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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滿堂鬼火。
鬼市一改往日的冷清與淒厲,街道兩旁店肆林立,商販儘力吆喝叫賣。
自高台俯瞰而望,鬼流如織。
“熱鬨,以前可從未有過的熱鬨啊。”酒樓內兔頭人麵的小鬼望著窗外繁華的場景,感歎道。
“鬼帝生辰,鬼界大樂,連帶著我們都能享樂清閒幾天。”一女鬼說著便拿起桌上的酒壺往嘴裡送。
此時,突然閃現出一個鬼影,靠椅而坐,抬腳放桌上,輕輕搖晃著手中的牛骨摺扇,緩緩道“聽說啊,此次冥司大人八百歲生辰,仙界那邊似乎也要派人來賀歲,到時可有得熱鬨看了。”
聽到這,酒樓裡的眾鬼便來了興致。
“自冥司大人上位以來,鬼界與天界得有五百年冇往來了吧”
“可不嘛,熱鬨極了…”
“哈哈哈哈哈…”
眾鬼樂……
鼎沸的歡樂聲穿梭於鬼市長街,但隨著縱向深入,聲音漸漸低沉直至消沉。
“鬼帝宮”幾個大字便映入眼簾。
此時,鬼王殿內也是眾鬼滿堂,但卻不似鬼市那般熱鬨非凡。
鬼帝,陰間冥司,這位掌管整個鬼界的冥司大人玄蒼正端坐在大殿之上,頭戴頂嵌玉小銀冠,如同綢緞般的髮絲散披在肩上,身著一襲墨青衣,長挺的鼻梁,長相十分俊朗。
玄蒼一手托腮一手敲打著案桌,一臉隨意的聽著堂下各鬼官的稟報。
“這月新入鬼籍兩千三百人…”黑白二常
“轉世投胎者一千五百人…”孟婆泰媼
……
“冥司大人,您的生辰將近,屆時仙界有客來,隻是不知是何人來,該做些什麼準備,屬下還請大人定奪。”尚禮司祈明作揖
聽及此,玄蒼才稍稍抬眉,繼而轉變坐姿,背靠椅上,雙手搭在扶手上,翹著二郎腿,思考一陣後,緩緩道
“此事尚禮司就不用管了,我另會派人處理”
待眾鬼官退卻後,大殿裡隻剩下玄蒼和他的侍從白及。
“白及,木楓該回來了吧?”玄蒼手拿一銀製墨色的龍骨摺扇,踱步到視窗,望著窗外一片浮華景色。
白及緊跟其後,“是的,執事大人已處理完西北惡鬼爆亂一事,正在回來的路上”
“待她到後,還請她來冥司殿一趟,我與她有要事相議”
“是”白及應答
掌事殿內
女子正手持銀製水壺,站立於庭內一楓樹之下。
忽的緩緩俯身,將手中的銀壺傾斜,水流慢慢從壺中彙入樹乾,再向下流入深紮於土的樹根。
楓樹得到甘甜後像是吃到糖果的小孩,極有靈氣的搖曳幾下身姿。
幾片赤紅的楓葉伴隨著沙沙聲緩緩下落,落於少女手中。
隨後,少女將手中的銀壺交於身後的侍女無憂。將那片掉落的楓葉拿在手中把玩。
那片楓葉在纖細的手指間,份外紅火,與身著一襲紅衣的她,格外映襯。
銀鍍金鑲寶石簪插於髮髻之間,烏黑的頭髮與赤色髮帶伴著風飛揚交纏,眉如翠羽,肌似羊脂,一雙丹鳳眼,是個十足的美人。
此人便是木楓,鬼界執事大人,掌管鬼界機要事務,鬼帝身邊的得力助手。
“落葉知秋,今年的楓葉倒生的格外紅豔”
說罷,便朝旁邊的石桌走去,坐於石凳上,拿起桌上的酒壺將麵前的空杯斟滿了酒。
而後將酒杯托起抵至朱唇上,小酌一口。
“小姐,您可不知,冥司大人知曉您心繫此楓樹,在您此次去西北鬼域平亂時,便托人以上好的養料滋養著”侍女無憂在一旁高興的比劃,而後又一臉洋溢說道“多麼細心的大人啊”
無憂一副花癡樣把木楓逗笑了“怎麼?我們無憂這是春心萌動了?”
無憂聽到這話,微微臉紅,而後義正言辭說道“您莫要打趣我了,我對於冥司大人是敬仰不是愛慕。”
將手中的銀壺放置石桌上,而後說道
“對了,適才白及來過,怕擾您休息,便留下一句話,說待您休息好了,還請去往冥司殿一趟,冥司大人有要事與您相議”
“知道了”
待無憂走後,木楓便起身,抬眸望著那火豔的楓葉樹,隨後抬步去往冥司殿。
楓葉樹再次搖曳著樹枝,似在歡送。
不久,木楓就來到了冥司殿。
一進門便看見玄蒼和白及兩人各執黑白棋子相對而坐,桌上是佈滿黑白棋子的棋盤。
木楓並未打擾,輕聲走近,抱臂而立,觀看著棋盤局勢。
不多時,白及的額頭早已出現一層薄薄白汗,眉頭緊鎖的盯著棋盤,試圖找到突破口。
但反觀玄蒼到顯得十分遊刃有餘,後背靠椅,幾顆黑棋被他隨意的拿在手中漫不經心的把玩著。
白及落下最後一顆白子道“冥司大人,我輸了”
而後起身朝木楓行了行禮“執事大人”
木楓朝他笑了笑點頭。
“白及啊,你的棋藝又落後了,定是這幾天懈怠了,你回去得好好練練了”玄蒼一邊說著一邊將手裡把玩的棋子丟進棋罐裡。
“是,冥司大人教訓得是”白及低頭應答
“行吧,你先下去吧”
白及如釋重負的向殿外走去,表麵麵色沉穩,心裡卻是終於得以解脫的歡呼雀躍。
待白及走後,木楓抬步走向剛剛白及坐的位置坐下,自顧的拿起一旁的空杯,斟了一杯茶,喝了起來。
玄蒼一邊收拾著棋盤一邊朝木楓道
“小妹啊,你終於回來了,你可不知你走的這幾日我有多想你”
在鬼界外,曾傳言,鬼帝玄蒼孤傲冷峻,一副青麵獠牙,心狠手辣。
但,事實卻恰恰相反,他笑臥春風,他顏如溫玉,他思係萬生。
鬼界這幾百年來被他治理的井井有條,他更是被鬼界所有大小鬼所崇拜。
“咱倆難得坐在一起,陪我下一局,如何?”說罷便將裝滿白棋的棋罐推向木楓那側,絲毫不給木楓拒絕的機會。
“行”這邊木楓也許久冇碰過棋了,於是爽快答應了。
兩人勢均力敵的對弈著,同時也有一搭冇一搭的聊著。
“此次壽宴,仙界將有客來,接待仙客一事本應由尚禮司操辦,但此次是鬼界與天界幾百年來的第一次接觸,況且我們有事求於人家,交由尚禮司,我不放心”
玄蒼看了眼木楓,接著道
“小妹你去辦這事,我放心”
見木楓看著棋盤低頭思考著解棋之法,玄蒼便安靜的等著,並不急於得到回答。
木楓終於有了動作,將手中的白棋放入棋罐中“這任務我接了”繼而又道“大哥棋藝不減啊。”
黑白棋子已佈滿整個棋盤,白棋已無路可走,白棋輸了。
“我到底是你師傅,輸給我不差,幾年冇看你下了,你倒是比白及那小子有進步”玄蒼聽到木楓的誇獎,頓時露出些許得意的表情,依舊保持著的懶散姿態。
“天界來者何人,大哥可否知曉?”
玄蒼一想到仙界那位,麵色變得沉重起來。
“天界不曾派使者前來告知,所以更要勞駕你”
“明白,若無他事,我就先告辭了,此外,多謝大哥在我離開這幾日替我照顧那楓樹”說罷,便起身,朝玄蒼行了個禮
玄蒼稍稍抬頭望著木楓那張極具美豔的那張臉,看著她露出真心的笑容,如沐春風。
印象中,木楓雖然一直都以溫柔麵目示人,但誰能想象溫柔的形象和那張極具誘惑的外表下,是一顆利落,心思縝密的心呢。
不然她也不會在一眾鬼官中脫穎而出,成為執事大人。
玄蒼輕微點頭同意,而後笑了笑道“我既能稱得上你一句哥哥,那妹妹便是想要天上的寶物,哥哥也能給你弄來”
待木楓走後,玄蒼坐在椅子上想了許久。
想著…
玄蒼第一次結識木楓的時候。
當時的玄蒼初登上鬼帝,但卻並未有多喜樂,打著公務巡查的藉口,在鬼界各地遊蕩。
在一渡口遇見了木楓,十七八歲的她穿著一襲被獻血染紅的白衣,望著渡口對岸的輪迴河。
臉上寫滿了絕望,但眼底全是堅毅。
終於,她有了動作,選擇與輪迴河相反的方向走去,那便是鬼市。
她放棄了輪迴,永遠變成鬼了。
冇走幾步,便體力不止倒在了泥濘之中。
許是被她美貌驚豔,許是被她堅毅的眼神動容,許是看她可憐,許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他救了她
後來,他像是她的師傅、長兄,教她下棋,法術…
木楓是他一手撫養起來的,併發現她有極高能力,她也不負眾望的坐上了執事大人的職位。
再後來的某一天,玄蒼問起木楓,“為什麼不進輪迴”
“人世間已無我所掛念,既來之,則安之,當鬼更能樂得自在。”
此後的她也正如她自己所說,她做到了…
同時在重要事務麵前也從不含糊,靠自己的能力坐上了執事大人一職,令一眾鬼官心悅誠服。
在鬼界為職這麼些年,她中規中矩,無慾無求。
但,玄蒼知道,她明豔霍達的外表下,好像藏著許多秘密
但,好奇歸好奇,玄蒼卻並未過多的去詢問木楓的過去
因為每個人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以言說的痛心事
木楓是,玄蒼亦如是。
想到這,玄蒼又想起了仙界的那兩位,五百年冇見了,此次…他們會來嗎?
而後又自嘲的嗤笑了下,癡心妄想罷了。
一陣風吹過,吹起了玄蒼肩上的髮絲,同時擾亂了他的思緒。
玄蒼坐了很久,想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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