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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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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州的春季總是多雨,雨滴砸在屋頂生了苔蘚的青瓦之上,再順著簷邊的瓦當砸到地上,積出一汪汪淺水。

倚在屋牆邊的山茶樹正經受著雨水的洗禮,一牆之隔的屋內,一女子正倚在榻上小憩,她的呼吸輕柔而又綿長,顯然已經睡深了。

她似乎是夢見了什麼,呼吸驀地變得急促,秀氣的眉擰作一團。進而天空砸下一道響雷,將她徹底驚醒。

宋朝月猛地坐起身子,滿目都是血影,渾渾噩噩猶在夢中。

她緩了片刻,起身拖著繡鞋走到桌邊,拎起上麵的茶壺給自己倒了好幾杯早已涼透的茶水。冰涼的茶水下肚,渾渾噩噩的腦子這才清醒了許多。

“阿羅,什麼時辰了?”喝完茶水,宋朝月僅著一身單薄的中衣便朝外喚著。

“小姐,申時了。”

也不知是冷著了還是害怕自己午憩睡過了頭遭到責罵,她猛地打了一個寒顫,牙齒也跟著顫抖。

姑母馬上就到了,今日晨起時母親還特意叮囑了,她作為小輩必須在門口等著迎接這位遠嫁的親人。

屋子裡的主仆二人立時忙忙慌慌收拾了起來,待到宋朝月穿好衣裙邁出屋門,她那嫁去笙歌城的姑母半隻腳已經邁進了宋宅。

宋朝月跟姑母感情並不算深厚,她是父親的親妹妹,在她兩歲時便嫁去了都城,這十幾年間難得見上幾麵。

雖不常在一起,卻也是實打實有著親緣之人,宋朝月走到跟前乖巧規矩地喚了一聲姑母。

原本正和宋朝月母親聊得熱絡的姑母偏過頭來,看這個侄女兒的眼神裡滿是慈愛,她握住了宋朝月的手,又摸了摸眼前人瓷白的臉頰,高興道:“咱家桑桑一年不見,小臉圓潤了些許,定是這日子過得順意舒心極了。”

宋朝月臉上始終掛著淺笑,靜靜聽著兩個長輩站在門口說話。

突然姑母宋漣彷彿像想起了什麼事一般,對著宋朝月的母親江念說:“嫂嫂,你去時年節同我說的事情,我這邊有了眉目。”

江念一聽,左邊眉毛不經意微微一挑,瞥了宋朝月一眼,動作迅速地便拉著宋漣這個夫妹去了彆處。

人走了,宋朝月挺直的脊背也放鬆了幾分。方纔姑母口中母親同她說的事情,她不必想都知道是什麼?

“阿姐,你看著吧,母親定是又張羅著你的婚事呢。”宋朝月弟弟宋明澤不知道何時竄到了她背後,將宋朝月嚇了一跳。

“你又去哪兒玩兒了,母親今日分明囑咐姑母要來,叫你不要亂跑……”

宋明澤不在乎地撇了撇嘴,突然湊到了姐姐跟前,滿是認真地說:“阿姐,你就不能不嫁人嗎?我覺得嫁人一點兒都不好!”

透過他那雙澄澈的眼,宋朝月一時有些錯愕,這是她第一次聽弟弟說這樣的話

她愣神過後,笑了一下,輕輕敲了敲宋明澤的頭,“小心孃親聽到這話揍你。”

話音方落,宋明澤肉眼可見地耷拉下了頭。宋朝月胡亂揉了揉他的腦袋安慰道:“我即便嫁人了,還是你最親最親的阿姐。”

雨漸漸停了,姐弟倆一人一個躺椅閒適地坐在院子裡。兩人都不說話,各自望著水洗過後的天空,數著又有幾隻飛鳥掠過。

快至晚膳時分,宋家老爺宋遠才匆匆從州府回到了家。

州府事忙,即便妹妹回來,他也無法告假,隻得下值後飛快地趕了回來,縱如此著急,他仍不忘買一碗妹妹還在家中時最喜的雞湯麪。

宋遠走進屋中時,便見自己的夫人和妹妹正拿著一個男子的畫像細細看著,那認真勁兒,連有人推門而入都不知道。

他將用厚棉布包著的雞湯麪放到桌子上,探過頭去問:“你二人在看什麼呢?”

宋遠冷不丁出聲,看畫像的兩人立刻手忙腳亂地急著要將這幅畫給收起來。然宋遠眼疾手快將這幅畫奪了過來,瞧見一個儀表堂堂青年男子的模樣。

他的臉色立時變了,看著鬼鬼祟祟的兩人斥道:“又張羅著我女兒的親事呢?”

宋漣立馬站了起來,拿著畫像給哥哥介紹:“哥哥,這位是可是孟國公家的獨子,人也長得俊俏,咱們家桑桑嫁過去,必定是享不儘的榮華富貴啊。”

宋遠打量著自己這個妹妹,當初她要嫁去都城,他便是千萬個不允,總覺得門當戶對纔是正理,不然過去會被人平白瞧不起受欺負。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似乎還過得不錯,宋遠也漸漸安下了心。

而今妹妹竟然又提及要自家女兒遠嫁前去笙歌城,那種熟悉的擔憂之感又湧上了心頭。

他並不覺得自己一個小小充州司馬,能攀得上都城孟國公家的門楣。

宋漣同宋遠一同長大,自知兄長心中所慮,她出言解釋道:“孟家公子也到了婚配之齡,怎奈與城中貴女們一個個對了八字,皆不合適,遂妹妹將桑桑的畫像和生辰八字遞去了國公府。這好巧不巧,就這般合上了,相士說了,二人乃是天作之合,彼此再找不到更合適的了。”

宋家夫婦在旁聽著,宋漣繼續道:“孟公子的母親益陽公主遣人傳話,讓我來問問兄嫂的意見。既是天定的姻緣,若是你們二位同意,便將這門婚事定下了。”

她又往兄嫂身邊挪了兩步,壓低聲音道:“咱家桑桑嫁過去,是正妻,再往後便是國公夫人。人家相士說了,咱們家桑桑命格最旺國公爺家的那位公子,不然益陽公主也不會……您說是吧。”

她說著說著,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循著味兒瞧見了桌上的雞湯麪,饞蟲被勾了起來,心思也飄到了雞湯麪上。

“哥哥,我是桑桑的姑姑,我斷不會害她不是。就憑你記掛著我喜歡吃的雞湯麪,我也不會辜負你,會給桑桑尋一門好親事啊!”

宋遠聽著,冇有即刻表態,先打發她端去自己的房中吃去了。

宋遠白衣出身,考取功名後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充州司馬的位置。孟家是百年世家,而今的主母還是當今聖上的胞妹益陽公主,這樣的門閥世家,豈會瞧得上他小小宋家。

也正是此,讓宋家夫婦不敢貿然應允。

那孟家公子的畫像仍舊擺在桌子上,兩人的目光交疊在這幅畫像上,許久都冇有說話。

“夫君,你覺得這事兒……”

江念一時也拿不準主意了,她不知道遠在都城的孟家對這婚事是誠心還是戲弄。她去年見宋漣的時候是曾屬意要她替女兒相看相看,畢竟在都城能見到才俊總比在充州的要多些。

誰知道此番宋漣回來竟然給她桑桑找了這麼一個世家,倒是叫她無措了。

倚坐在椅子上的宋遠鬆開緊抿著的嘴唇,對著自己的夫人說道:“待明日我當值時去旁敲側擊問一問刺史大人,他每年會進都城述職,知道得應當多些。”

接下來小半個月,宋漣一直都住在宋宅。她從都城給兄長一家帶了不少禮物,茶餘飯後口中所述的笙歌城之繁華,更是讓宋府許多人都心生嚮往。

“阿姐——”

宋朝月正坐在院中翻著泛黃的書頁,突聽到弟弟壓低聲音的喊。她回頭,看見宋明澤鬼鬼祟祟跑了進來,胸口口鼓鼓的,一眼便知藏著東西。

“你又偷拿什麼了?”在宋明澤故弄玄虛前,宋朝月搶先戳破了他。

“哎,阿姐,你怎的如此無趣。”他直了直身子,懷中掏出一幅的卷軸啪一下襬到宋朝月麵前的石桌之上,麵上表情頗為得意,“這是姑母這次給你議親之人的畫像,你瞧瞧!”

一聽這,宋朝月好奇的眼睛便落在了那被捲起的畫捲上,想看卻又不好意思將其展開。

宋明澤早已洞悉了自家姐姐的心思,他動作極為豪邁地將這畫像展開,宋朝月定睛一瞧,卻是再也挪不開眼。

她瞪圓眼睛不可置信地問宋明澤:“這就是姑母說要給我議親的對象?”

宋明澤點點頭。

日頭已經西斜,餘暉從其身後透過來,讓逆著光的宋朝月看不清他的眼。

“那他是誰,你可知曉?”

宋明澤附在其耳側悄聲說:“我偷偷聽父母親說了,這位好像是孟國公家的兒子,而今在廣聞司當值呢?”

廣聞司?宋朝月曾有耳聞,這是一個獨立於六部之外的所在。據說唯聽天子號令,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利刃。這把刀,可斬皇親,亦可殺佞臣,百姓們都說廣聞司的人嚇人得很。

宋朝月就這般出了神,她念及那幕血腥之景,怪不得呢,原來他是廣聞司之人,所以纔有這般利落的身手。

又過了幾日,姑母走了,宋朝月心卻始終如係在一根晃盪的繩子上冇有落過地。

阿羅看不下去,強領著她出了門,帶著她去了最喜歡的糕餅鋪子,買了好吃的。

主仆二人走在街上,分食著才從爐灶裡端出還冒著熱氣的糕點。

一口才方下肚,便聽見喧鬨的街巷上傳來些不同尋常的聲音。身後不斷地有人驚呼,待到宋朝月回頭之際,幾匹馬兒已經從她旁邊飛馳而過,裹挾而來的勁風捲起她的髮絲。

阿羅還以為宋朝月要被碰倒,反應迅速伸手去抓她。宋朝月被外力拽得踉蹌往後兩步,糕餅冇抓穩啪嘰一下倒扣在了地上。

瞧著沾上汙泥的黃燦燦的糕餅,宋朝月一時來了火,對著罪魁禍首離開的方向喊道:“賠我的糕餅!”

她隱隱約約瞧見其中有一人似乎回了頭,不過下一瞬,便見其揮起馬鞭,連馬帶人消失無影無蹤。

被這陡生的意外抹去了興致,宋朝月帶著阿羅回家,誰知家中竟有意外之喜,宋明澤買了一模一樣的吃食等著她。

宋朝月立刻笑逐顏開,眼睛彎得像個月牙,“還是阿弟懂我,知我喜歡吃這糕餅。”

“阿姐,你當真要嫁去國公府嗎?”宋明澤看著宋朝月,明明他比宋朝月還要小上兩歲,而今瞧來卻比他阿姐還要老成些。

宋朝月放下手中的糕餅,對著弟弟無比認真地說道:“阿弟,既已應了,便冇有回頭路了。”

她雙手虛握著,仰頭看向自己最喜的山茶。

聽說,在笙歌城,是養不活山茶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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