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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濯音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座古亭內，嘩啦的瀑布聲從亭下的懸崖傳來，往前看是一望無際的雲海，偶有山峰露出頭，往後看是無窮無儘的紅木迴廊，一棵蒼天古樹在迴廊中間生長出來，樹葉切碎陽光。

她這是死後昇天了？

她起身走出小亭子，左轉右轉，看見一座威武的大殿，她探身進去，在大殿的深處，高座之上，坐著一位身著白衣的女子，身側還有個女童侍候。

看見晏濯音，女子向她招手：“快過來。”

晏濯音穿過這皇帝上朝一般的大殿，來到女子的下方。她黑髮如瀑，簡單地搭在肩上，姿態慵懶，卻顯雍容。

“幸會，我叫牧衡。”

晏濯音後背爬上濃厚的冷意，一遍又一遍。

牧衡……不就是蕭泊悠的師尊嗎？

“您……難道是蒼澤山掌門，牧衡？”

“哦？蒼澤山掌門……嗎？”她的聲音聽起來像山中的幽泉。

“很可惜，我並不知道我是誰，我隻記得，我在這裡呆了很久很久。”

“這裡是哪？我死了嗎？”

“這裡算是在你體內，你快死了。”她嘴上還笑著。

“額……”答案過於震撼，晏濯音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這時牧衡忽然走下高台。

“但我會救活你，畢竟你要是死了我也完了。”她語氣十分輕鬆，“趁我救你的時間，來吧，我教你一些東西。”

她拉起晏濯音的手，牽著她從側門出去，拐過幾個迴廊，來到了一個紅欄杆圍起來的平台，平台下方是靜靜的湖水，桃花的花瓣在水麵漂浮。

“有時我會在這裡起舞。”她笑笑說，“時間很緊，就教你這個吧。”

她拿出一冊典籍，“這是天光水影心法第一卷，修煉的第一步，領悟吧。”

晏濯音捧著典籍，默唸心法口訣，很快，靈氣像被牽引的羊群，湧進她的丹田。

“你很有天賦，回去之後再仔細運轉吧，這些不是真正的靈氣。”

果不其然，剛剛還在經脈流轉的靈氣，瞬間就化為虛無。

“為什麼要教我？”晏濯音問。

“因為我很無聊呀。這個你也收著。”她拿出兩顆漂亮的丹藥，“這叫萬靈丹，這次你的死亡，能夠換取兩顆，裡麵蘊含了大量靈力。以後你每次來，我除了教你東西，也會用你的死亡給你換取物品。什麼東西都有哦？”

她眯起眼笑，萬千風華，“你該走了。”

她牽起晏濯音的兩隻手，俯下身和她說：“就算你想來見我，也不要隨便就死了哦？死而複生是有代價的。再會。”

晏濯音眼前景色如同漩渦般變得扭曲模糊，當她再次睜眼，聽見劇烈的爭吵聲從屋外傳來。

她手裡捏著兩顆萬靈丹，想了想塞進懷裡。

她撫摸自己的心口，那一掌的劇痛還十分清晰，但此刻心臟有力而穩定地跳動。

“薑懷禮！你太放肆！”蕭泊悠怒氣沖沖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起，接著是劈裡啪啦的脆響。

晏濯音緩慢下床，從這間小屋出去，蹲在鏤空的木屏風下，這裡是一座奢華的大殿，比她剛剛所見還要大上七八分，她正在大殿的側方，蕭泊悠坐在十二階高台上，怒不可遏地用桌上的書卷砸向地上跪伏著的人，從他的著裝和側臉來看，此人就是對晏濯音痛下殺手的中年男子。

“你是玄宮大長老，難道不知輕重嗎？竟闖入寧蒼殿想取人性命！”玄宮是寧蒼殿之下的宮殿，玄宮七長老則是掌門之下的核心組織。

“回少掌門，三年前我就在此處，感知到您帶回一人，此人渾身是魔神氣息，在我看來，應噹噹即處決，您不忍心，由我動手，是我的職責，現在才斬殺她，已是屬下失職。”他雖然跪在地上，姿態卑微，但聲音不卑不亢，字字鏗鏘。

“她身上早已冇有魔神氣息，在我看來，她更像是師尊轉生——”

“少掌門！屬下知道您難以釋懷，但您萬不可一意孤行——”

“夠了！”蕭泊悠喝道，“玄宮大長老薑懷禮，無視門規，未經允許闖入禁製，在寧蒼聖殿肆意妄為，草菅人命，罰鞭五十，禁閉三月，以儆效尤。你出去吧！”

“屬下領罰，但少掌門，這樣下去——”

“啊，你醒了？”蕭泊悠的聲音一轉，充滿溫柔和喜悅，他無視掉薑懷禮的進言，一躍跳下高台，三兩步衝到晏濯音身前，蹲下與她溫言細語：“我看見你躺在血泊中，心都要碎了，好在冇有性命之憂。你還疼嗎？哪裡難受？”

他的桃花眼水光瀲灩，眼角微紅，令人生憐，晏濯音避開眼，小聲說：“我還好，就是有點累。”

“怎麼可能！”薑懷禮原地站起，難以置信地指著她，“我明明，明明……”

“是師尊的力量守護她。”蕭泊悠站起來，冷淡地瞥向薑懷禮，“現在你還不願相信嗎？薑懷禮？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薑懷禮的嘴唇不住地顫抖，他一邊搖頭，一邊退後，連告退的話都忘講便離去了。

“你的傷是自己修複的是嗎？”他殷切地問。

晏濯音點點頭。

“太好了，一定是師尊您的力量，在保護著您，我冇有選錯！”他緊緊摟住晏濯音，長久擁抱。

晏濯音任由他抱著，心中陷入矛盾，要和他講自己遇見牧衡了嗎？

她扶著蕭泊悠的肩頭，他在微微地顫抖。

如果自己不是牧衡，隻是占據了她的身體，那蕭泊悠會怎麼做？會為了讓他師尊迴歸，將自己的靈魂驅逐出這個軀體嗎？

蕭泊悠手掌的熱量傳進她的肌膚。

答案不言而喻。

對不起。

或許我是個自私又膽小的人吧，我不敢賭。我隻能保守這個秘密，直到，直到……

她小小的手搭在蕭泊悠的頸間，脆聲地安慰：“我冇事啦。”

蕭泊悠抱得更緊了。

蕭泊悠精挑細選，從外門找了位十六歲的女孩來照顧她，名叫金多多，她麻利地收拾好東西，住進了側屋，勤快地為她奔走采購，洗衣做飯。

晏濯音很不好意思，但金多多心甘情願。

“如果不是蒼澤山接收我，我應該也在哪個宅院替人洗衣做飯，說不定已經生了兩個娃了。”

聽她講晏濯音才瞭解到，蒼澤山以拯救天下蒼生為使命，除卻斬妖除魔，也還接收並無修煉天賦的人，給予庇護，隻需在蒼澤山勞作便有飯吃，金多多便是其中一人。

“而且在這兒還能見到少掌門呢！”她滿眼泛桃花。

蕭泊悠身居高位，天賦異稟，能力出眾又風華正茂英俊瀟灑，狠狠奪走山中諸多芳心。

“不過少掌門不苟言笑，威風凜凜，我都不敢跟他講話。”她重重歎氣。

不苟言笑？是麼……這人還有兩副麵孔呢。

但蕭泊悠的固執己見她確實體會到了。

讓金多多來最大的原因，是蕭泊悠不許晏濯音走出這個院落。不論是想要修煉，還是想去山裡看看，蕭泊悠都是一概不許，明明口口聲聲叫她“師尊”，卻一點自由不給她。

蕭泊悠甚至給院落設置結界，遮蔽靈氣，晏濯音想要偷偷修煉也完全冇機會。

與此同時，蕭泊悠還從天南海北蒐集古卷，研究轉生之術，每每有所收穫，便急匆匆跑來小院，解除禁製，要在晏濯音身上做法。

“轉生之道最為艱深，師尊轉生時倉促而不完善，我尋這些法子來，隻要讓師尊的力量完全回覆，你不用修煉，就會成為天底下最厲害的神仙。”

他這樣勸說晏濯音，軟磨硬泡，每一次都誌在必得，又是搭建陣法，又是研製秘藥讓她吞服，還有直接在她體內做法……如此種種，但每一次都铩羽而歸，他如此狂熱，從不氣餒。

原以為他隻是嘗試一段時間，冇想到，一個月、三個月、半年、一年兩年……晏濯音就這樣被他關了足足三年。三年又三年，她的身體已經14歲了。

有時候看屋外青山白雲，她都覺得恍惚。

她不許蕭泊悠再喚她“師尊”，也不再對他抱有尊敬，每次金多多看她衝蕭泊悠發脾氣，都躲在牆角戰戰兢兢。而蕭泊悠等她罵完砸完，還是和以前一樣，孜孜不倦地讓她接受施法。

她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這日，金多多談話間提到：“少掌門昨日出發去慶希國皇都了，要很久纔回來。”

晏濯音忽然就萌生出要自己下山的想法。上月起，為了方便金多多進出，小院解除了封鎖，雖然一踏出大門就會被蕭泊悠發現，但現在他身處遠方，趕回來需要時間。

哪怕隻是到這座山峰山腰上看看，她也要試試。

金多多離去後一陣，她便穿戴整齊，站在大門口，鉚足勁，一口氣往前奔跑，她曾旁敲側擊地問過金多多下山路線，沿著山路尋找標識，她遠遠看到一座石製山門立在兩座巨石之上，隻要穿過它，便能離開寧蒼殿的範圍。

她滿臉通紅氣喘籲籲，一刻不停地衝出去，來到一條新的山路上。站在山崖邊，她能望見下方遼闊的山峰穀底，宏偉的建築穿插林立，高山流水、亭台樓閣，浩大階梯、悠長小路，穿著蒼澤山製式道袍的弟子三兩成對，往來談笑。

這下麵應當就是內門了。

還要往下，還要往下！她朝道路下方繼續奔跑，但她已經力竭，隻能一步步走。

忽然，身後傳來快速清脆的腳步聲，她還冇來得及轉身，就突然被人從後麵抱住，回頭一看，竟然是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孩童！

她睜著大大的雙眼，目不轉睛的仰視自己，雙手緊緊抓住她衣袍下襬。

“幼安！不可以這樣。”從山路上方，一名身著黑白道袍的女子追了下來，她長相清秀，看上去不過30歲，她走過來抱起小孩，歉意地說：

“抱歉，你是哪位長老門下的弟子？”

晏濯音後退兩步，冇有說話。

“我是玄宮二長老白曜，這是我女兒，我看你從寧蒼殿而來……我怎麼從未見過你？你是何人？”

漸漸地她眼中變得警惕，手放在劍柄之上。

“我，我是……”她驟然想起，蕭泊悠對山中隱瞞了她的存在，除了金多多和他，隻有薑懷禮、時旋清知道。她四處張望，山路上下，都有弟子在靠近，好奇地停下來看著。

“二長老，她是我帶回來的人。”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很快，蕭泊悠的手就落在她肩上。

“你怎麼跑出來了？”蕭泊悠語氣冷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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