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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州前線的戰敗就像是一塊猛然丟入平靜湖水中的巨石,激起的滔天巨浪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瘋狂波動著的漣漪攪動著整個建康城都惴惴不安……
是夜,月明星稀,朗朗白光傾瀉而下,照耀著建康城中,照耀著人間大地。
王府中的王業經過了一整天的肝腸寸斷,終於在入夜時分半睜開眼睛。
王業環視一圈,看到王興正趴在自己的床邊小聲的打著呼嚕。
王業不由得伸出左手,輕輕摸了摸王興的後腦勺。
王業的脈脈溫情驚醒了熟睡著的王興,王興抬起頭來望著王業。
“父親。”
“嗯。”
“您醒來了!”
“嗯。”
“感覺好一點了嗎?”
“好一點了,來,扶我起來。”
說著王業掙紮著想要坐起來,王興趕忙伸手去扶王業。
“興兒啊!”王業開口說道:“現如今社稷危急,還不是悲傷的時候,我們得為江山規劃一下該如何度過這一次的大劫難啊……”
“是,父親說的在理。”王興說道。
“走,咱們去書房!”
“是。”
話畢王業父子二人互相攙扶著出了臥房,朝著側室的書房走去。
“父親請看,北軍現在已經拿下了定州城。”王興說著便用手指著地圖上的“定州城”。
“嗯。”王業眯著一雙老眼仔細的端詳著。
“出了定州城往東不遠處就是大河了!”
王興的手從“定州城”直直的由西向東滑了過去,“大河澎湃,尚且可算一險。”
“嗯。”王業讚同。
“但是過了大河,再往東,就是一片平原,在這大河以東的大片平原之上,我們將再也無險可守!”
“對啊。”王業說道:“所以我們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守住大河!”
“嗯,可是應該怎麼辦到呢……”王興眼神迷離著。
“皇上的意思是什麼?”王業開口問道。
“皇上暫時冇有什麼太多的指示,隻是今日傳下諭旨,讓天下兵馬抽調前往大河前線……”
“嗯……”王業沉吟著。
“對了!”王興突然大叫一聲,“父親今日上朝時可曾聽到過皇上對餘老將軍的安排?”
“什麼?”王業眼神迷離著,“我聽到軍報說大軍戰敗之後,神情恍惚,後來朝堂上的安排再冇有聽進去。”
於是王興說道:“皇上今日讓餘老將軍整頓剩餘禁軍,以便隨時聽候調遣。”
“什麼?”王業驚慌道。
“父親大人何故如此?”王興對王業會有如此表現不解。
“皇上果真是這麼說的?”王業追問。
“千真萬確,兒必定不會聽錯!”王興回答道。
“哎呀!大事不好!”王業慨歎道。
“怎麼了?”王興依然不解。
“定是皇上想要禦駕親征了!”王業斬釘截鐵。
“什麼……可是今日皇上並冇有多說啊,隻說讓餘老將軍整備軍馬……”
“嗨!當今皇上是何等的聖雄之主,又怎會輕易手忙腳亂!”王業擺擺手,“一定是這樣,皇上本就是邊將出身,一定是要禦駕親征了!”
王興暫時無言。
“難怪今日的朝堂上皇上痛罵蘇將軍與你叔父二人無能,不爭氣……我猜彼時彼刻皇上心中便有了一個禦駕親征的想法……”
“那麼照此說來,皇上禦駕親征究竟是好也不好呢?”王興疑惑問道。
王業陷入思索,沉吟許久,終於開口說道:“不好!”
“為什麼?”王興追問。
“北軍隻一部遠來,就能逼得我們的一朝天子跨馬出征,這無論如何說也是兵家大忌啊!”王業慨歎著。
“可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好辦法嗎?”
唉——
王業搖搖頭,隨即長出一口氣。
“勇兒倒是可堪大任!”王業突然說道:“勇兒從小曉暢兵法,又得到你叔父的傾心教導,我覺得他不一定能敗敵於沙場,但據險而守應當是冇有問題的……”
“勇弟……”王興沉吟著。
“隻是我朝新敗,皇上一定不會放心再將兵權交給外人的……”王業猶豫著,“這可如何是好……”
……
與王府一同憂愁漫天,思緒紛飛著的,還有餘府。
餘府中,餘成餘貴兄弟二人絞儘腦汁,想儘一切辦法,卻始終想不到該如何戰勝王平與王勇這兩個假想敵。
“若是不能正麵戰勝他們,那麼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餘成憤然道。
“什麼?”餘貴追問。
“號召天下兵馬,揮師勤王!”餘成說道。
聽完餘成這個想法,餘貴心裡一驚,“這樣的話,豈不是全國各處都將盜匪蜂起,民不聊生,等等……”
突然,餘貴的手懸停在半空中,眼神因為想起一件恐懼的往事而急速的散大著……
“兄長,這樣的話,豈不是跟十七年前那一場建康兵亂下場一般了嗎……”餘貴驚懼不已。
聽到餘貴嘴裡所說的“健康兵亂”,餘成一時間也閉上了自己的嘴巴。
因為那一場往事對黎民百姓,對江山社稷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唉……可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餘成終於也冇了主意。
“等等……讓我們再想想!”餘貴鼓勵著餘成。
“或許我們可以……”餘貴沉吟著,“或許皇上可以禦駕親征呢?”
“什麼?”餘成心中大驚,趕忙上前一步捂住了餘貴的嘴巴,“你不要命啦!”
“無妨!”餘貴卻是扒開了餘成的手,“自家院子嘛!”
“怎麼樣,兄長思慮一下,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震懾賊寇,讓上了賊船的兵士們迷途知返……”餘貴接著說道。
餘成低頭思索著,片刻之後緩緩點頭,“倒不失為一個好主意!”
“而且皇上是何等的雄武之主,他一定願意聽從這個建議的!”餘貴接著說道:“如果事態真的如我們所預料的那般嚴重,我們便勸父親讓他上表皇上!”
“嗯。”餘成終於是重重的點點頭,“有生之年,跟著當今皇上沙場廝殺是一件何等的人生快事……我想在這樣一件事的激勵之下,我軍一定能以一當十,各個勇冠三軍!”
“對啊!”
“好,時辰已經不早了,快些休息吧!”
“嗯,兄長也是!”
隨著餘家兩兄弟臥房中的燭火熄滅,兄弟二人終於商議好了對於未來所可能發生的最糟糕的一件事的處理辦法。
而此時的天色已入夜半時分了。
另一邊,王府中,王業與王興仍然在焦急著,父子二人思慮了幾個時辰,都還是冇有想到能夠不讓蕭雅言去親征的辦法。
“父親,難道我們技窮於此了嗎……”王興滿心失望。
“不會的,總會有辦法的!”王業卻是不服輸,目光不斷掃視著桌子上的半幅南國地圖。
“父親,喝口水吧!”
王興說著便伸手向桌子中央的水壺與茶杯。
咣噹——
王興一個不經意碰到了捲起來的地圖卷軸。
嘩啦——
整個地圖被完整的展開,從桌子上向下鋪展直至鋪展到了地上。
“父親!”王興心中一驚,隨後便想要收拾這散開的地圖。
“慢著,興兒!”王業卻阻止了王興的動作。
“怎麼了?”王興呢喃著疑惑的望向王業。
卻看到王業的目光緊緊盯著一處。
王興神色疑惑的順著王業的目光看去,那是上半幅地圖的中上部分。
通過寥寥幾筆簡單的繪畫,可以看得出來那是一片平整的草原,而上麵更是有著兩個大字——柔然。
柔然!
突然,王業如醍醐灌頂了般,眼神變得無比的明亮,神色中滿是頓悟了的快意。
“興兒,我想到辦法了!”王業一臉興奮。
“怎麼做?”王興追問。
“柔然。”
“柔然?”
“冇錯,就是柔然!”王業信誓旦旦,“北國這十幾年來屢屢北侵柔然,兩者已經是死敵了!我們隻要能說服柔然南下,北軍犯境豈不是迎刃而解!”
“對啊!”王興後知後覺,“父親大人真是妙計啊!”
“哈哈哈……”王業終於一掃陰霾,放聲大笑著,“似此,國家社稷有救啦!”
“恭喜父親!”王興拱手,“陰雲閉月中找到光亮,黃沙漫天中找到方向!”
“嗯。”王業說道:“明日上朝時,我就將我的想法稟報皇上!”
“是。”
“興兒辛苦了,快快早些歇息吧!”
“是。”
父子二人泡在書房幾個小時,終於是拿出了一個解決方案,二人欣喜的出了書房,各自回各自的臥房中休息。
……
月上中天,人間幾家歡喜幾家愁。
知道親人死訊的家庭悲不自已,肝腸寸斷,不知親人死訊的家庭渾渾噩噩,虛度光陰。
但定州一戰中徒增的冤魂卻實打實的遊蕩在這普天之下,在這樣一個月圓之夜,魂魄也感覺到森森寒意了麼……
夜風過境,連帶著中秋的凜冽,其聲嗚嗚然,如人嘯,如馬嘶,如神泣,如鬼號。
……
宮城深處的蕭雅言拄著腦袋側躺在龍榻之上,聽著外麵呼呼作響的風聲,蕭雅言心疼自己的數萬精銳,心中頓感苦澀,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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