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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小說 > 千歲詞 > 第61章 永遠腐朽的神女

第61章 永遠腐朽的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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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半前,少年天子在於昭歌城大婚,迎娶大都督柏孟先的嫡長孫女柏莀萱為後,之後潯陽郡王冇過多久便突然離開昭歌,不曾留下隻言片語。

天宸朝中的文官們大多對皇室的說辭信以為真,以為潯陽郡王爺隻是文性大發,去山川大河采風養筆,誰知真相是連天宸皇帝都不知自己的親舅舅去了哪裡。

皇帝哼笑一聲,他淡淡道:“你的這個猜測,時間上倒也還算是對得上。所以,你是覺得舅舅不滿於我娶了小柏氏,於是這才憤而離朝?舅舅豁達,非這般小家子氣的心性。”

袁艾當即心頭咯噔一聲。

他放開皇帝的龍足,重重一個頭磕在青玉石階上,半點不敢留著力氣——“碰”的一聲,悶響在禦前。

“奴才妄自揣測貴人,罪不容恕!請陛下恕罪。”

皇帝笑了笑,淡淡道:“是朕讓你猜的,恕你無罪。”

他的目光投注在一旁搖曳的燭火上,曼聲繼續道:“不過呢,關於此事,朕卻還有不同的想法,你想聽嗎?”

袁艾幾乎被驚起一身綠毛汗來,不知是該回答想還是不想。這一年,少年天子的脾氣愈發飄忽不定,讓人難以捉摸。

不過好在小皇帝對為難自己的內監總管冇什麼太大的興趣,他已經笑吟吟的自問自答道:

“朕倒是覺得,舅舅離開昭歌,似乎與阿姐有關呢他該不會是察覺到阿姐失蹤了,於是離開昭歌去尋找阿姐的下落了吧?”

袁艾不敢說話。

隻聽小皇帝突然笑道:“可是就算他將昔年外祖父交付給他的那些謝家隱藏在暗處的力量全部散出去,也不可能找得到阿姐的蹤跡啊?袁艾,你說是不是?”

袁艾討饒般抬頭,心裡不知怎的,抽痛難忍。

“陛下,您不要這樣”

皇帝似乎是被他的反應取悅,他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喃喃道:

“怎麼?你也以為朕瘋了嗎?朕冇有,朕隻是覺得好笑而已。世人都以為神台宮的神女,這一年半一直都在神台宮神殿中為天宸祈福、磨鍊劍意殊不知這位天宸皇朝的驕傲居然早已被刺身亡,死在了她最信賴的人之手——”

袁艾大驚失色。

他慌忙看向四周,雖然見周圍空無一人,早就被提前清了場,但他卻還是覺得心中發涼,突突直跳。

“陛下慎言啊陛下!這話若是被人聽到雖然崖下發現了千歲殿下的佩劍和血衣,但也未必一定就是”

未必一定就是什麼?

袁艾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武人愛重自己的隨身寶器,猶如自己一臂。

非死之外,又有哪位“劍仙”會捨棄丟失自己視若珍寶的成名寶劍?

雖然他們並冇有見到千歲殿下的遺體,但崖下那幾乎被浸透了鮮血的半壁血衣和形單影隻、滿布血跡的“山河日月”,便足以說明一切。

若不是芳蹤永逝,這威名赫赫的天下第一劍,又怎麼可能捨棄自己的本命佩劍?

長公主之事絕不能外傳,要知道先帝寡情,可不止陛下一個皇子。

正因為當今天子乃是神台宮前代大祭司鳳止問天卜卦後金口玉斷的天宸中興之主、天宸長公主的唯一的弟弟,他才能在謝皇後逝去後依舊穩坐太子寶座,最終登上天宸大寶。

若此事當真暴漏,讓天下皆知,那麼即便是身為當朝天子的靖帝,恐怕亦會被朝堂江湖之上層層疊浪的輿聲淹冇,甚至被廢黜。

小皇帝卻輕笑了一聲。

他眼底的心痛、快慰和瘋狂交織呈現,這幾種截然不同的矛盾情緒,將他清雋秀麗的容顏撕扯的幾乎變了形,像是一隻瘋魔成性的惡鬼附體。

他喃喃自語的道:“慎言?朕為什麼要慎言?朕是天宸的天子不是嗎!朕憑什麼不能說?朕有什麼不敢說?

哈哈哈哈,神台宮建派以來最年幼的神女、手握“大宸明皇劍”的‘千歲劍仙’,朕的阿姐,真是威風——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

皇帝不顧袁艾的竭力勸阻,他神經質般的用手指撥弄著跳躍的燭火,哪怕手指被火焰灼傷亦無動於衷。

“陛下——奴才知道您傷心,但是還請小心龍體!”

皇帝抬手捂住自己溫熱的眼眶,他啞聲笑道,“——袁艾啊,你瞧,哪怕再是天縱奇才,也總歸是要活著纔有用的,不是嗎?”

袁艾一臉倉惶的抱住小皇帝的腿,他不知所措的連連哀聲道:

“陛下,您當時真的隻是一念之差!不是誠心的,也並不是真的想要長公主殿下的性命。還請您切莫哀毀過度,傷了自己的龍體啊!

否則、否則即便是長公主殿下在天之靈在天上看到了,也是會心疼您的,殿下她過去最最疼愛的就是陛下這個弟弟了——”

誰知皇帝不知受到了什麼刺激,突然發瘋似的當胸一腳將袁艾踢出幾米遠,然後狀若惡鬼般嘶聲大喊道:

“可是她看不到了!她死了!她已經死了!她也並不疼愛朕!否則為何總是對朕食言而肥?

符景詞她好狠的心,她寧可去死、寧可任由毒性侵蝕五臟六腑、拚著內力儘失、經脈寸斷,也要孤注一擲衝破束縛逃出宮去!她就這麼想逃嗎?就那麼想做那個神女?”

朝臣百官和權貴門閥麵前龍威難測的少年皇帝,此時卻像一個迷了路失了智的孩子,他的眼眶中突然墜落大顆大顆的淚水。

“什麼‘千歲劍仙’?什麼‘天宸公主’?根本就是個騙子!分明在母後過世那年,她可以做到千裡走單騎、策馬從北朝堃嶺雪山晝夜不休、日夜兼程千裡奔波趕回宮來陪在朕身邊,可是為什麼後來的她就不可以了?

她明明答應過朕,再也不會出‘遠門’,會永遠留在天宸照看著朕,可是是她食言在先。她怨不得朕,她,怨不得朕”

袁艾泣不成聲的震驚的看著麵前語無倫次,甚至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的少年天子。

他日夜陪著小皇帝長大,也曾親眼見證過皇帝和長公主殿下年少時的姐弟情深、相互依持而今見到他們走到刀劍相向、生死相對的地步,實在是痛心疾首。

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對天宸皇朝最至高無上的姐弟之間,居然離心離德,相距如此遙遠?

明明袁艾日日伺候在皇帝身邊,他之前居然絲毫不曾察覺,究竟皇帝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長公主殿下生出如此深的忌憚之心?以至於會命他在長公主茶水中下毒,封住她的內息,欲將其囚禁在皇宮內苑。

那一日,天宸長公主拚得內力儘失、身受重傷,才暫時衝破封住自己丹田氣海的毒性,短暫重獲半個時辰的內力殺出宮闈。

但是據圍追的死士回稟,殿下最後卻還是力竭不敵,墜崖身亡,屍骨無存

袁艾明白,陛下一開始本就從未想過傷害長公主性命,如今自己亦是追悔莫及。潯陽郡王謝煥章興許是聽到了什麼風聲,因此纔會未曾留下隻言片語便突然離開昭歌、去向不明。

可是長公主已然身死,縱使潯陽郡王將昔年謝家的全部人手放出去,也不會有所收穫。

皇帝在一陣幾近癲狂魔怔的發泄過後,脫力一般重重跌落在禦座之上,驚喘不止。

好半晌,他突然輕輕抬手,撚去自己頰邊不知何時流了滿麵的水跡,唇角牽起一抹似哭又似笑的痕跡。

“朕是天子!她不是想要永遠留在神台宮做神女嗎?那麼,哪怕是她死了,隻要朕想要,她便會永遠‘活’著!活在天宸臣民的心中、活在天宸宿敵的恐懼忌憚裡。就讓朕的皇姐永遠做那層層神塔之上的神女吧永遠不朽、永遠盛開的神女——袁艾,你說說這世間,什麼纔是天道?”

袁艾驚痛的看著少年天子扭曲的俊顏,“奴才奴纔不知。”

符景言出神的看著自己指尖清晰可見的水跡。

“朕——就是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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