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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七章
苦澀紅茶中所見之夢
在茶會結束後的一週裡,莫妮卡非常困擾。
一到午休時間莫妮卡就急匆匆地走出教室,雖說她是第一個出來的但還不能大意。
莫妮卡一邊東張西望觀察情況一邊走到外頭。
(到,到這裡就……冇問題了吧?)
就在莫妮卡抬起頭的瞬間,就發現有位黑髮千金正坐在花壇旁的長椅上,她不禁嚇得倒吸一口氣。
坐在長椅上的正是科洛蒂婭。
她兩手放在雙腿上,就像裝飾品一樣靜靜地坐在長椅上,注意到莫妮卡之後她隻動了動腦袋緊緊盯著莫妮卡。
在這一週裡一直都是這樣。
科洛蒂婭會出現在莫妮卡所到之處,並在稍遠處盯著莫妮卡瞧。
但她隻是看著莫妮卡,並不會接近,也不會來搭話,這反而更讓人毛骨悚然。
(難道她注意到了,我是……)
結果莫妮卡為了甩開科洛蒂婭,在校舍周圍繞了一圈後前往教室。
回到校舍後,午休已經快要結束了,完全錯過了吃午餐的機會。
偶爾也想靜靜地慢悠悠地吃飯呐。莫妮卡按著扁扁的肚子歎了口氣,這時教室門口有幾位女生擋在了莫妮卡麵前。
「欸,莫妮卡小姐,能占用你一點時間嗎?」
向莫妮卡搭話的是有著焦糖色頭髮的千金——諾倫伯爵千金卡羅琳·西蒙斯,也是莫妮卡從樓梯上摔下來的罪魁禍首。
莫妮卡保持警惕向後退了退,卡羅琳就用柔媚的語氣說道。
「彆擺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嘛,我是想邀請你來茶會。」
「茶,茶會嗎?」
「冇錯,今天的課程結束得比較早對吧?
所以在你去學生會工作之前,和我們一起喝喝茶吧。你看,我也想聊聊你不小心從樓梯上掉下去那時候的事情。」
卡羅琳出身名家,如果冇有特彆重大的理由,莫妮卡就冇法主動拒絕邀請。
(交際舞和茶會都要做得很好……因為我是學生會成員。)
莫妮卡緊握彆在製服上的成員章,在心中對自己這麼說道。
卡羅琳肯定又會諷刺挖苦自己,但她隻要在茶會結束前忍一忍就好。
莫妮卡握緊雙手抬起頭,卡羅琳就眯細了眼微微一笑。
「你會來我的茶會對吧?」
「隻要不,不會妨礙學生會的工作就行……」
「嗯嗯,那當然不會,不會占用你太多時間的。」
卡羅琳高興地笑了,然後邊說「對吧,各位?」邊給她的跟班遞眼神示意。
跟班女生們也附和起卡羅琳的話,她們都用觀察的眼神看著莫妮卡。
而這眼神裡流露出明顯的蔑視之意,少女們的眼神就是她們認為莫妮卡寒磣的證明。
(沒關係,沒關係,隻要老實喝茶聊聊天就好。不要說多餘的話就沒關係,沒關係的……)
莫妮卡拚命說服自己,而她並冇有注意到,有一雙琉璃色的眸子正緊緊盯著她的背影。
* * *
卡羅琳指定的地點是舉辦茶會實戰練習的中庭茶桌。
在天氣不錯的日子裡,似乎有不少千金在這裡舉辦茶會,除了莫妮卡受招待的這桌子以外還有很多張桌子擺了出來,千金們正各自度過五彩斑斕的時間。
附近有這麼多人,應該不會發生直接付諸暴力或是把茶水潑人臉上的事情吧。
莫妮卡對此稍感安心並坐到了座位上。
包括莫妮卡和卡羅琳在內,她們這桌有四個人,而卡羅琳正好坐在莫妮卡對麵。
卡羅琳的眼睛大而有神,她和莫妮卡一般年紀卻有成熟華貴的氛圍。
(……咦?
這個人的眼睛……)
在晴朗秋日午後的陽光下,莫妮卡在卡羅琳身上感覺到了一絲小小的違和感。
但在莫妮卡說出自己的疑問之前,卡羅琳就開口了。
「嗬嗬,莫妮卡小姐,謝謝你今天能在百忙之中賞臉出席。」
「謝……謝謝你的招待。」
聽到莫妮卡笨拙的迴應,卡羅琳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
「你之前真的很不容易呢,居然因為不幸的事故從樓梯上摔下去了……欸,你冇受傷吧?」
「冇,冇有,我冇事。」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
卡羅琳倏地露出燦爛的笑容,並眯細她大大的眼睛低聲說道。
「那你能和西裡爾大人解釋解釋嗎?
就說那件事隻是單純的事故。」
「…………誒?」
莫妮卡一時語塞,其他女孩子就一起開口擁護卡羅琳說道「對啊對啊,那就是場事故」「卡羅琳大人冇有錯」。
看來這就是今天這場茶會的目的。
卡羅琳想讓莫妮卡為她作證,證明莫妮卡從樓梯上摔下去那件事隻是一場事故。
「欸,莫妮卡·諾頓小姐,那就是場事故對吧?我並冇有對拉娜·科萊特動手……你說對不對?」
卡羅琳用她那彷彿有著引力的大眼睛威嚇莫妮卡逼她點頭。
莫妮卡也想迫於威壓低頭表示讚同,隻要她這麼做,肯定就不會再受困於此。
(……但是,但是……)
莫妮卡從樓梯下摔下來之後,明明冇有人拜托西裡爾,他卻還是去到處打聽事情的原委。
如果莫妮卡任憑卡羅琳擺佈同意這件事隻是場事故的話,西裡爾的努力就白費了。
莫妮卡緊抓製服胸口,動起顫抖的嘴唇說道。
「我,我不想推翻前言……給阿什利大人添麻煩。」
說出來了,莫妮卡成功說出來了。
卡羅琳什麼都冇有說。莫妮卡戰戰兢兢地偷瞄卡羅琳一眼,隻見她正用令人脊背發涼的冰冷目光瞪著莫妮卡。
「……是嗎。」
她擠出來的一句話滲出低沉的怒意。莫妮卡身為這份怒氣的目標抖個不停,而卡羅琳又馬上收起怒氣,把友好的笑容掛在了臉上。
「哎呀不好,完全沉浸在交談裡了呢,這樣下去好不容易準備好的紅茶都要冷掉了……請用吧。」
「好,好的。」
莫妮卡決定喝完這杯紅茶就起身,她伸手拿起茶杯,卡羅琳她們一行人就一起舉起扇子遮住了嘴角。
(啊,這是……伊莎貝爾大人說過的惡役千金的基本動作……!)
她們絕不會笑得太大聲,也不會太小聲,刺耳的笑聲中表現出的刁難之意實乃絕妙。
原來如此,這就是惡役千金的壞笑……莫妮卡彷彿事不關己地感到欽佩,她喝了一口杯中的紅茶。
嘴裡的紅茶特彆苦,並不是澀味,而是強烈的苦味。
(是泡了那種特彆苦的紅茶嗎?)
說味道苦它確實苦,但也冇有苦到喝不下去的程度。
莫妮卡平時喝慣了苦咖啡,所以即便感覺這杯紅茶有些不對勁但還是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
卡羅琳一行人的臉色突然變了。
(……?
怎麼了嗎?)
總覺得卡羅琳她們很驚訝,她們正以看噁心東西的眼神看著莫妮卡。
自己難道犯了什麼錯麼?
莫妮卡就像是要隱藏內心的焦躁一般喝光了這杯特苦紅茶。
「啊……」
卡羅琳忍不住小聲叫了出來。
(……咦?)
心臟突然跳得厲害,聲音吵得嚇人。莫妮卡的視野不停閃爍,眼中的世界逐漸模糊。
「她喝下去了?」
「不會吧!
那東西超級苦哦?」
「天哪,我還以為她就算喝下去也會咳出來呢……」
卡羅琳她們慌慌張張地討論著。
莫妮卡確實聽到了她們說的話,但不知為何腦袋卻無法理解其中的含義,周圍的聲音全都化為無意義的噪音左耳進右耳出。
(這是,怎麼回事?)
莫妮卡眼裡的世界逐漸消融,扭曲,並抹上了一層紅茶色。
……不,這份鮮紅不是紅茶的顏色。
是火焰的猩紅。
躥動的火苗與飛舞的火星發出啪嗤啪嗤的聲音,在火焰的另一頭能看到某個人影……
「爸,爸爸……?」
父親被綁在木頭上消失在了火焰中。
一陣臭味傳來,是烤人肉的味道。
包圍父親的人群一齊出聲罵道。
『你這個異端!對禁忌出手的罪人!』
「……不,不對,爸爸冇有錯。」
有東西被扔進了熊熊燃燒的火焰中,火星四射。
那是數量龐大的檔案,是父親在生前費儘心血完成的極其重要的檔案……
「不要……不要……不要燒掉它……不要燒掉它……」
檔案接連不斷地焚燬,長年累月積存的美麗數字與記錄一瞬間就化為了飛灰。
(一定要記住,一定要記住,我必須記住爸爸留下來的所有數字不可。)
莫妮卡睜大被煙燻得發疼的雙眼,凝視起被扔進火焰中的材料上的數字。
莫妮卡的動態視力並不好,她隻能看見數量龐大的檔案中的片段數字而已。
即便如此,莫妮卡的眼睛仍眨都不眨一下,她要將看到的數字全部刻入自己的腦中。
(如果我不記住,爸爸的存在意義就……就算隻有一點也好,一定要記住爸爸留下的記錄。)
刻入眼中的數字是父親的遺產,絕對不能忘記,這是父親存在過的證明。
「18473726、385、20985.726、29405.84739……」
『儘唸叨些數字真噁心!給我閉上你的嘴!』
酒瓶同罵聲一起砸在了莫妮卡身上。
莫妮卡隻能邊哭邊蹲下來抱住腦袋。
「對不起叔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都是因為哥哥做些愚蠢的研究,害我都受到連累!我們這邊生意都完蛋了啊!開什麼玩笑!』
「不對……爸爸冇有錯……爸爸他……」
『你去外邊說這種胡話試試看!
看我不拿燒火棒打死你!』
「對不起叔叔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會在彆人麵前說多餘的話了我會閉嘴的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 * *
中庭吵吵嚷嚷。
莫妮卡·諾頓在茶會中突然從座位上摔下來昏厥了。
莫妮卡鐵青著臉一邊喘著不自然的粗氣一邊撓著喉嚨,過程中還不斷低吟意義不明的話語。
與她同席的卡羅琳一行人裡冇人來幫莫妮卡,她們都用看噁心東西的眼神看著她。
在此期間,一位千金無聲地走近卡羅琳她們這一桌。
她是周圍散發著陰鬱氣氛的黑髮千金科洛蒂婭。
科洛蒂婭在莫妮卡身前默默地跪地檢視她的情況。
「……你們讓她喝了什麼?」
聽了科洛蒂婭的話,卡羅琳一個勁地搖頭尖聲叫道。
「不,不關我事!我什麼都不知道!」
「…………」
科洛蒂婭靜靜地站起來,如同蛇行一般呲溜地縮短她與卡羅琳之間的距離,並把手伸進了卡羅琳的口袋裡。
她的指尖碰到了某個物品。
「……眼藥水?」
「乾什麼!
還給我!
彆隨便碰我!
……噫!?」
科洛蒂婭默默地揪住亂鬨的卡羅琳的下巴。
然後她另一隻手伸向卡羅琳的眼角處,扒開化妝品塗抹過的眼皮,仔仔細細地觀察她的眼睛。
「……瞳孔擴大……是顛茄類的毒物麼。」
「這,這隻是讓眼睛看起來很大的眼藥水!」
「是毒哦。」
卡羅琳還想找藉口,科洛蒂婭乾乾脆脆地一口否定。
科洛蒂婭筆直地盯著卡羅琳瞳孔擴大的眼睛,似有所指地低聲說道。
「你這是給她下毒。」
「不,不是……我……我隻是想讓她被苦味嗆到當眾出糗而已……誰能想到她會把那麼苦的紅茶喝光啊!
是她不好!」
科洛蒂婭冇有再看大聲叫喚的卡羅琳一眼,她再次在莫妮卡身邊跪下來,然後扶起莫妮卡的上半身,將手指戳進她的嘴巴。然後莫妮卡就邊抽搐邊乾嘔起來。
「……啊,啊嗚……嗚誒……」
「吐出來。」
但即便科洛蒂婭刺激咽喉深處,莫妮卡也冇能順利吐出來,隻是小聲地呻吟。
科洛蒂婭冷靜地向遠處旁觀的人發出命令。
「來個人去拿淡鹽水來,還要聯絡醫務室和學生會的成員。」
* * *
回想起父親時,腦中首先浮現的是穿著白衣的纖瘦背影。
(……爸爸,爸爸。)
莫妮卡的父親是研究員,一天的大半時間都會坐在桌前。
年幼的莫妮卡朝父親的背伸出手想讓父親稍微理會自己一下……然後她又放下了手。
她知道父親在做很重要的工作,所以她不想打擾父親。
但那一天,父親彷彿聽到了莫妮卡的心聲一般停下了筆,朝莫妮卡轉過身來。
滿是鬍鬚的臉上戴著小圓框眼鏡,眼鏡下的眼神平靜而又充滿知性。父親總是很穩重。
父親用兩隻手包裹住莫妮卡將要放下的小手。這是一雙溫暖的大手。
「……誒嘿……爸爸……」
父親手中的溫暖令莫妮卡不禁浮現笑容,然後不知為何有一道聲音從她頭頂上傳來。
而這並不是記憶之中的父親的聲音……
「嗯,我看起來有這麼老嗎?」
「殿下,您冇必要聽這小妮子的夢話。」
「但你也不會吵醒她呢。」
「這……這,她好歹算是病人。」
莫妮卡在小聲呻吟間抬起了重重的眼皮子。
她似乎躺在了醫務室的床上,之前她也被搬到這個地方來過。
床邊能看到兩個人影,美麗的金髮和銀髮在透過窗戶射進來的夕陽照耀下熠熠生輝。
「……殿下……阿什利大人……?」
握著莫妮卡手的是米達麥亞,西裡爾也在旁邊觀察莫妮卡的臉色。
為什麼這兩個人會在這裡?
為什麼米達麥亞會握著莫妮卡的手呢?
莫妮卡的腦袋逐漸清醒,她終於模糊地想起了至今發生的一切。
(……我記得我在茶會喝了杯很苦的紅茶,然後就頭暈……)
之後的記憶就很模糊了,但莫妮卡感覺自己做了一個特彆可怕的夢。
「你在茶會上喝了諾倫伯爵千金準備的毒藥,然後就引起中毒陷入了嚴重的精神錯亂狀態。」
「……!」
莫妮卡一下子臉色鐵青,她將自己的手從米達麥亞的手中縮了出來。
然後以從床上滾落的勢頭下了床,硬是動起無力的身子把額頭貼在地上。西裡爾見狀驚訝地喊道。
「你在做什麼!?」
而莫妮卡仍保持伏地的姿勢,動起難以動彈的嘴唇擠出話語。
「……給,給您添麻煩了……真的……很抱歉……」
光是出聲就感覺想吐。
即便如此,莫妮卡搞砸了茶會引發了騷動仍是無可爭辯的事實,必須要道歉才行。
「我明明是學生會成員……卻冇能好好表現,對不起……」
舞蹈課的表現一塌糊塗,所以她想至少茶會要順利搞定,可她卻又給學生會添了一筆汙點。
道歉的聲音裡混入嗚咽聲,鼻子酸酸的,眼角也很熱。
淚腺比以往還要鬆,淚水大滴大滴地落下打濕了地板。
「諾頓小姐,你抬起頭。」
米達麥亞單膝跪地朝莫妮卡如此說道,但莫妮卡做不到。
(大家肯定都很失望。我明明是學生會成員,卻連在茶會上正經表現都辦不到。)
自責的話語要多少她就能想到多少。
就這樣在無止境的自責中,莫妮卡的心逐漸磨損,這時有雙手伸進了莫妮卡的腋下。
這雙手就像抱起小貓一樣把莫妮卡抬了起來。
「哎!讓殿下單膝跪地這叫什麼事啊!」
是西裡爾把莫妮卡抬了起來。
啊,又讓阿什利大人發火了,都是因為自己冇能好好表現……莫妮卡小聲啜泣,西裡爾就小心謹慎地把莫妮卡塞到了床上,然後邊給莫妮卡蓋被子邊罵。
「你是受害者!
哪有讓受害者道歉的道理!」
「但……但是……」
「臉色糟得快死的病人就彆多說廢話了!
你下次要是再敢隨便下床我就用繩子把你綁床上!」
西裡爾挑起眉頭說出危險發言,就在這時。
「……哎呀,在醫務室裡大喊大叫什麼呢。
……我·的·好·哥·哥?」
分隔床位的簾子晃了晃,那邊出現了一張美麗的臉龐,冇錯,隻有臉。
有著美麗容貌和陰鬱氛圍的千金科洛蒂婭以令人毛骨悚然的形式登場,她將身子藏在隔簾的另一頭,看起來就像空中飄著個腦袋。
(……哥哥?)
西裡爾吃驚地盯著科洛蒂婭,然後不高興地撇了撇嘴陷入沉默。
而米達麥亞則仍以一副和煦笑容麵向科洛蒂婭。
「科洛蒂婭·阿什利小姐,多虧你采取了準確的應急措施,才能救回一位學生的性命。我作為學生會長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謝。」
聽到米達麥亞道謝,科洛蒂婭的表情絕望到彷彿目睹世界的終焉,她非常不愉快地低語道。
「……不用客氣。」
看到她搞不好就會被人當作對王族不敬的態度,西裡爾又瞪了科洛蒂婭一眼。
「得到殿下的誇獎是很光榮的一件事,你應該更高興點。」
「……哎呀,你是要我和某個人一樣當一隻被誇的蠢狗搖尾巴嗎?」
語畢,科洛蒂婭就麵無表情地哼笑了一聲,真是精彩的技藝。
碰上這態度,大部分人都會被惹惱,西裡爾也不例外,他激動地說道。
「你說誰是狗?!」
「……冇人說是你啊。哎呀,擺出這麼一副臉色是怎麼啦?抱著沉睡的莫妮卡·諾頓想把她搬過來,卻在途中耗儘體力換會長來抱的,我·的·好·哥·哥?」
科洛蒂婭用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平淡地陳述,西裡爾一開始滿臉通紅,然後臉色逐漸變青,最後已是一片蒼白。隻能說是很可憐了。
「……我,我太重了……對不起……」
莫妮卡努力打圓場,但西裡爾隻是緊皺眉頭默默地咬牙,太可怕了。
(怎,怎麼辦,阿什利大人發火了……都怪我太重……)
莫妮卡慌張不已,這時米達麥亞探出身子輕撫莫妮卡的臉頰。
「你不重哦,反而是輕到讓我驚訝呢,你還是再多吃點東西比較好。」
米達麥亞給莫妮卡蓋好被子,然後看向西裡爾說道。
「那麼,在病人這邊待太久也不太好,我們差不多退場吧。」
西裡爾老實地點頭表示讚同,然後又瞪著莫妮卡宣言道。
「今天你就不用來學生會室了,來了也不會有你的工作。」
「但,但是,大家準備學園祭都還那麼忙……」
製作寄送給業者的檔案,重新檢查社團的預算案,還有好幾個要在今天搞定的工作。
但西裡爾一口咬定「冇問題」。
莫妮卡還不肯罷休,米達麥亞就朝她看了過來露出柔和的微笑。
「你要回宿舍好好休息哦。」
米達麥亞的聲音很平靜,但卻蘊含不容分說的意思。
見莫妮卡停止反駁,米達麥亞和西裡爾就離開了床邊。
而科洛蒂婭從口袋裡拿出手帕,裝腔作勢地甩著手帕送彆二人,還保持著一貫的麵無表情。
西裡爾的太陽穴上青筋冒個不停。
「科洛蒂婭,你可要看好了,彆讓這小妮子從病房溜出來跑學生會室工作啊。」
「……哎呀,這麼擔心的話直接說出來就好了嘛。看著莫妮卡·諾頓的睡臉提心吊膽憂心忡忡的,我·的·好·哥·哥?」
西裡爾全身氣得發抖,米達麥亞看到這對兄妹的互動隻是輕輕笑了笑就走出了醫務室。
兩人離開後,醫務室一下子就安靜下來。莫妮卡下定決心向科洛蒂婭搭話。
「那,那個,非常謝謝您……給我做應急措施。」
「……你還記得多少?」
「就到喝完紅茶那時候……」
之後她就隻記得自己做了個可怕的夢了。然後回過神來,自己就到了醫務室的床上。
科洛蒂婭離開床邊拿了茶杯回來,杯子裡放了牛奶。
「一點一點慢慢喝下去,雖然冇有奇效但可以保護胃黏膜。」
莫妮卡接下杯子喝了一口,科洛蒂婭也坐到了附近的椅子上。
「……紅茶裡混進了能放大瞳孔的眼藥水。」
「眼,眼藥水?
……啊,怪不得卡羅琳大人在那麼明亮的場所裡瞳孔卻……」
莫妮卡在中庭茶會和卡羅琳麵對麵的時候在她身上察覺到了一絲違和感。
在明亮的環境下,人眼通常會縮小瞳孔控製光通量,但卡羅琳的瞳孔卻仍然睜得大大的。
「請,請問,卡羅琳大人的眼睛……是患病了嗎?」
「……那個眼藥水的目的是美容。盲信瞳孔越大眼睛就看起來越大越美的笨蛋纔會不知危險使用那種眼藥水。」
卡羅琳擁有的眼藥水本來是用於檢查眼部疾病。
隻要遵守用量就不會有問題,但一旦搞錯使用方式就會變成毒藥引發幻覺和中毒症狀。
而她把這種眼藥水倒入了莫妮卡的茶杯裡。
「……那種眼藥水混合了許多東西非常苦,她本來是想在你喝紅茶苦得咳出來的時候笑話你的呢。」
卡羅琳冇有在私人房間而是在人多的中庭舉辦茶會,就是為了在眾人麵前嘲笑被紅茶嗆到難受的莫妮卡。可她冇有預料到的是,莫妮卡把這杯茶正常喝完了。
「那個……呃……雖然很苦,但冇有到喝不了的程度……」
「……你以為生物有味覺是為了什麼?
不是為了品嚐美食,是為了快速識彆出有毒物質躲避危險。」
科洛蒂婭這是在繞著圈子指責莫妮卡毫無危機管理意識,莫妮卡隻能沉默。
她的警戒心確實可能有點不夠。卡羅琳明顯對自己心懷惡意,她不該隨便喝卡羅琳端出來的東西。
據科洛蒂婭所說,莫妮卡冇法順利把毒物吐出來,所以她就讓莫妮卡喝下淡鹽水強行催吐了。
「……你剛吐過,胃裡肯定空空的。看你這外表,體重也遠比標準要輕,感覺不到你維持生命的**呢。」
「…………嗚。」
單說今天的話,冇能吃上午飯是因為要逃離科洛蒂婭。
即便如此,這種類似平時的進食量不足的批評也是以前就有的了,真是刺耳。
莫妮卡無精打采地垂下頭,科洛蒂婭還是用憂鬱的聲音說道。
「人個子越小,毒的致死量也就越低……對標準體型的大人來說不會致死的毒放到幼兒體型身上說不定就會致死了,你撿回了一條命呢。」
「幼,幼兒體型……」
莫妮卡不禁凝視起科洛蒂婭。
她身材高挑苗條,該凸的凸該凹的凹,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和莫妮卡同齡。
莫妮卡對自己的體型並冇有抱有劣等感,但和拉娜以及凱西關係變好之後,她也變得稍微有些在意自己像小孩子一樣的容貌了。
所以她暗地裡有些受打擊,而科洛蒂婭又探出身子看莫妮卡的臉。
「……哎呀,幼兒體型你怎麼了?
幼兒體型你怎麼看我看得那麼仔細,姑且提醒一下,今天就彆吃固體食物了,會吐的哦幼兒體型。」
「不,不用這樣一直提幼兒體型吧……」
「……因為我不想讓你把我當成救命恩人感謝嘛。」
科洛蒂婭的話讓莫妮卡瞪圓了眼。
這麼說起來,米達麥亞向她道謝的時候她也露出了不高興的表情。
莫妮卡自然很感謝科洛蒂婭,也想向她道謝,但科洛蒂婭這麼說並不是為了遮羞,她是真的覺得很不愉快。
「不……不想被感謝……是因為討厭我嗎……」
莫妮卡用顫抖的聲音這麼問道,科洛蒂婭便端正了坐姿。
她的臉上仍像人偶一般毫無表情,但和惡意稍顯不同的感情似乎有一瞬閃過她琉璃色的眸子深處。
「……冇有討厭你……雖然也不喜歡就是了。」
科洛蒂婭有氣無力地回答道,莫妮卡決定說出一直以來的疑問。
「那,那……你為什麼在這一週裡要跟蹤我呢?」
莫妮卡本以為科洛蒂婭也許猜到了她的身份。
在莫妮卡等待迴應的時候,科洛蒂婭就像蛇一般悄無聲息地拉近距離,在超近距離下盯著莫妮卡的臉。
「……因為你誆騙了我的未婚夫。」
「……誒?
……誒?
……誒誒——?」
莫妮卡差點失手摔掉手中的茶杯,而科洛蒂婭仍淡淡地說道。
「……同樣都是學生會成員就算了,但竟然連舞蹈練習都呆一起……不可饒恕,就連我都冇和他好好跳過舞。」
學生會成員,還有舞蹈練習。
莫妮卡從這兩個關鍵詞中率先聯想到的是米達麥亞以及西裡爾。
但西裡爾和科洛蒂婭是兄妹,那待選答案就更少了。
(難,難道說科洛蒂婭大人是……殿下的未婚妻!?)
莫妮卡的真身冇有暴露給科洛蒂婭倒是令她安心的一點。
但冇想到米達麥亞的未婚妻竟然會誤會她誆騙殿下。
要想辦法消除誤會才行,莫妮卡抱頭苦惱,這時醫務室的門開了,有兩道腳步聲隔著窗簾傳來。
「莫妮卡——!我來探望你啦——!」
「噓——噓——!
不能在醫務室裡大喊大叫。」
熟悉而又熱鬨的聲音出自格倫和尼爾。
格倫知會都不知會一聲徑自拉開簾子,大步朝床邊走來。
「莫妮卡,還好嗎!嗚哇,臉色不還是很青嘛!啊,慰問品可以送肉嗎?」
「格倫,中毒過的人吃不得肉哦。」
尼爾提醒了一下格倫,然後他注意到坐在床邊的科洛蒂婭便端正姿勢露出笨拙的笑容。
「啊,呃,科洛蒂婭小姐,你好。」
「…………」
科洛蒂婭仍是麵無表情,但她周圍纏繞的氛圍變了。
直到剛纔還飄散在附近的陰鬱懶散的氣氛漂亮地一掃而空。
看到科洛蒂婭麵無表情,尼爾有些困擾地垂下眉梢。
「呃……那個……啊,我從學生會長那兒聽說了哦,是科洛蒂婭小姐給諾頓小姐做的應急措施對吧?」
「…………」
科洛蒂婭仍是沉默加無表情二連,連一句話都不說。
尼爾不知如何是好,他慌慌張張地晃著手繼續說道。
「不,不愧是科洛蒂婭小姐呢!真厲害!」
「…………是嗎。」
在這時,莫妮卡確實看到了。
輕聲回覆的科洛蒂婭的嘴角劃起了一道非常非常小的弧度。
科洛蒂婭被米達麥亞誇的時候露出非常不高興的表情,這時她身邊卻散發出高興的氛圍。
(難,難道說科洛蒂婭大人的未婚夫是……)
「呃——那邊那位是莫妮卡的朋友嗎?
尼爾也認識?」
在尼爾回答之前,科洛蒂婭就迅速貼到莫妮卡身邊說道。
「嗯嗯,是啊……我們是朋友……對吧,莫·妮·卡?」
這還真是第一次聽說,畢竟剛纔她還對莫妮卡說不討厭她但也並不喜歡她。
莫妮卡呆若木雞,科洛蒂婭琉璃色的眸子就盯著莫妮卡瞧。
於是莫妮卡輸給了無言的壓力。
「是,是的……」
莫妮卡連連點頭,科洛蒂婭就看向格倫和尼爾說道「你們看是吧」。
「高等科二年級,科洛蒂婭·阿什利,是尼爾的未婚妻哦。……請·多·指·教。」
「誒,未,未婚妻!?尼爾的未婚妻!?」
格倫大聲叫了出來,尼爾就含糊地笑了笑。
「呃……婚約隻是雙方父母隨便定下的……」
「……哎呀,你對我有什麼不滿嗎?」
科洛蒂婭如人偶般的臉龐麵向尼爾,她的麵容本就端正,麵無表情都有一種奇特的威圧感。
尼爾繃著臉猛地搖頭。
「冇有,那個……並不是說有什麼不滿,就是我會不會配不上科洛蒂婭小姐,對科洛蒂婭小姐太抱歉了呢……」
尼爾的眼睛不停瞟向科洛蒂婭的頭頂邊。
從尼爾的視線動作裡,莫妮卡察覺到他所介意的地方。
尼爾和同年代的男生相比個子稍小,另一邊科洛蒂婭作為女性卻很高挑。兩相比較,科洛蒂婭的個頭就顯得很高了。
再加上科洛蒂婭生於名門侯爵家,尼爾卻隻是下級貴族的男爵家之子,家世上也不相稱。
莫妮卡又無話可說了,科洛蒂婭便慢慢站起來,挽起尼爾的手臂露出可怕的笑容。
「……欸,莫妮卡,我和尼爾很般配對吧?
……對吧?」
小個子尼爾和高挑的科洛蒂婭站一起身高差就更顯著了。
但聽到這低聲的囑咐,莫妮卡在做任何思考之前就迫於科洛蒂婭的壓力像小雞啄米似地點頭了。
「非,非常般背。」
「你看,我們的朋友莫妮卡都給我們祝福了。」
科洛蒂婭彷彿在暗示“完全冇問題對吧?”尼爾也隻能假笑,格倫在一旁悄聲說「壓力好大喔」。
這時,醫務室的門又猛地打開了。
凱西甩著單馬尾衝了進來。
「莫妮卡!
我聽說你被搬到醫務室來了,冇事……吧?」
凱西話還冇說完就呆住了,她傻傻地看著手挽著手的科洛蒂婭與尼爾。
然後在沉默最後,凱西一臉困惑地開口。
「欸,這是什麼情況?」
「……看了不就懂了嗎?我和尼爾的戀愛故事馬上就要開始了。」
「不不不抱歉,我看了也不懂啊。」
凱西表示傻眼,莫妮卡也隻能苦笑了。
* * *
米達麥亞走在走廊上少見地收起了柔和的笑容,這麼做更凸顯了他精緻的美貌。
大概是從米達麥亞身上感受到了一陣寂靜的怒意,走在後頭的西裡爾也麵色沉重。
米達麥亞一邊走一邊靜靜地與自己心中的怒意相對。
(……唉,麻煩了呀,我可是不隨便發怒主義。)
自己心中的怒火應該在應發之時朝嚮應得的對手,不是在這種地方胡亂髮散之物。
即便如此,莫妮卡將額頭貼在地板上的樣子還是喚起了米達麥亞久遠的回憶。
——我明明在學生會……卻冇能好好表現,對不起……
少女邊說邊顫抖的模樣與某位年幼少年重疊了。
——我明明是王族……卻冇能好好表現,對不起……
少年為自己的無力落淚,低著頭不斷顫抖等待叱責。
(啊啊,我和她果然很像……)
米達麥亞靜靜地確認這一點,然後開口說道。
「這次這件事讓我怒不可遏。」
米達麥亞平時不會說的冰冷話語讓西裡爾繃起了臉。
「已經讓主犯諾倫伯爵千金還有其他兩名女生到接待室候審了,還有……」
西裡爾停了一拍環顧四周,然後向米達麥亞耳語道。
「科爾貝克伯爵家的伊莎貝爾·諾頓千金闖進學生會室,聲稱想和諾倫伯爵千金聊聊……」
「伊莎貝爾小姐?
啊,是小鬆鼠的妹妹來著?」
「據說冇有血緣關係,關係上伊莎貝爾小姐算是侄女吧。」
「哼?」
米達麥亞沉吟一聲挑起嘴角。
「正好,那就讓伊莎貝爾小姐也同席吧。」
米達麥亞美麗的臉龐上浮現令人脊背發涼的冰冷笑容。
「好啦,就讓我們開始愉快的茶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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