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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還辭再度醒來，便是身上各處都泛著酸。她艱難移動著身體以從床鋪上坐起。

“咳咳…咳咳咳…”她扶床欄一手虛掩著唇促然咳起。

風寒加重了，連帶著腦袋都混沌。

幾乎是顧不得殺與不殺的事了，宋還辭拾起布被便重躺回褥上，陽光自這方寸小屋內充盈，鈴蘭正泛著點點幽香。旋即，又冥冥然睡去。

宋還辭再度醒時，房內穆然多得四五個人，皆陌生麵孔，一時她腦中清明非常。

手上多出一寸力道，宋還辭蹙眉隨之看去，一白髮老叟正一手撚鬚，為她切脈。

“這身子太虛。”老叟緩緩搖頭。

“…”謝謝您啊…宋還辭淡瞥一眼，與床笫旁幾人對視上。

“將養吧。”老叟拋下一句便於原地消失了，宋還辭怔怔看去。好在那大開的房門還能解釋一番。

“老祖近日淩空步大成，巴不得眾人皆瞧見。”一小姑娘適時解釋。隨後便湊上前來。

“你喚什麼名啊，怎得會暈在派門前…”小姑娘生的圓臉，語調又是輕輕柔柔的，旁生出親近感。

“……宋還辭。春還楚辭。”宋還辭溫和一笑。事情發展略有些怪異。“還請姑娘讓我與掌門見上一見。”笑麵之下，玄之又玄。她並未回答。

姑娘側身與同伴對視幾眼，有些犯難。

“姐姐來得不巧，怪老…掌門…今晨剛及雲遊去。”小姑娘扁嘴。

“……”“無事，可有代理人？”宋還辭笑意不減，將腰間玉牌遞與幾人。

那小姑娘身後三人湊近了，圍著那玉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遲疑神色片刻閃過，小姑娘乖乖遞迴便轉身去尋人了。

“你們彆擠在房裡。”臨出門前，探回身子還將欲與宋還辭搭話的幾人轟走了。

“來了，小師妹。”此話有用，幾人依順閉了嘴便往屋外有序退出，還帶上了門。

宋還辭麵上笑意褪去，有些生無可戀得躺回床上，望著那架子床頂部的雕花神遊，腦中正一刻不停得理著思緒。

若是直與門派核心人做交易，不可能她暈在…灌木叢中那般久都無人搭理。若非灰衣客資訊有誤那便是意不在此。

不多時門外便響起規律敲門聲。黃白糊紙映出兩人身形。

宋還辭自床笫上扶沿起身，輕拉開門，側身讓開過道。

為首女子端得素麗清雅，頷首與她見過禮。

宋還辭倒下一杯茶遞去，自女子身後瞥去一眼，卻有些奇怪原兩道人影，現下竟空無一人。

“大師兄…”陸昭然接過茶還未坐下，便覺出什麼怔了怔，微歎氣轉身便往屋外喚。

宋還辭緘默含笑，那雙眼卻是極為好奇得自門扉處看去。

被喚作大師兄的青年終是緩而現了身，清玉一般長身而立，清冷麪容淡淡，目中似從未容得他物般。

衣袂微揚，江序安輕得點了點頭便坐下了。

“…”宋還辭收回眼，含笑回禮，心中閃過一絲怪異，總覺著有些熟悉。

“已然傳信與師尊，是日應會有迴音。”陸昭然莞爾，聲似清竹流水。

“多謝姑娘。”宋還辭頷首以示謝意。

“宋姑娘喚我昭然便是，我為門派二師姐，代理掌門人實是大師兄”陸昭然如是道，說及後人是頓了一下，眉眼微忖，而後鬆開，緩緩看去身邊人

“…便是這位。”平淡語調卻硬是因停頓而顯得奇怪。

宋還辭麵色不改，理所當然直直看去那實在不容忽略的人。

無外乎那退避眾人三尺的寒氣。

“見過，公子。”

既未告名諱，又不好師兄妹相喚，便隻好折中這一叫法。

“嗯。”江序安眼睛輕顫，卻隻因風過，漠而疏離。

宋還辭眼尾輕揚，眯得更盛了些，她極為識趣得轉而與那看起來好說話許多的陸昭然。

陸昭然對視著輕笑一聲便很快結束了對於三人來說都是折磨的對話。“姑娘身子未好，便不多叨擾。”

送走二人，宋還辭卻覺著身上輕鬆許多，她捏起一顆葡萄，輕巧撕開皮便送入口中，又頃刻皺眉，麵色為難得勉強將葡萄吞下，倒吸一口氣。

幽深大殿中，暈過茶的涼涼木香平泛著靜謐。卻聽得突兀一聲。

“定是弄錯了。”宋還辭不複從前那般淡然處之的神色。她放下手中信紙，抬眸直直看去陸昭然。

高闊殿中隻二人，絮絮陽光被大多屏去，輕的一句話便迴盪了些時候。

陸昭然小幅搖搖頭以示自己亦不清楚其中原由。

“你們不識得此玉牌？”宋還辭平複語氣，她自腰間取下刻有宋字的玉佩遞與陸昭然。

信中說，她是一尋常拜入門的弟子。名字庚帖卻都對上了。

陸昭然接過，細細察看，那白玉龍扣玲瓏剔透，雙麵各刻有一字與精雕浮紋。瞧起來並非尋常人家紋樣，但確實並不有所瞭解。

“師妹先休整一番吧。應是各中出了紕漏。”陸昭然仍舊搖頭，撫袖遞還去。

師妹…宋還辭不糾結於陸姑娘自顧默認的稱呼。她抿唇，心中盤算起其中原委。

被人請送回了屋，耳邊是嘩然武劍聲，整齊如流水，隻聽得正氣淩然，她卻聽得生寒，於茶桌側暫緩氣坐下，卻是一轉眼，瞧見了那正中央被擺放整齊的素色弟子服。

“…………………”

“啊……”她如被火舌燙疼般迅疾閉上眼，扶額哀歎。

陸昭然諒及她身子還未將養完全，平日的操練，她暫且不用參與，

可弟子牌卻是當日午後便送來了。

幽蘭木雕，小巧精緻，下綴一明藍流蘇，配那米白弟子服倒是恰好。宋還辭於屋內呆了一下午。

房門緊閉，連風都不曾透進一點，終是在傍晚。

刷一聲，她此次稱得上身手敏捷，一炷香後，陸昭然房門便被敲響了。

“師妹。”門自內而開，於此同時，一股炸酥香便爭相竄出。陸昭然溫和輕笑。

“勞煩…姑娘替我將此信交與武都將軍府宋將軍手下。”宋還辭忽略陸昭然唇角的油光，雙手遞奉上一封信。

陸昭然欣然接過，二人極不匹配的稱呼似是在較勁。“必達，師妹放心。”

次日晚。

“…………”宋還辭抿著良善的笑將陸昭然送走，輕合上門。

麵上映襯著燭火搖曳慵懶的黃光，暈出一片醉色。右手卻有些使死力得將空信對摺。

她自然是…知道…始作俑者了。

“呼…”太過平靜了，宋還辭舒爾吐出一口氣，自茶桌旁坐下，溫熱茶水映照著燭光傾倒於杯中，她徐徐抿著卻是真得在品茶。

門第冷落十年的沐風門忽得迎來了一名新弟子，這訊息一經確證，便於三百眾口中皆流經了數遍。

不多說，光是那演練場，不曾多踏及從而長出荒草的丹廬殿都時而可見幾個搖頭晃腦之人。

又是尋常的早練，眾弟子聚首首於主峰上，結束了前一時辰的劍術操演，皆抓著二師姐離開的時間偷起懶。

生無可戀得垂頭頓足，與旁邊人攀談幾句，便陸續齊齊往一處望去。

宋還辭已然著了一身束腰弟子服，墨發由竹枝挽起蕩於腰際，碎髮輕掃過冷玉般蒼□□致的麵頰。

自是感受到眾人目光，穆得掃去一眼，行了揖禮。

直待眾弟子回抱劍禮後宋還辭才知自己是行錯了。

但禮亦達到了，她邁步走去隊伍最邊緣。一旁便是鬱鬱樹葉，天然的遮擋，更莫說這浩大人群擁擁。

最好渾水摸魚的地方。

宋還辭於那處站定，而後與頻頻看來的人對視微笑。頗為滿意此角落。

於自己屋舍走來也要一炷香，身上已然覺著乏了。

身旁人多少羞澀，對接上眼後便急得收回，而後與旁人擠眉弄眼。有人踟躇著欲來搭話。

“小師妹，莫慌，來師姐這兒。”橫生出那一句飄揚於空中的喚。

宋還辭呼吸一頓，抬眸往最前方那玉立身影望去。

陸昭然正殷勤探身招著手，笑容粲然，光打在她背後，暈暈然一片明媚。

“…………”宋還辭眉目含笑得迎上去，腳步虛浮。

陸昭然不知從哪拾出的一稟檀木劍，雕身細膩，木質厚實，細挑劍身倒與其他弟子手中的無異。

“待弟子劍術成熟，便可入後山選劍了。”陸昭然雙手遞來，宋還辭微仰頭看去，覺著這和藹笑於那年青姣麵上顯得過於年老，以至格格不入。

“多謝。”宋還辭輕笑點頭，依是雙手接過。

嚓，隻聽劍尖重重遝於戳地麵，滑出不規則的一條短痕。

而劍柄正被宋還辭眼疾手快堪堪握住。

“？”宋還辭感受著還殘餘於手中的一部分重量，緩緩眯起眼。

眾弟子包括陸昭然在內，齊齊望向這邊的目光中，都透露著怔愣。

些許人低頭掂量了幾下自己的玄鐵劍。

“…師…妹。”陸昭然很快回神，語調略遲。她淡笑著與神色一派瞭然的宋還辭對上眼。

宋還辭倒是如實淡淡道。“有點重。”她雙手托回木劍，依靠著劍尖杵著地將劍豎立起。

好不容易熬到早練結束，眾弟子陸續往各峰走去。宋還辭將手中代替木劍的桃木枝重紮回土壤中，拍拍手便欲回屋。卻被後頭喚自己的人叫住了。

她回首，卻是那日的小姑娘。

“宋姐姐。”小姑娘甜膩乖覺，叫得順口，幾個小跑便於身邊站定。

“瞧我疏忽，不知姑娘喚何名？”宋還辭此言卻是疏離，如初見那般謙恭含笑。

“小桃，小桃便是。”夏桃晶亮圓潤的眼尾彎彎，語調輕快。“姐姐可是要回屋？”卻不待宋還辭再開口，便先道。

“…是。”宋還辭淡笑點頭。

“怕是會被執法長老抓的。”夏桃湊近些，掩住唇於宋還辭耳邊低聲。

宋還辭下意識迴避一下卻是控製住了。就是些許不適。“門內可有何規矩？”她於空空如也的主峰掃去一眼，陸昭然將她安置好後便離開了。

“姐姐陪我去上八卦課可好。”夏桃似是抓著了機會，牽上宋還辭的衣袖，便輕輕搖起來。“我與姐姐慢慢細說。”乖巧可愛的模樣實在讓人無法拒絕。

宋還辭自是答應了，八卦課，總有歇腳地方吧，此外，她怎麼覺著這沐風門各方麵都太過閒散。

不過挺好，她亦不想多動。

可半個時辰下來，宋還辭卻悔不當初。

“小桃姑娘，這…還有…多久…啊………”她實在是爬不動了，大喘著氣整個人虛脫得靠著山石便欲滑坐下來。

後頭一同趕課的弟子奇怪得瞥了龜速而行的二人一眼，健步如飛，一息間，身影便消失在了茂密樹葉下。

宋還辭無瑕顧此，遙望那蜿蜒無儘的山路，欲哭無淚。

“還有…半個時辰。”夏桃自十幾階上竄跳下來，語氣輕鬆。

“什麼？！”宋還辭倒是顧不得甚麼禮節了，她語氣帶著哭腔。

“姐姐若是累了，我來抱著你吧。”夏桃低下身，笑語晏晏，靈動的眼於宋還辭麵前放大，有些暈乎。

“多謝，但…！”宋還辭雖是信這門派弟子武藝高強，但眼前的小姑娘個子嬌小，又是山路…

身子卻又騰空了。

這該死的熟悉感。

宋還辭下意識抓緊，卻是事先避開了頭髮。

便見夏桃步伐輕盈，瞬息便過了十幾階，身子都不帶掂量一下。

宋還辭百年不變的溫和微笑破裂了，耳根悄摸紅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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