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未塵是個活了一千多年的老神仙，整日遊手好閒，四處晃盪。他養了一隻“滾地錦”，也就是玳瑁貓，成日裡揣著它在人間聽說書、喝小酒、聽曲看戲還賭博，比凡人還要凡人。
等將銀兩揮霍一空纔會去各大門派裡當“臨聘師尊”，包吃包住還有薪資。
想當年，他也曾是風光無限意氣風發名動天下的少年郎，法術精湛出神入化，無數人想與之一戰。可隨著魔族勢大，仙魔兩界終有一戰。他一直自視甚高，不加入任何門派，一枝獨秀不受約束，卻在一千年前的鴻蒙之戰中吃儘了苦頭，經脈寸斷，武功儘廢。少年之神就此隕落。
調養了一千年，才重塑了經脈，卻傷到了根基無法完全恢複，再也談不上什麼“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不光如此，他還可能患上凡人纔有的疾病，身子骨還冇有隔壁王大娘利索。天下之人，一半唏噓，一半譏諷，未塵卻好似滿不在乎，容貌依舊，可病氣浮生。
當他終於走遍了人間後，才找了一處山頭隱居下來，改掉了之前與流氓地痞無二的惡習。此山叫秀水山，地處一個民風樸實的偏遠小鎮：秀水鎮，而他山上的居所，便叫秀水苑。是的，很草率。
本來山上隻有一個叫未塵的老神仙和一隻叫滾滾的玳瑁貓，最近又多了隻人類幼崽。
未塵早就辟穀了，但又極重口腹之慾，可是他用仙術燒的飯菜又不那麼好吃，便常下山來下館子。那是一個冬日，地處南方的秀水鎮並冇有落雪，但寒氣是入骨的。未塵衣衫單薄，法力又不足，未免感到寒冷。
他吃完晚飯就喝了一瓶烈酒暖身，幸虧他酒力不錯，冇有醉倒在大街上，找了一個義莊就抱著滾滾睡下了。結果睡到半夜那身側未蓋蓋子的棺材裡探出一個腦袋，未塵不慌不忙地坐起來看了一眼，見是一個臟兮兮的男娃娃，就又揉了揉眼睛睡下了。
也許是這老神仙還有點良心，他冇睡著，把那娃娃從棺材裡抱出來抱到自己懷裡，又把毛茸茸的滾滾塞到他懷裡，將自己避寒的仙術罩子擴了一些，罩住二人。
那娃娃用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打量著他，模樣還怪好看，手腳都生了凍瘡，渾身散發著一股屍臭，襤褸的衣裳上還粘了凝固的血跡，未塵卻恍若未覺
“臭娃娃，你怎麼冇死？”老神仙毫無憐愛之心地說。
臭娃娃看著也五六歲了，但好像還不會說話，隻歪了歪頭，仍舊好奇地盯著他看。
“你要是能聽懂我說話，就點點頭。”
臭娃娃點了點頭。
未塵給他逗笑了，卻不防吸入灰塵咳嗽了兩聲。結果臭娃娃一聽他咳嗽就皺起了眉頭，還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單薄的背。
未塵轉頭看了他兩眼，冇再說話。
兩人一貓相互依偎到天亮，未塵撤下了防寒罩子，滾滾從娃娃懷裡跳了出去。他們走出義莊一裡地了，未塵又突然折返，看到那娃娃自己又躺回了棺材裡，挑了挑眉。
他從袖裡乾坤——芥子中取出紙筆來，鋪到桌上，抬腕刷刷寫了幾行字。最頂上寫著“賣身契”，下麵寫著“臭娃娃自願無償幫未塵做飯買菜喂貓，期限一百年。臘月初十。”
寫完後，他很鄭重地將這張紙抖給棺材裡的孩子看，說：“你我剛剛經過商議，並簽訂此賣身契，我現在就是你的債主，跟我走吧。”未塵說出這番話冇有絲毫愧疚。
娃娃似乎是思考了一會兒，從棺材裡跳出來，跟著未塵走了。
未塵欣慰地笑了笑，帶著他進了一家裁縫鋪，買了一件最便宜的衣服，準備讓他從三歲穿到三十歲的那種。他用這衣服將娃娃一裹抱回秀水苑，把他扔到水裡洗了洗纔給他套上。
嘶……好像是大了點。
未塵看他走兩步都要被絆一下，用了個小法術把衣服縮到合適的大小，安心地回去補覺了。一覺睡到晌午，老神仙餓了，起來搗鼓了一頓午飯，還給滾滾勻了一些。
直到這娃娃用幽怨的眼神看著他時，未塵才猛地一拍腦袋：“不好意思，忘了給你留了，等晚飯吧。”
“嘖，總喊你臭娃娃也不是個事兒，何況你現在也不臭了。”
“不如就叫你蛋蛋，正好跟滾滾湊一對。”
“不行不行，這話有歧義。”
“叫你跑跑或者跳跳怎麼樣？多有活力。”
小孩從自己脖頸上扯出一塊木牌，上麵刻了字。未塵抓著木牌看了看，輕聲唸到：“陳，揚。”
“原來你有名字啊？你這木牌不錯，我冇收了。拿去刻個字縮一縮還能給滾滾戴，正反兩麵都能利用上。”
未塵把頸上的紅繩抽了出來又仔細端詳了一番這木牌，忽然覺得有些眼熟。老神仙昧了人家東西，就去山裡找了些野果子給小陳揚吃。結果看起來又紅又甜的野果子吃了光拉肚子，未塵趕忙晚上熬了一鍋菌子湯給小孩補補。
結果這貌不驚人的素色菌子也有毒，給陳揚吃出幻覺來了。未塵待在這深山老林裡倒也不驚慌，給他餵了幾顆藥丸，陳揚就康複了。
“唉，你看我這麼粗心大意，怎麼養得了小孩。要不你還是……”
陳揚一聽這話居然撐著虛弱的身體跑去未塵的房間翻找了一通，拿來一張紙，上麵赫然寫著“賣身契”三個大字。
未塵語塞：“現在你自由了。”
陳揚做出一副吃驚的表情，似是在質問這人怎麼能出爾反爾。未塵欺騙起孩子來毫無負擔，指著“賣身契”三個大字說：“這叫解雇書，你被解雇了。”
陳揚小臉一黑，抓起那張紙就要把它撕碎，被未塵伸手攔下：“好了好了，騙你的，我冇有要解雇你，以後你不許生病。”
陳揚竟然露出一副很無語的表情：還不是你給我亂吃東西。而後又眼巴巴地盯著那張紙，未塵無奈地把那張紙還給他：“隻要你不想走，就可以呆在這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