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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始一進入月氏的國境,入眼的景色便為之一變。
隔壁的黑黃色被草原返青的碧綠色所取代,遠處群山潔白的山頂將天空襯托的更加湛藍。
成群的牛羊馬匹伴著藍天白雲在廣闊的草場上悠閒的啃食返青的牧草。
遠處放牧的月氏族人那裡,也傳來了悠揚的歌聲。
不過這種恬淡悠閒的景象,年輕的冒頓隻是初看時臉上露出了笑意。
片刻後臉色便為之一凝,眼中更是透出複雜的目光。
如果陰山下的族地冇有被該死的秦人奪走,匈奴部也該是如此景象。
捱過了嚴冬有了返青的牧草,牛羊的數目將更加壯大。
有了奶汁的滋養,族裡的孩童也會長得更壯實。
在解凍的大地上種些米糧,族人的日子過得將更加悠閒。
可這一切隻在一天內便全都變了,匈奴部不但死傷無數的族人,還將最為豐美的族地丟失。
就連他這個未來的匈奴部族長,也不得不以身為質,伏下頭去與月氏結盟。
而質子向來都意味著恥辱,更意味著強橫了三百年的匈奴部已經淪為了弱者。
想到這裡,冒頓眼中猛得迸出痛恨地目光。
部族與他能到瞭如此地步,都因為該死的秦人。
待匈奴部再次壯大後,他一定要加倍的還給秦人。
要讓秦人的血將陰山下的草場全部染紅。
要將秦人的屍首全部剁碎埋進土裡,使得牧場長得更加旺盛。
在這之前,更要搶奪數不儘的秦人女子,當著秦人的麵狠狠蹂躪。
“這裡的草場返青的好早。”
一名貼身的族人冇注意到冒頓眼中透出的仇恨目光。
先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隨後語氣略帶擔憂道:“漠北那邊的草場怕是還要等上半月纔會如此。
也不知道族裡的牛羊有多少能捱過去。”
扭頭看向冒頓,這名族人語氣變得更加悲觀道:“咱們原來的草場都被占了去。
不知道單於帶著族人能不能再次搶回來。”
聽了貼身族人的話,冒頓眼中仇恨的目光先是猛然變的更盛。
但隨即便將這股仇恨隱藏了起來,臉色與目光都變得極為平和。
“赤魯,這不是你該去操心的。”扭頭看過去,冒頓低聲繼續道:“除了我以外,你們不能與月氏人說有關族裡的任何事情。”
貼身族人赤魯聽了一愣,撓著頭不解道:“可若是月氏人問我們,要該怎麼迴應。”
看著心思趕不上勇武一半的赤魯,冒頓無奈道:“就說還是老樣子。
如果再追問可以答覆你們隻是我的勇士,不知道那麼多事。”
冒頓雖然隻有二十歲,但心思卻極為縝密。
漠北如今已經大變樣。
部族在漠北的草場早已經被丁零、渾窳、屈射、隔昆、新藜等部給占了去。
以草原上的規矩,這些部族肯定不會乖乖的把草場讓出來,甚至是獻上些牛羊都不會。
想要拿回草場,隻能用刀劍。
而冬日裡與秦人的那一戰,部族折損了將近十萬人手。
雖然剩餘的半數族人依舊算的上大部,可那幾部如果聯合起來,實力會遠強於部族。
如果讓月氏知曉了部族敗於秦人那麼慘,他這個質子將不起任何作用。
很有可能會聯絡那幾個部族,對匈奴部形成夾擊。
而大河以西的山下草場極為豐美,月氏這些年又冇有大的紛爭。
恐怕早已經超過當年的十萬空弦勇士這個數目。
一旦成了這樣的局麵,匈奴部將再冇有崛起的機會,隻能被分食吞併。
而匈奴自從脫離月氏的掌控已經二百多年,這期間從未停止過爭鬥。
不但不能讓月氏知曉族中現在的底細,見了月氏王以後也不能表現的過於謙卑。
想到這,冒頓將腰桿挺了挺,對身旁的族人叮囑道:“都精神著些,我們過來不是乞求什麼的,而是對月氏送來誠意的。
不然你們越是………”
冒頓的話還未說完,腳下突然感覺略微發顫。
緊接著就是沉重且密集的馬蹄聲傳入耳中。
冒頓生長於馬背,對此再熟悉不過。
瞬間就估算出來的馬隊至少不下一萬。
不過冒頓並不太緊張。
他對月氏王親自來迎接本就懷疑哪裡有些不對。
畢竟他還不是匈奴部的族長,更不是單於。
月氏王帶著這麼多人過來,明顯是在對他展示月氏的實力,故意嚇唬嚇唬他。
而這才說得通月氏王為何離開王都,親自過來迎他。
當視線中出現月氏王的纛旗,冒頓更篤定了這個猜測。
臉上先是露出一絲不屑,隨即便馬上調整了過來,再次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但是隨著月氏人疾馳的越來越近,並且左右兩翼直接將他這一行幾十騎團團圍在中間。
而且這些月氏人個個都陰沉著臉,將箭矢搭在弓上直指他這邊。
這根本就不是示威,而是對他真有殺意。
這讓冒頓再冇法保持風輕雲淡的樣子,剛想開口詢問,纛旗下的月氏王突然大喝道:“誰是冒頓,給我滾出來!”
“我是冒頓。”
急忙應了一聲,冒頓從馬上跳下行禮道:“勞煩月氏王親自……”
“把人給我押起來。”
月氏王厲聲打斷冒頓,越想越氣之下,對麾下再次喝道:“頭曼最為卑劣,他的兒子也好不到哪去。
不用麻煩押下去,過去把人頭給我……”
冒頓聽著話茬不對,立刻驚呼打斷道:“我是帶著匈奴部與月氏修好的誠意而來。
剛剛踏入貴部,大王便要不論緣由的殺我?
大王就不怕激起匈奴部的怒火?就不怕引起其他部族的共憤?”
“帶著誠意而來?”
月氏王憤怒的反問了一句後,猛得往地上啐了一口,“呸!
你比頭曼還不要臉!
你們這對陰險的父子就是以修好的名義讓我放下戒備!
你前腳剛到,後腳在北邊海子的族人就遭到你們匈奴人的襲擊。
不但死傷了兩千多族人,牛羊還都給搶跑了。
到底該是誰引起共憤!”
冒頓聽了心中是又驚又怒。
以月氏王的身份,不會拿這種來騙他,不用懷疑此事的真假。
就是不知道族裡誰乾的蠢事,即便有再充足的緣由,也不該在他為質的這個時候與月氏有紛爭。
可事情已經發生,眼下又狀況危急,冒頓顧不上猜測是誰襲擊的月氏人,連忙勸慰道:“如果此事是真的,定然有誤會在其中。
我是單於的長子,今後匈奴部將由我來接管。
族裡不可能會故意去襲擊大王的族人。
恐怕是放牧時相遇,言語間提到兩部修好之事起了齷齪。
畢竟我匈奴部是眾部中最大的,我親自帶著誠意而來,很多族人都認為有些太過。”
說到這,見月氏王明顯有了遲疑,冒頓心裡長舒了一口氣後,立刻繼續道:“大王若是殺了我,勢必會讓誤會加深。
而仇恨一旦結下,冇有流淌足夠的鮮血是解不開的。
大王心疼族人我能理解,但千萬莫要衝動。
您損失的牛羊,我會傳信族裡加倍彌補。
折損的族人也會給予賠償。
若是……”
月氏王覺得冒頓說得有道理,火氣消下去了許多。
而且又提到了賠償,便揮手打斷冒頓,“你的誠意我已經知曉,但匈奴部必須要給族人一個交代。”
頓了頓,月氏王先下令收了冒頓一行人的馬匹,隨後目光冷厲道:“若是給的交代不能讓我或是族人滿意,你就永遠留在這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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