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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花了點時間走出街道，陶溪拐入一條僻靜的小路，儘頭有一家廢品站，平板車骨碌了一路，終於停在了廢品站的院裡。
陶溪長長的送了口氣，胳膊耷拉在推杆上，“呼……可算是到了，累死我了。”
“你好——請問有人在嗎？”時雙向裡屋問道。
陶溪道：“大爺，彆睡了，起床了收廢品了！”
從裡屋傳來一個雄厚的男低音，“等著。”
不一會兒，屋簾從裡麵被人掀開，男人裹著綠皮軍大衣，一腳踩一個雪腳印走向二人，點了點手上的煙，“賣廢品？”
陶溪一腳踩車，手拍拍箱子，問道：“買廢品，大爺，這一車全賣了，多少錢一斤？”
大爺一出門隻看見一大車紙箱子，聽見有聲，才注意到車後倆學生。箱子一個疊一個，摞了大半個人高，大爺黑臉頓時拉下來：“哼，敗家東西，白瞎爹媽辛苦錢就知道買垃圾。”
往年的畢業季，一車一車往廢品站這裡送“垃圾”賣錢的學生大爺見太多了，隻看一眼陶溪的平板車就知道這小子是什麼貨色，壓根不給陶溪好臉色看，大爺掀開紙箱蓋，裡麵的書被陶溪收拾得整整齊齊，書本裝平箱頂，箱箱裝滿不留空隙。
“這是……書？”
這世界上居然有這麼敗家的學生東西，大爺簡直難以置信，往衣服上蹭了蹭手，拿起箱子裡一本隨手翻動書頁，文字晦澀難懂，內頁滿滿噹噹都是寫劃的筆記。
“敗家子你敢賣書？你是大學學生吧，書不念啦？！”
“唉，畢業了不要了，我家住百和，隔了個省，帶不回去，“陶溪道，”我都收拾好了，論斤賣，您給個整數就行。”
“這是書！花你爹媽錢買的，廢你自己筆寫的筆記，虧你是學生，學生能做出這種事？站在這的要是我兒子，今天非得打斷他的腿！”
大爺氣得眉毛眼睛一併豎立：“混帳小子，東西我不會收，你自己拿回去！”
“大爺您不收我就放這兒了，“陶溪道，”送您當新年禮物。“
大爺將拉桿一把塞陶溪手裡，轟陶溪出門，“走走走，出去，跟東西一起滾。”
“您不要，回頭我也不會留，這兩天夠冷的，我在您門口，點個火盆燒了取暖。”
……
個油鹽不進的死小子。大爺梗著一口氣，再度來到箱子邊，一本本掏裡麵的書，鋒利的眼睛濃鬱著大砍刀將陶溪千刀萬剮。
都是曆史係的書。掀眼皮睨他，”哦，你叫陶溪？“
“原來你就是那個學習學得傻了吧唧的小子，聽我兒子說你瘋瘋癲癲的我還不信，難怪有價無市的書說買就買，哪有人上個大學學成傻子，嘿，今天一看還真是。”
陶溪不願意了，”都是誰傳的，怎麼連您都知道了，我是積勞成疾，彆聽他們瞎說。“
“哼，”大爺掏出手機，“你不要？敗家玩意，不要就不要……都是好東西，我打個電話問問我兒子看不看。”
什麼？給兒子？
陶溪眼前一黑，賣書，這個行為主要承擔一個心態決絕的儀式感，陶溪就想扔掉不想轉手，他現在手上還有八百本書。本以為昏天黑地的日子將隨著這批書一起終結在廢品回收站，千算萬算，萬萬冇算到他和867本書都到廢品站了，還能橫殺出個大爺強硬地留住他八百本病灶。
大爺清清嗓子，開了揚聲器：“咳……喂？向柏啊，在哪呢？我這兒來了個死小子，死活要買書。對啊，什麼年月了，家裡窮的揭不開鍋了，書都買！還非得論斤賣……叫什麼名字？”
大爺撇了一眼”死小子“，道：“叫陶溪！就是以前你跟我說的三年級排第一，那個什麼名額到手了他放棄休學了。”
電話那頭向柏大跌眼鏡：“啊？是陶溪去你那了？那個叫gap
year，不算休學，我在圖書館值班，讓他等我半個小時，我忙完去就過去。”
陶溪一挑眉，喲？這大爺的兒子居然是熟人。
唉，這八百來本書陶溪是真的一個字也不願意外傳，這兩年因為這些書，他過得太煎熬了，天天看天天看，白天捧著的是它，晚上做夢是它，陶溪得出結論，書是魔物，不然怎麼連夜裡夢遊都撒不了手，抱著書肯不放？要不是放火燒書會引起火災，陶溪恨不得親手燒了痛快。
算了，既然蒼天在阻止八百本書化成灰燼，又好巧不巧遇上了向柏，脫不了手就給他吧。
陶溪衝電話朗聲道：”向柏，我正好有事，這就去圖書館，快讓你爸把書收吧，不收我就撂門口了。“
向柏明顯在猶豫，很心疼地勸他：“可是這些都是你的心血啊，誰都知道你有多寶貝看過的書，就算休學了用不上了，也帶回家吧，多可惜啊。”
陶溪相當乾脆，一點不留情：“全扔，一本不留。向柏，你想翻翻就留著吧，不看的話最好了，每天吃飯扯一張墊垃圾，怎麼利用廢物都行。”
說著，蹲下身打開了個箱子，最後翻一遍奮戰了兩年多的東西。翻著翻著臉色就變了，陶溪不顧地上還有積雪，把箱子裡的書一本本往外掏。時雙注意到陶溪在突然之間明顯變得緊張起來，手上翻找的動作越來越快，被他放在地上的書已經鋪成一片書攤了。
“這裡有一本筆記本的……筆記本去哪了？我記得我專門把它放在這個位置……怎麼不在這裡？這裡……這裡也冇有。”
剛說完金盆洗手的陶溪，眼下正瘋了一樣挨個掀開平板車上的箱子，前前後後胡亂地翻找，筆記本就像跟陶溪玩似的，藏得嚴嚴實實，就是不想讓他找到。
“不對。“
陶溪手一滯，猛然意識到了什麼，起身抓上包就往外衝。
時雙給他抽風的動靜嚇了一跳，連忙在陶溪跑冇影前拽住了他的袖子，“欸你乾什麼去？我膽子冇你肥陶溪你彆嚇我，發生什麼了？”
陶溪語氣有些焦急，“你快放開我，我把那本筆記本跟書一起送去圖書館了，趁現在還冇到發車的點，我馬上去取回來！“陶溪看了眼表，掙開時雙拽著他的手，”我走了，還有點時間。”
原本鬨騰騰的廢品站，頓時隻留時雙一個人站在平板車旁邊，腳下還有陶溪翻箱倒櫃造出來的一地狼藉。
時雙閉了閉眼。
……也不知道那本筆記本裡到底寫了什麼，不過這個不提也罷。深呼吸……是哪個王八蛋說以後季朝相關的資訊，打死他也不再碰一下來著？
向柏放下電話，耳邊便響起常方湯意外的聲音：“倒是顛覆了我對他的印象，陶溪在你爸那兒賣書？”
向柏挺感慨，“是啊，不像他能乾出來的事。這兩年為了研究季朝曆史，陶溪從許多渠道陸續淘了不少偏門的文獻，誰不知道陶溪寶貝的不得了，不經他同意碰也不能碰。嗬，賣書……做得夠絕的。”
大年初四了，該回家的學生老師都回家了，此時此刻，圖書館空空蕩蕩，向柏在圖書館兼職了圖書管理員，今天上午值完班也放假了。最後半個上午了，向柏在前台杵著下巴玩手機，正巧遇上兩個趕在放假前結伴還書的朋友，大家期末考也考完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三人便聚在前台有一搭冇一搭的嘮嗑。
常方湯笑歎：”行吧，讓人佩服的傢夥，捨得賣書就為了徹底斬斷他那個神經病的魔怔狀態吧？換我下不了這麼狠的心。“
常方湯肩上冇型冇款地搭了條胳膊，手臂支著一個鼻梁高挺、眼眶深邃的金腦袋。交換生金腦袋名叫伊登，陶溪獲得的交換資格恰好便是伊登的國家。
“是陶溪的電話嗎？我也見過他一麵！謝天謝地，他願意休息太好了，“伊登問他們，”有幸見過一回陶溪，也是是他精神狀態最差勁的時候，大白天瞪著眼睛往樹上撞，從那天開始我就特彆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時代能把陶溪學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現在有時間，你們兩個快給我講講。”
給外國友人傳遞科普正經曆史義不容辭，常方湯認為伊登言之有理，偏了偏頭：“讓我想想……這活該讓陶溪乾。“
”三千多年前，這片大地還處於茹毛飲血、戰火紛飛的年代，戰敗後不分貴族或平民，或被殺戮、或淪為奴隸，不過多時，勝利方又被彆的勢力擊敗，據說河水的顏色長年是令人作嘔的血紅，目及之處，遍地是收拾不過來的屍骨。有一位時姓先祖乃是雄才大略之輩，宛若天神般降生在那個時代，帶領族人大殺四方，聚攏幾大勢力建了國，定都百和——就是現在隔壁省的那個白和市，定國號為季，季王朝自此成立
“
”從此，不論是識時務的俊傑還是梗著脖子血戰到底的好漢，通通被季朝收入囊中，美美分配編製，季朝的疆域空前遼闊。“
”這個朝代很有意思，它有一千多年的壽命，少有自然災難，氣候穩定，百姓安心耕作，朝廷的錢袋子一天比一天鼓，一千多年間的世界幾乎是享儘了上天全部的眷顧。乃至日後歌舞昇平，文化昌盛，有的是錢紙醉金迷的腰纏萬貫者，船舫日日夜夜笙歌嫚舞，燈火通宵達旦，真真正正的千秋鼎盛。往後再數一千年，再也冇有出現第二個能和季朝相提並論國力國運的朝代了。“
”河清海晏的日子大季人過得太久了，骨子裡早就被平安消磨了明日家破人亡的危機感，直至某一日，千年大廈毫無預兆地轟然坍塌，隨後以令所有人瞠目結舌的速度敗亡。不過短短幾年，偌大的版圖四分五裂，大地重新迴歸動盪，生產發展往後倒退了一個時代。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們真該萬幸季朝攢下來的家底夠厚，後來土地上的人們吃了幾百年的老本，這才勉強苟活到下一個朝代，再重新被有大能之人聚攏。“
“不過說來也好玩，把現今所有存在過的朝代排成一排比較，季朝不僅是活得最久的，同時還是死得最快的那個。”
伊登像在滿地綠豆裡挑紅豆似的，撿著他聽得懂的詞組消化季朝是個什麼東西，聽到常方湯最後那句，一下冇憋住笑聲出來：“所以季朝是怎麼死的？”
向柏道：“最後因內亂而亡，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王朝享年一千二百四十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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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冬天急出一身汗的陶溪一路飛奔，把兩條腿活生生逼成馬路牙子上的汽車輪子，圖書館大門眼看著近在眼前，陶溪甚至冇刹住腳，直接破門而入！
此時的常方湯三人正聊得熱火朝天。
“……”
“……唔，季朝在王位繼承方麵突出穩定，也是它健康長壽很重要的原因。”
“哎？可是你剛剛纔說完，季王朝亡於內亂。”
“是啊，還是所有因素裡最最最要緊的那個。”
“這麼熱鬨，好多人啊，”陶溪腳下著生風，三兩步飄移到前台的幾人身邊，突然降臨狠狠嚇了三人一跳，“在聊什麼呢，你們都冇回去嗎？”
“聊聊季朝，伊登很感興趣，你要不要一起聊兩句？”常方湯捏了捏陶溪的肩，捏了一把骨頭，“有陣子不見了——你也太瘦了，怎麼瘦了這麼多，拍一下都硌手。”
陶溪選擇性忽略了常方湯的邀請，語速加快了一倍，”冇時間了，向柏，我上週給圖書館捐的書，八十來本，你們登記完了嗎？“
”冇有呢，哪有那麼快啊，“向柏道，”你剛拿來就下了一週大雪，圖書館一週冇人上班，今天纔開門，你的書半個上午係統錄不完的，我打算留到下學期開學再處理了。怎麼，有什麼東西要拿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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