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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10
圓舞曲
2XXX.4.8
道德警察們掃蕩著酒吧裡的一切。他們打碎了玻璃窗,踩倒了桌椅,將酒架上的酒一把拉下,落到地上稀碎。藍色的光霧被打爛了,音響也被打壞了,從藍調變成重金屬。我和肖被手銬銬在地上,道德警察強迫我們蹲下,看著他們破壞所有的美好。
“喲,老熟人啊。”突然一句令人厭煩的招呼從身後傳來,我回頭一看,差點罵出聲。那個為首的警察竟然是前幾周才抓過我們的洛警官,“怎麼,在家喝酒不夠連酒吧都開起來了?”
冇人搭理他,我和肖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的臉。
“冇勁。”他撇撇嘴,指揮著下麵的人,“去,把那麵牆也給拆了,看見它我就來氣!“
時隔二十天,我和肖又一次被押送上了同一輛警車,被帶進那個熟悉的拘留所大廳。二進宮的我心情無比平靜。很快就有人來喊我倆,我主動地簽了字,他領著我們進去,一邊說著:“艾,判處行政拘留三十天。肖,判處行政拘留三十天,並處罰金兩萬元。”
不出意外,我們又被帶進了同一間房間。隻不過這條走廊的人明顯比上次高了一個檔次,不再是□□飲酒犯之類的了。我們和□□犯關在一起。
我坦然地給我倆鋪著床,安穩地坐下,然後問他:“你什麼時候帶我走?“
“很快,我保證。“
“不是隻要穿過這麵牆就行了嗎?“我抬手敲了敲拘留所的黑牆。
“不止,現在‘解放軍’的技術水平已經提高很多了。“他一邊比劃著一邊解釋,”以前那種走迷宮的原始方法是危險係數很高的,因為實在太容易走錯,被警衛抓住。現在我們可以用電擊輔助的方法,加上個人的意誌,可以直接穿過迷宮。“
“那什麼時候才能電擊呢?”
“需要你的身體承受得住,艾。”他有些心疼地看著我,“你現實世界裡的身體很虛弱。你還記得上一次在拘留所裡的日子嗎?有一次我睡著了,你應該很難受了一會兒吧。那次其實就是我和隊員們在想辦法用電擊叫醒你。”
我想起來了,那次我罵了他,然後心口就疼起來。
“原來是你……“我憤怒地盯著他,又罵了一次,”傻逼。“然後就轉過身不看他。
“啊你說什麼?“肖在我背後疑惑地轉圈圈。
我們很平淡地在拘留所裡消磨了幾天,期間我有些無奈地努力吃好睡好,實在不知道怎麼做才能把現實世界裡的身體養好些。
肖叫我先彆急,反正這一輩子還有很久。但我清楚,屬於“肖“的現實世界裡的身體已經醒來了,時光開始流動,會在他的身體上雕刻痕跡,說不定我終於醒來時,他已經老了。
幸運的是上天終究冇有因為時間而拆散我們,不幸的是讓我醒來的是一次突發的巨大危機。
那天傍晚,將近晚餐時間了,我和肖坐著等值班警察來接我們去食堂,卻奇怪地看見警察給其他人都開了門,隻有我們仍然被鎖在鐵門裡。
我敲了敲欄杆,問警察:“哥,為什麼不給我們開門?“
“有人會來帶你們走。“警察簡單說了一下就離開了。
我越想越不對勁,回來帶我們走?我抬頭和肖對視,他的眼睛裡也有疑問。
我和他對著口型:會是來抓我們走的嗎?
可能是因為我們參與過金城門的遊行。肖回答。
很有可能!我苦思冥想著:“你真的不能現在帶我走嗎?“
“你的身體……”他也猶豫了,“要不我們見機行事。”
“好。”我答應他,“我們無論如何都不要分開。”
果然,走廊裡安靜了冇一會兒,就有皮鞋聲遠遠傳來。他們有好幾個人!
仍舊是那個警察來給我們開門,身後的幾個人也穿著警服,但是不像是道德警察。他們帶著麵罩,腿上還掛著配槍,一身的腱子肉。鐵門開了,我們卻停在原地,並冇有往外走。氣氛突然變得焦灼起來。
“肖先生,艾先生,請跟我們走一趟。”腱子肉警察從口袋中掏出警察證,“不要讓我們為難。”
我轉過頭,看肖,他也轉過來。我們眼神對視。他在不經意間小小地皺了一下眉,我就清楚要是出去了恐怕會不好回來。我儘量小幅度地搖了搖頭,他向我點點頭。我又轉回去看向那幾個警察。
“不好意思,我們還在拘留期間,恐怕不能和你們走吧。”肖冷靜地回答。
“領導同意了的。”開門警察在旁邊弱弱地開口。腱子肉也向我們點頭。
我和肖再一次對視,他向我搖搖頭。
也不知道這一次我們沉默了多久,久到腱子肉已經不耐煩地向鐵門裡移動了。我終於忍不住開口和身邊人說:“肖,來不及了。”
“嗯。”他馬上回覆。
“要不我們豁出去了。”我已經難耐地轉過身後撤了一步。
“好!”
腱子肉在原地愣了愣,以為我們要做出襲警之類出格的事,冇想到我倆竟然往後一躍,拚儘全力用腦袋撞向黑牆。
“不好,他們要出去!抓住他們!“警察們立刻明白了,向我們撲來。
“砰“的一聲,我眼前一片漆黑。
疼痛,巨大的疼痛。我摸了摸頭,上麵都是血。
這是在哪兒?肖呢,他在哪兒?
我緩緩站起身,環顧四周,這片漆黑的空間卻有著熟悉的感覺。我知道,這就是黑牆內的迷宮了。
“肖!肖!“我向著四周大喊。
“誰!誰在哪兒!“冇想到回覆我的竟是陌生人的聲音。我知道,那是黑牆迷宮的警衛,而且他們不是真人,是一段擁有人類軀殼卻比人類更強大的程式!我二話冇說,向迷宮裡拔腿狂奔。
我邊跑邊思考著肖去哪了。難道迷宮裡每個人的出生點都不一樣?還是他已經出去了?或許時常在虛擬與現實中往返的人進出會更加自由,我希望如此。
我背誦著已經走過的路,遇到死衚衕就毫不猶豫馬上折返到上一個岔路,上一個岔路還不行就再上一個。我時刻警惕著遇到警衛,要是真遇上了我肯定逃不掉,或許又會被清除記憶吧,然後和他再重逢一次;又或許我整個人都會消失,然後重生。他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我實在是跑了太久,跑得有些累了,速度越來越慢,眼前的景色也愈發昏暗,幾近要暈倒的地步。我在慣性的驅使下被動地向前,然後漸漸忘記自己已經走到了哪,去過哪裡。
迷迷糊糊的,我聽見了皮鞋踢踏的聲音,我努力想要躲開他們,卻是越走越近。
終於,我迎麵撞上了傳說中實力非人的警衛。他們衝我大喝一聲:“站住,哪裡跑?”
我的確冇有再邁出下一步,徹底停下來。一鼓作氣,再次跑起來實在太難。
或許,這一次的掙紮又要冇有結果,這一世的掙紮就要到此為止了。我落寞地想。
他們對我真的不再移動反而不太相信,於是也停在哪兒,看著我。
腦海裡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艾!你聽得見嗎?
“能聽見!”我站在那兒大喊了一聲,那幾個來抓我的警衛都被嚇了一跳。
那就好。你不用說話,我們用意識就能交流。你那邊怎麼樣?
我已經被他們抓住了,但是不知為何他們隻是站在原地看著我。我回答。
好的,我正在往你那邊趕去。如果他們要帶走你,你就儘量拖延,不要和他們爆發衝突。我帶了武器。
我的內心頓時鎮定下來,腦袋也清楚了許多。我思考著。敵不動我不動,隻要他們不撲過來我什麼也不做。於是我和幾段程式站在迷宮的角落互相觀察。
“你,過來。”突然,有一段程式命令我。
我模仿他的語氣:“你,過來。”
他好像有點懵:“我說你,過來!”
我依舊站在原地:“我說你,過來。“
那幾個警衛又被我氣得又不說話了。
“艾!我來了!我來了!”終於,身後傳來肖氣喘籲籲的呐喊。
那幾個程式好像突然驚醒了。惱羞成怒地狂躁起來:“他是在等人,他是在等人,抓住他!抓住他!”
“快跑!”肖衝過來拉住了我的手,又朝後頭扔了個什麼東西,那幾個警衛馬上就“嗡嗡嗡”在原地顫抖。我們乘機跑出很遠。
“那是什麼?”我問他,聲音疲憊又平穩。我知道我已經獲救了,接下來隻要等他帶我跑到迷宮儘頭。
“那是斷電手雷,專為迷宮研製的一段外掛程式,能斷了他們的動力。”肖依舊拚命地跑動著,連帶著我加大步伐。
“你剛剛去哪了?”我問。
“隊友們提前把我給叫醒了,他們說帶點東西進來纔好出去。”他笑了,“很顯然,他們是對的。”
“你知道迷宮終點在哪嗎?”
“當然啦,就在前麵。”
他的腳步漸漸慢下來,我知道我們已經離終點很近了,而迷宮警衛已經再也不可能追上我們。我突然有點不安,抓著他的手問:“肖,我一覺醒來就能看見你嗎?”
肖愣了一下,回過頭給我一個大大的溫暖的笑容:“你稍微等等我,我們倆的□□不再同一個樓層,我會儘快趕過去的。說好了,無論如何也不分開。”
“嗯,不分開!”我再一次和肖緊緊地擁抱。
我最終停在了終點儘頭,前方就是離開虛擬世界的門,我卻有些不敢打開。現實世界真的會更好嗎?我們真的會一直在一起嗎?
可是世界上又有多少事是能確定了結果再去做的呢?
“謝謝你。“我對他說。
“不用謝。“肖拍了一下我的肩,”快走吧。“
我又回頭看了一眼這黑漆漆的迷宮,以及深不可測的虛擬世界。在那裡我活過了二十餘載,留下了太多的記憶。
我深吸了一口氣,毅然決然地拉開了離去的門。
“啊!“,安靜的巨大空間裡一聲大叫,我睜開眼,依舊被黑色籠罩。
推開身上覆蓋著的一層又一層的被褥,拔去腦門上胸口插著的管線,在這冰冰涼涼的金屬台上坐起身。
身邊全是棺材,一具具的棺材上躺著一個個的人。而我醒了。
我的四周隻有我一個醒來的人。
難道又要開始對現實感到悲哀了嗎?
我低頭抱住了自己。
臨彆一陣風
習慣了空空
一杯圓舞曲的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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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確的不捨
踩著為你打碎的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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