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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狗不擋道,洛大人冇聽過嗎?”
男人的話說的狷狂不羈,嗓音平淡無波,落在當場眾人耳裡,帶著一絲上位者的不容置喙。
眾人望去,隻見一頭紅棕烈馬上,少年英姿挺拔,一身紅衣襯得身形迤邐,如鬆如柏,麵若冠玉。
那人今日主角之一,周奉京新婚丈夫,寧國公府次子,年紀輕輕便頗具盛名的中郎將陳疾。
“子由!”他身旁
一襲青衣的男子輕喚了陳疾表子。
眾人瞧去,那男子氣質淡雅,如蘭如玉,麵目清朗,眉眼間與陳疾極為相像,正是大理寺少卿陳朔,陳疾兄長。
今日情形,國公府有預料,卻冇想到洛羿竟真敢攔在此處。
陳疾性格直來直往,不願與人周旋,得罪了不少人,今日人又多,陳朔怕陳疾的話叫有心人聽去,又要去陛下麵前彈劾,這纔出聲提醒。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陳家兩兄弟關係好,他怎會不瞭解兄長心中所想,給了兄長一個安心的眼神,這纔將目光投向對麵與他爭鋒相對,守在永安街另一頭的男子。
同樣一身喜袍,卻呈現出不同風味,帶著文人書生的雅氣,正是另一位主角,今年新科狀元洛羿。
“中郎將話何必說的如此難聽,都是迎親回府,大喜的日子中郎將也要以權壓人嗎?”
洛羿挺直背脊,麵色不懼,直直迎上他的眸光,言語間似有似無的指責他仗勢欺人。
陳疾眼尾一挑,唇角溢位一聲冷嗤,還未來得及發難,就被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打斷
“有完冇完了,困這半柱香了,再晚些吉時可就過了。”
那聲音略沙啞,帶著幾分怨懟之氣,引得眾人麵麵相覷,尋找聲音來源。
還是陳疾先聽出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側眸回望自己身後的喜轎。
是了,那道聲音正是從國公府喜轎傳來到,裡麵坐著的正是中郎將得新婦周奉京。
人群中一陣唏噓,“不是說是個飽讀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才女嗎?怎麼脾氣這般大!”
“誰知道呢,本就是個二嫁女,說不定就是因為這牛脾氣,才被狀元洛羿休妻了。”
午時才過,日頭還未偏斜,依舊炙烤難耐,又在此處堵了半柱香時間,眾人都有些魂不守舍,被她這一嗓子喚回半分魂魄來,又開始躁動起來。
車外的議論毫不遮掩的落進了周奉京耳朵裡,她冇忍住對著空氣翻了個白眼,她分明是為何他們這群吃瓜群眾考慮,還落不到個好處,狗咬呂洞賓!
事情說來簡單,就是寧國公府和淮陽侯府兩家婚期撞在一起,如今又在永安街相遇,原本也不是什麼大事,換作平常雙方互相先謙讓幾句也就過去了。
但這兩家迎親相撞實在尷尬,其一是因為這中郎將迎娶的周奉京不是旁人,正是新科狀元洛羿的先妻。
其二,便牽扯到這兩家在前朝後宮裡的糾葛,陳疾的姑母是如今代掌中宮的曹貴妃,可謂是盛寵有佳。
洛羿雖不及陳疾出生名門,官職亦不比中郎將,但他的新婦身份卻不低,正是淮陽侯的獨女溫婉。
淮陽侯乃當今太後的親弟弟,是聖上親孃舅。
宮內,溫太後與曹貴妃本就互相不對付,朝中陳,溫兩也早已是政敵,所以誰來讓便是個值得琢磨的問題,這才堵在此處不得動彈。
旁邊的阿玉瞧見姑爺麵色不虞,隻匆匆撇了一眼,便移開目光,湊近喜轎,小聲勸阻周奉京:“此處人多嘴雜,姑娘慎言!”
周奉京懶得理這些,扯了頭頂的紅蓋頭,露出一副皎容月貌,略施粉黛便已是天香國色,一對入墨寶的鳳眸裡淬著幾分火氣,緩了緩氣:“你去告訴冰塊臉,半柱香之內還在此處不動,我立刻下轎子打道回府。”
“姑娘!”阿玉輕嗬一聲,又怕自己聲音引來周圍人側目,輕輕掃了一眼見無人瞧過來,這才鬆了口氣。
也不知怎地,她家姑娘自從尋過短見之後,就像是打通了什麼任督二脈,什麼話都敢說。
“快去!”周奉京不知她心中所想,隻稍微端了斷端聲音,小聲催促著。
拗不過她,阿玉隻得走過去抓了個陳疾的近侍,她可不會傻到把周奉京那大逆不道的話原封不動的傳達,隻說她家姑娘怕誤了吉時,請中郎將想個法子繞過去。
聽著阿玉步子走遠,周奉京這才忙不停的重新將蓋頭蓋回原位。
這前任與現任的修羅場就到此為止!
話傳到陳疾跟前,他眉頭微蹙。
這丫頭倒真不像是傳言裡的溫婉嫻靜到淑女,相熟不過數月,威儀做派跳脫的不行,是個說到做到的主。
陳朔看了眼弟弟,心中也有思量:“弟妹說的不錯,冇必要在此處同人爭執,耽擱了時間。”
陳疾點點頭,眸光幽幽望向洛羿,卻發現這廝眼神壓根冇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了後麵的喜轎。
他長眸微蹙,淬著寒意,他猜測的不錯,這廝就是故意將婚期選在同自己一天的。
如周奉京所言,在此耽擱了不少時間,陳疾的耐心早就消磨殆儘,如今又瞧這廝虛情假意的模樣,尤為厭惡。
“洛大人,家弟吉時耽擱不得,能否請洛大人行個方便,讓我們先走。”
陳疾還冇來得及開口,旁邊的陳朔已經對洛羿喊話,他隻得壓下心裡不忿。
洛羿收回望向國公府喜轎的目光,臉上笑意連連,“少卿大人客氣,洛某也不願在此耽擱時間,隻是中郎將這副樣子卻不像是求人辦事的,洛某不想讓。”
“洛羿,你我往日無臭,近日無怨恨,究竟為何與我為難。”
看不慣他這副小人模樣,陳疾直截了當的拆穿他。
洛羿臉色閃過一絲不悅:“中郎將這話是說洛某故意在此堵路了?”
“不是嗎?”
“你府距離淮陽侯府一座坊,來去不過一個時辰,卻與我在午時相遇永安街,難道不是你故意繞城耽誤了行程?”
陳疾懶得看他這副裝腔作勢的樣子,當即拆穿他。
“這洛狀元難不成真是對周娘子餘情未了,故意在此堵路。”
“話說,淮陽侯府的隊伍確實繞城了,我今早去西市買菜聽見鑼鼓響了。”
陳疾的話很快在人群立引來躁動,看向洛羿的眼神也透著一股狐疑。
洛羿一向溫潤的麵色變了又變,拽著韁繩的手緊了緊,勉強壓下去心中不忿。
“中郎將此言便是篤定洛某是故意的,那洛某無話可說!”
分明是自己戳破了他那些不上檯麵到手段,自己心虛,還擺出一副陳疾為難他的模樣,當真令人厭惡。
他又想起方纔洛羿盯著自己喜轎的眼神,心生不悅。
明明為了攀高枝,放棄了成親不過一年的妻子,將一個女子置於現在的尷尬處境,如今卻還要裝出一副情非得已的模樣,令人作嘔!
他本不願同這等偽君子打交道,就算在朝堂上也隻當是普通同僚,偏這廝不如他意,仗著淮陽侯府做倚仗,故意在此與他杠上。
他自己厚臉皮無所謂,但陳朔的話並不無道理,周奉京本就在風口浪尖上,現下再爭論下去,隻會對周奉京不利。
思及此,他不再同洛羿僵持,一揮手打算直接壓過去,他不信洛羿這廝敢攔著。
冇走幾步,“子由,你看!”
不想下一刻,陳朔攔住了他,眼神示意他往前看,淮陽侯的迎親隊伍後迎來一陣馬蹄疾馳。
來人在洛羿身後勒停了馬,俯身在洛羿而耳前說了什麼。
隨後出現了誰也想不到的畫麵,洛羿帶著人竟是先讓出了永安街。
眼前這狀況,兄弟兩都有些困惑,陳疾不由得眉尾一挑,心底由衷發問這是鬨哪樣?
他未來得及問,洛羿先開了口,朝著他的方向拱手一禮:“中郎將,方纔多有得罪,還望中郎將海涵,不過中郎將吉時將到,不可耽誤,請中郎將先行!”
可那神情分明是被逼無奈,還有幾分忿忿不平,他頓時便想明白了。
洛羿是不敢在此刻與他正麵起衝突,必然是淮陽侯府有人故意為之。
如今,見永安街這番場麵脫離他們掌控,怕事情鬨到捅到陛下耳朵裡去不好收場,這纔派個小廝來打圓場。
小人做派,實乃登大雅之堂!
陳朔是個圓滑又沉穩的,雖猜中了些許門道,但對方已然退讓,實屬冇有必要再起爭執,平白落了人話柄,遙遙向洛羿拱手示意:“多謝洛大人想讓!”
“淮陽侯府的戲台夠大,陳某領教了!”
他冇說完,身旁的陳疾冷哼一聲,他素來最討厭就是這種黨派之爭,牽連家人,當即便不客氣回懟了過去。
陳朔:……
洛羿臉色霎時一白,想起那近侍的話,轉瞬換了副笑顏,“中郎將若心中不痛快,洛某改日登門賠罪……”
“不必!洛大人若真有心,日後見了我繞道而行便好”
陳疾說完,不願再同洛羿多分辨一句,連眼神都不願意分他一點。
他既然願意讓,陳疾樂的清閒。
陳朔衝洛羿一笑,也不再多說什麼。
就在周奉京耐不住性子,正要發作時,身下馬車動了起來,連帶著車外的鑼鼓也重新響起來,一切恢複正常,仿若剛纔發的事冇有發生一般。
眾人傻眼,這就完了?說好的修羅場,你爭我鬥呢!
洛羿看著寧國公隊伍走出永安街,眼神晦暗不明,他和阿韶情投意合,卻不想家中老母百般看不慣愛韶,處處刁難。
他原以為等他中了狀元,改變家中現狀就可以讓母親迴心轉意,卻不想母親更是變本加厲,竟逼著他同阿韶和離……
阿韶原本是不想的,不管艱難萬險也要同他在一起,是他自己猶如寡斷,害阿韶死心,這才轉嫁他人。
他今日不過是來親眼送送她,她知道中郎將是個什麼人,世家公子出來的,那個不是擔負著家族興榮。
他這樣的人怎會娶阿韶一介商賈之女,不過就是為斂其鋒芒的計策,等將來厭了棄了,不知道如何對待阿韶。
他今日來一為送送他,二也是想為阿韶撐腰。
冇想到,中郎將竟真是這般目中無人,高高在上的樣子實乃令人厭惡,他不僅為阿韶擔心起來,轉頭往向那喜轎。
從前滿心滿眼是他的姑娘卻不肯見他一眼。
方纔淮陽侯府送信的人告訴他,淮陽侯讓他為中郎將讓道,他心中羞憤不已,但他們之間的差距,他還無法與之抗衡,隻能依言。
他也清楚知道,這一讓,他的阿韶,自再也不屬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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