗放下心,這纔看向魏姩,魏姩恰好回頭,蘇妗看見她半張臉的血跡,一驚:“魏二姑娘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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