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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申在鎮國神將和護國神象的簇擁下重回王座。
大殿內外的火焰還在繼續,並且越發熾烈、高漲,煙霧濃重、瀰漫。
但是不知為什麼,一股強大的威壓從上至下,如同水銀瀉地,無所不及、無孔不入。
所有的煙霧都被壓製下去,緊貼著地麵,流水般向四麵瀰漫,卻絲毫不敢升騰。
子申緩緩點頭。
宮人繼續宣讀詔書。
這一次,宮人變得自信而無畏。
他明白,這確實是個要命的活,但不是要自己的命。
隻要專心做事,自己不會有任何危險。
“孤與東皇太一約法三章,楚國當下及後世所有禮製,皆以此為本,以此為基!”
“一、殺人償命、欠債還錢!”
“二、傷人及盜竊者抵罪!”
“三、諸法與此相悖者廢!”
聽到這話,眾人麵麵相覷。
東皇太一管的也太寬了吧?
鬼神之流不都是好吃好喝供著就行了嗎?
哪個神會乾涉世俗中的事情?
這東皇太一不但乾涉了,還搞出一個約法三章?
隻是,這個約法三章簡單易懂,通俗好記,比之前那些繁文縟節方便多了。
當下各國,對法律的態度都是“高深莫測”。
法律並不是公開公佈的,而是既高且深。
官府拿人,說你犯法,你就犯法,哪怕你根本不知道犯了什麼法。
官府判人,說你重罪,你就重罪,哪怕你什麼都冇做。
因為法律條文、判刑依據都是當官的說了算。
《春秋左傳正義》中原文如下:刑不可知,威不可測,則民畏上也。
意思就是,老百姓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犯法,不知道這樣做會受到什麼懲罰,法律和權力纔會有威嚴,老百姓纔會畏懼官府。
直到後來,官府將一些律法以金文的形式鑄造在青銅器上,或者刻在石碑上,才逐漸發生轉變,但也僅僅是轉變。
到了商鞅變法時代,還需要用“徙木立信”的方式令老百姓相信官府言而有信。
因為在此之前,官府都是言而無信,法律條文隨便怎麼解釋。
可能張三乾了這事,冇受罰,反而得獎勵。
李四有樣學樣,斬立決。
問,就是法律最終解釋權歸官府,絕不是因為張三跟縣令有親戚。
也正因此,“楚王與東皇太一約法三章”對官員們的震動極其巨大。
這意味著天下人人知法,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隨隨便便糊弄百姓,更不能以“刑不可知,威不可測”去賣弄官威。
所有的律法解釋都要遵從“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傷人及盜竊抵罪”,有半點違背就是無效,否則大家直接找楚王或者東皇太一裁決。
官員們明白,自己手中最大的權力冇了。
但是看了一眼殿中的火光,再看一眼殿外的火光……
他們在“割肉”和“捨身”之間做出了明智的選擇。
“孤與東皇太一相約天地自然相處之禮……”
“孤與東皇太一相約眾生鬼神相處之禮……”
“孤與東皇太一相約宗親氏族相處之禮……”
宮人的聲音響徹大殿,更有大嗓門的宮人向外宣讀。
大殿內外迴盪的全都是“楚禮”。
前兩個,冇什麼好說的,都是祭祀之禮。
但第三個宗親氏族相處之禮,就牽扯多了。
尤其是王族成員,以及和王族沾親帶故的成員。
這說明新王登基後,要對王族進行改革,而改革的內容就是由此而出。
一朝天子一朝臣。
宗親也差不多。
子申起家的根本是丹陽,相較郢都宗親,還是丹陽那邊更親近一些。
今後“宗親”一詞就是丹陽專屬了,郢都這邊的宗親肯定要越來越疏遠。
再加上之前大開殺戒,從太子到眾多公子,還有其他王孫,全都被殺了一遍。
剩餘的家人、族人,一個個都惶恐不安,生怕那天喝水被嗆死。
現在“氏族宗親之禮”一出,所有人都安下心來。
失勢,卻又不是完全失勢。
雖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作威作福,但是好歹能衣食無憂,不至於流落街頭甚至餓死。
“大王仁慈!”
“大王仁慈啊!”
子申抬起手,宣詔的宮人立刻躬身行禮,等待子申發話。
“朝堂諸公、眾卿為國捐軀、為國赴死,為先王殉葬,孤銘感五內!特許其家人所屬,享氏族宗親之禮!”
聽到這裡,朝臣們再度拜倒。
“大王仁慈!”
之前眾人還想著,子申會不會藉此機會抄家滅族,將那些大小貪官的家族連根拔起。
畢竟權貴們都沾親帶故,隨便抄哪個權貴,都能牽連一大片。
就跟躲計劃生育一樣,到時候肯定有眾多避難的、躲災的、投奔的。
裝作不知道吧,萬一禍事牽連到自己怎麼辦?
大義滅親吧,以後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現在好,子申一句話安定了所有人的心。
隻誅首惡,餘者不究。
各個權貴的家族成員隻要按照“楚禮”去改造就行了。
“這個新禮聽起來很不錯啊。”
“就是,我略微思考了一下,這個新禮了不得啊。”
“家族所有成員都衣食無憂,必然會得到所有人的支援和擁護。”
“就算有人想藉此事舉旗造反,宗族的人第一個不答應!”
“是啊!”
宗族的人又不是傻子。
按照以前的規矩,封地上的一切都是領主的,而領主的一切都是子嗣的。
雖然有兄終弟及的可能,但不大。
而且,領主的兄弟多了,有親的,還有堂的。
有大房、二房、三房、四房……
各房下麵還有眾多分支。
大房的庶子過得都不如牛馬,更何況其他房和旁支。
而按照新禮,所有宗族成員基本都一視同仁。
彆說大房,就是宗主,也不過是名聲上好聽一點,每個月領的糧食和布匹還是一樣的。
這種情況下,誰會傻不拉幾的跟著造反。
“訊息傳到我家的話,估計我那些父老兄弟也坐不住。”
“完了,是衝著咱們來的!”
“大王一個‘新禮’,足以瓦解所有宗族,瓦解所有權貴。”
“而且,大王冇有強迫咱們,是咱們自發的、自願的。”
自發和自願未必。
宗主、領主肯定不願意放棄權力和財富。
但是相較整個族群成千上萬同姓,宗主、領主個人的聲音太弱了。
如果整個宗族的人聚到一起,三言兩語就能把他們換掉。
以前冇有“禮”作為依據,冇人提這個。
現在有了“禮”,誰會放棄這白花花的利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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