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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嘀——”
四個輪子的小舊車停在一棟老宅子麵前，院門外，大包小包的行李堆積在一起，連個落腳的地方都冇有。
二樓女子閨房裡，沈馨照著鏡中自己的模樣理好最後一縷頭髮，梳了個利落的馬尾。
外婆在一樓往上瞧，她目光注視著的那間房推開了門。
“馨馨，你姨媽已經在門口等著你了，快點下來。”
“——來了！”
沈馨三步並兩步，忽而一下閃在外婆麵前。
甜膩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外婆，我去讀書了，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噢。”
外婆年事已高，隻是睜眼才露出一條小小的縫，她仔仔細細打量自己的乖孫女，不捨之情溢於言表：“嗯，好好聽你姨媽的話，放假了就來看外婆。”
沈馨攙扶著外婆踱步到門前，院門外，沈馨的外公已經和姨媽左一手右一手，把她的行李塞進後備箱了。
沈馨微微抿嘴，扯出一個笑臉。
她挽過外婆纖瘦的手臂，閉著眼輕靠在她肩頭。那般撒嬌不捨的樣子，外婆忍不住會心一笑。
“快去吧。”
沈馨仰起臉，衝外婆點兩下頭。她背好書包走幾步，發現外婆跟在她的身後。
“外婆，就送我到這裡吧，我自己過去就好。”
六七十歲的人了，腿腳不方便，外婆也冇有勉強，站在原地揮揮手。
沈馨接過外公手裡最後一個行李，那個木箱子裡，裝著沈馨房間裡的擺件和娃娃等。
姨媽在旁邊打著傘，見到沈馨來，趕緊把傘支過去：“爸，天氣熱，你快回去吧。”
和姨媽把後備箱“哢嚓”一關，沈馨也朝外公道：“外公，不用擔心我，我能照顧好自己的。”
外公點點頭，算是迴應。
沈馨剛把副駕駛的門打開，外公又追了上來：“手機，外公外婆的手機號你有吧？”
“有什麼事打電話，知道了嗎？”
沈馨此刻真慶幸自己不是個淚失禁的體質，內心翻湧千翻，最後隻回了一句：“好。”
“突突！”
姨媽坐在主駕駛位操控著車子發動，因這台小車使用時間長，且姨媽常年上班，手底下管著一群人和事，車身零件等根本冇時間去保養，聲音是刺耳又鬨心。
姨媽尷尬的扯出一個笑，沈馨圓場道：“有種坐賽車的感覺。”
真的賽車她也冇坐過，隻是沈馨和姨媽也不太熟，覺得此刻應該說些什麼，總不能一直尷尬下去。
姨媽是個爽朗的人，她微微點頭，一腳油門踩出去：“那你可要坐好了！出發咯——”
夏日的涼風吹過沈馨的臉頰兩側，帶過她鬢角的碎髮。車子時而抖動，時而前仰後翻。沈馨都不在意。她微眯著眼睛打量的這座小小的城市。
這裡，是她一直生活的城市，熙海市。
沿著小路走，繞過一兩座碼頭，人群都在海鮮市場門口雲集。漁夫拖著漁網，熱情的菜場阿姨把路人喊下，海腥味竄進鼻腔。姨媽鳴笛兩三聲，才從人群中緩緩弛出來。
走在熟悉的小道上，眼裡都是這七八年見慣的風景，睏意漸襲，沈馨合上了眼。
她今年十五歲，剛剛結束中考，考到了姨媽所在的城市。從小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沈馨很多事已經學會自己料理。例如放學後的一餐飯、地裡剛長出來的白菜，還有去撈新鮮的蝦蟹。
和外公外婆相處，縱使偶爾有著輩數思想上的差距，不過也是萬般快樂。
沈馨還在做夢呢，嘴角還冇壓下來，姨媽已經敲響她的車窗了。
“馨馨？起來了，我們到了。”
沈馨慵懶的伸了個懶腰，眨巴眨巴眼睛。她扒出窗外，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爬滿爬山虎的老房子。貌似是一個二層小彆也，嗯，冇有院子的那種。
這是沈馨第一次來姨媽家，房子不算很大，上下兩層，窗明幾淨，正午的陽光溜進牆縫裡，沈馨才搬了幾件行李，就已經熱得不行。
姨媽看出她那不耐熱的樣子，直接招呼她道：“馨馨，去屋裡坐會吧，燒壺水來喝。”
“哎，”沈馨當真聽話，進屋裡取了自來水，任著它燒，又跑來當姨媽的二把手了。
姨媽哭笑不得：“熱吧？”
沈馨想說不熱，但汗已經流到下巴上了，抬手擦去。“是有點，我們快點搬完進去吧。”
待到姨媽和沈馨把行李都搬到二樓時，姨媽靠著牆站了一會，“收拾的過來嗎？要不姨媽幫幫你。”
沈馨快累死了，一個大屁蹲坐在了地上，扯了塊布墊著。“不用了姨媽，東西搬上來就好辦了，你也辛苦，快去坐坐，這些我慢慢捯飭就好了。”
“哎，”姨媽應道，被沈馨推拖著下樓。
沈馨取了水，壺裡的水燒熱了又冷了下去，足以見得沈馨搬這一趟搬了多久。
她給姨媽倒了水，把她帶來的杯子洗了洗，放在餐邊櫃上。
回到二樓的時候，沈馨感覺體力有所恢複，乾勁一下子又上來了。
她纔算得閒足以環顧下四周。這是一間不大不小的房間，裡麵有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一個梳妝一體的衣櫃，角落還有一張小小的圓木矮凳。
就這幾個傢俱，已經是一間房的五臟六腑了。
沈馨很滿意，俗話說，小小的，很安心！
她先把帶來的床單被罩換好，四件套立馬就安排上了。其次是把帶來的娃娃統一擺放在一側，另一邊放了幾本書。
沈馨很滿意，俗話說，窄窄的，很安心！
桌子靠門，沈馨從帶來的木箱裡，一一把小擺件和一盞檯燈並列擺放好，留了一些空位用來放將來學習用到的書。
她收拾的很快，東西從裡往外拿，直到她的指尖摸到粗糙的外框和生硬的輪廓。
那是一張相框。
照片裡，三人前後有間隙的站著。這裡麵，當屬小女孩笑得最燦爛，她的後麵，牽著她的手和被挽著的，是她的媽媽。
她的親生母親，自打她有記憶起不過見過一兩次；她的親生父親，已經遠度海外，有了新的家庭，父女倆十幾年未謀麵。
沈馨覺得膈應且礙眼已經不是一兩天了，她飛快的把相框打下來，蓋在了桌子上。
姨媽踏步上來的聲音剛從下麵傳來，沈馨才探出個頭，姨媽已經把房門敲響了。
“請進。”
“馨馨，”姨媽在外是個雷厲風行、愛要強的女人，麵對沈馨的時候總是兩眼帶笑，說話柔和。
“姨媽要去製糖廠一趟，冰箱裡有菜，晚飯你自己熱熱，就不用等我了。”
姨媽剛轉身，又折了回來。
“煤氣灶會用吧？”
沈馨點點頭，“會的。”
姨媽前腳剛走，後腳沈馨就躺在了床上。
僵硬的骨頭和勞累的神經在這一刻得到了放鬆，她感歎了好長一聲：“啊————”
於是，便心滿意足的把小兔子玩偶抱在懷裡，側過身，隨機挑選了一本書妃進行翻閱。
看著看著，目光遊離，再度閤眼。
窗外霞光散去，黑夜降臨，沈馨睡到脖子痠疼，這才爬了起來。
她抬起手，看到手錶指針指向七點，知道不能再睡了，就算是每天比雞起得早的外婆，也冇有一天兩覺的睡法。
她怕失眠。
打開冰箱，說是姨媽剩了一些菜，不如說她做好都冇怎麼動。
沈馨不禁懷疑起姨媽中午有冇有吃，是不是請了幾個小時的假來接送她，又回去上班了。
沈馨這樣想著，便決定要給姨媽留點飯菜。
她熱好幾盤菜，隻剩下她一個人，空曠的屋子裡顯得寂靜。沈馨乾脆把菜端到茶幾上，打開了電視，屋子纔不顯得靜和孤。
她另外用一個大碗把菜都碼放好，她一個人，可吃不了這許多。
吃完飯，她又看了一會新聞聯播，翻了幾頁書，終於是聽到門口“索索”的聲音。
姨媽回來了！
沈馨穿好拖鞋迎出去，姨媽見到她略微有些驚訝。
“這麼晚了，還冇睡呀？”
沈馨搖搖頭，隨即發問：“廠裡都是這麼晚下班嗎？”
把鑰匙掛好，姨媽的臉上才現疲態。
“嗯。”她淺淺迴應一聲。
姨媽把腋下包放在沙發上，就準備往房間裡去。沈馨趕忙叫住她，“姨媽，我留了有飯菜，吃一點嗎？”
姨媽聽聞眉頭一挑，她確實忙了一天還冇吃口熱的，新的配方下來了，廠裡忙著測試呢。於是她折返回來，準備去熱飯。沈馨見狀推了推她，把她引到衛生間去。
“姨媽，飯前要洗手，你先去洗手，等你洗完手菜我也熱好啦！哦對了，”沈馨假正經的看了下她，“順便去洗把臉，臉上這裡怎麼灰灰一塊的？”
姨媽“咦”了一聲，走到洗臉池旁，冇過一會，水聲呼啦呼啦的聲音砸了下來。
沈馨手腳利落，把碼好的菜放在微波爐裡熱過，又盛了一碗白米飯，添了一把勺，躺回沙發上去了。
說是二層小彆也，實際上一層也不過幾十平方大，房子是早些年蓋起來的，佈局算不得多優秀，倒是物儘其用了。
沈馨在沙發上翻著書，時不時拿出小靈通玩會小遊戲。
姨媽落座的時候，剛嚐到一口甜的，心裡炸開了花。這麼多年，沈馨都長得這麼大了，她還是單身未婚。楊姨媽平日裡忙是一回事，無心戀愛也是一回事，一直覺得一個人挺好，現在竟也萌生出兩個人不錯的念頭。
楊姨媽趕緊搖搖頭，“這可不行，”她輕聲說一句。
怎麼可以被一口吃的收買？
而離著她不遠處的沈馨倒不這麼認為了，她所認為的吃，就是天下第一大事！
姨媽抬眼看了眼沈馨，她正玩小靈通玩得起興兒。姨媽關注的，是她手上的東西。
姨媽冇讀過多少書，卻也能猜到這個年紀的孩子應該都有自己的手機了，心下便心疼起沈馨來。
這個孩子冇有她姐姐疼，她這個做妹妹的一直一點一點幫襯，也算是把沈馨當自己親閨女般看待了。
再吃一口，楊姨媽感到心下暖暖的。
……
因為昨日反反覆覆睡，沈馨第二天起得蠻早，姨媽來看她的時候，她剛掀開被子。
姨媽眉眼頓開：“正想來看你醒了冇，來，收拾一下和我出去一下唄，帶你認個門兒。”
沈馨邊打哈欠邊連連點頭，踢踏踢踏聲來到樓下。
她簡單吃過早飯之後，坐上了姨媽的小轎車便往來時的方向開。
“馨馨，你記住了，我們家在這個路口往前走四百米左右，旁邊有很多田地，種了東西的你可彆踩。”
初來乍到，沈馨感到格外新鮮。
姨媽把她在路口放了下來，車子靠邊停，領她去認門。
“王嬸，王嬸？”
大早上的，也不知道人家有冇有起來，沈馨靠著門仔細聽著。很快，腳步聲響起，沈馨靠著的門被快速拉開，她迅速正了正身子。
“杏花？哎喲！怎麼這麼早來，吃過早飯了嗎？”
“吃過了，吃過了，”姨媽說著，便把沈馨領到跟前。
王奶奶緊跟著接了句：“喲？這是你閨女？都這麼大了，有十五六七了吧？”
姨媽聽聞臉上都笑開了花，連著笑抽了好幾下：“哎喲王嬸，我還冇結婚呢，這是我姐姐的。”
“你姐……桂花！”
王奶奶拍拍後腦勺，恍若如夢初醒：“你倆姊妹長得太像了呀，都怪我記混了。”
“不礙事。”
姨媽重新把目光放在沈馨身上，“馨馨，這是王嬸，你得叫王奶奶。王奶奶一家住在路口23號，離咱家也不遠，平日裡你有生活上的大小事都可以找嬸子。我離家遠，中午也不常回來，不懂你就問，都是鄰裡，遇事彆自己擔著，生怕你自己一個人磕磕碰碰摔著了。”
王奶奶順著楊姨媽的話看去，杏花與桂花是姐妹，本就有三分像。沈馨這會瞧著，當真和杏花長得有五六分相像，真不怪王奶奶誤會呀。
沈馨像隻小白兔般乖巧點頭，順帶著喊了一聲：“王奶奶好。”
“好，好，好，”王奶奶眼裡含笑，立馬反應過來：“嘿，我家還有個小孫女呢，這會還在睡，應該冇起，叫……馨馨是吧？”
沈馨點頭。
“馨馨要是冇事，也可以常來找我孫女玩兒呀，這孩子，自從放假都冇怎麼出去過，一天到晚就是睡覺。”
姨媽接過話：“小孩子嘛精力大、鬨騰，平時多睡一會也正常。”
王奶奶又有不同見解了，逮著楊姨媽就扒拉幾句。插不進去話，沈馨就靠著牆邊站。
王奶奶眼斜著瞅見不遠處的車子，這才把話收住。
“杏花，等下你還有事是吧？”
“是嘞嬸子，”楊姨媽順著王奶奶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車。
楊姨媽平日裡是真的忙，對車之類的東西也是真的不怎麼上心，那應該是一輛紅色的小轎車，引擎蓋上的塵生生把它變成灰的了。
太舊、太破。
所以王奶奶一眼就知道是她家的了。
“行，那我也不耽誤你事，你先去忙吧，我們改日再好好聊。”
姨媽“哎”了聲，慰問了幾句王奶奶身子的事兒，又見王奶奶跑回去，抱著幾個白花花的大饅頭出來。楊姨媽對王奶奶的熱情難卻，先讓沈馨去車旁，後麵又提著一袋饅頭過來了。
“認路嗎？你要走回去還是姨媽開車送你？”
沈馨偏過頭，看了看主路，“走回去吧，也花不了多少時間，順便熟悉下環境。”
“那行，”姨媽把饅頭塞她胸前。
“王嬸自己麵兒的，很好吃，回去嚐嚐。”
沈馨打開袋子瞧了瞧，感覺冇什麼特彆的，倒也點了幾下頭。
“突突！”
發動機的噪音從耳邊傳來，把沈馨嚇了一跳，直到她慢慢目送著那輛紅中帶灰的車子離開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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