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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起,細雨纏綿,一夜過後無相山上露水掛上草葉,野外的空氣中透露出泥土的濕潤。
江蕪隱蔽在半人高的草叢中,屏氣凝神,透過半指寬的縫隙密切關注著不遠處的綻放一半的花苞。
淡紫透明的巨型曇花藏在淺白的的花林中,薄如蟬翼的花瓣隨著微風輕擺,甜膩的香氣順著空氣綿延而來,勾的同樣也在蹲守曇花的巨熊垂涎三尺。
江蕪不動聲色地揉了揉鼻子,壓下想要打噴嚏的**。
“阿蕪,等會兒我一把那熊引開,你就立刻衝出去。”
清脆的童音順著心神契約在腦海中響起,巴掌大小的白狐縮成一個圓滾滾的毛團貼在江蕪腿邊,毛茸茸的小臉上無端顯出幾分認真嚴肅。
“好。”江蕪牢牢盯住那一花一熊,眼都不眨地迴應道。
空氣中的香氣越發馥鬱,無孔不入地順著毛孔浸透身體,在香氣達到頂峰的一刹那,白狐離弦之箭般射了出去。
巨熊一直焦躁的來回踱步,它在此地不知守了這幽曇多少年,此番花開,巨熊警惕非凡。
白狐直奔幽曇而去,巨熊還冇來得及欣喜花開,便被這不長眼的狐狸激怒,足有三四個狐狸大小的巨掌攜著怒氣狠狠拍下。
白狐險險避過熊掌,仗著身子靈巧開始多番挑釁,巨熊幾次欲摘花都被強行打斷,一時間氣的兩眼通紅。
有白狐刻意引導,巨熊終於意識到不解決這隻臭狐狸它就彆想摘到花,果然撂下追著白狐向密林深處跑去。
一狐一熊的身影消失不見,江蕪見四下重歸寂靜,連忙躍出草叢三兩步跑到幽曇處。
徹底綻放的晶瑩花朵透露出清水般的質感,靈光四溢,施施然搖曳著。
蒼骨幽曇,地階上品靈花,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正好適合她這中毒後的經脈於毒。
靈花嬌貴,蒼骨幽曇更是箇中翹楚,花期隻一晝夜不說,如果想儲存必須連根帶土挖走,不然便要立刻枯死。
江蕪半點不敢耽擱時間,雙手並用,開始刨土。
蒼骨幽曇個頭比普通曇花大的多,根也藏得深,根係在地底交纏蔓延了接近一米,江蕪竭儘全力運轉靈力,也不過堪堪挖出三分之二。
“阿蕪,這熊可能快開智了,似乎發現不對要返回,你快。”
心音中傳遞來的聲音隱隱焦急,四周風聲獵獵,儘管白狐竭力保持平靜,江蕪也能從急速消耗的靈力看出它此時壓力不小。
若那熊開智成妖獸,他們這點小伎倆很快就會被髮現。
江蕪死死咬住牙,用力揮出一捧土,額角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如雨落下,“能撐多久。”
“三分鐘。”
“足夠了。”
靈力接近告罄,經絡中湧上細密的疼痛感,江蕪十指包裹在泥土中,與殷紅的血液混合在一處,透出噁心的腥氣。
快一點,再快一點,強忍著手指劇痛,江蕪將完整露出整個根係的幽曇從土地中一把拔出,轉過身撒腿就跑。
巨大瘋狂的咆哮聲同時從身後響起,大地隨著巨熊的跑動瘋狂震顫,落在江蕪心上,幾乎與江蕪的心跳共振。
心音中的聲音不知為何消失了,白狐似乎在朝另一個方向急速狂奔,江蕪靈力徹底見底,艱難地邁動腳步,溫和的風伴著青葉化作利刃,在臉上刮出一道道紅痕。
熊的怒吼聲越發近了。
江蕪心神一震,身子一偏險險避過帶著殺意的熊掌,整個人隨之失去平衡。
電光火石中,江蕪隻來得及將幽曇護在心口處,便在天旋地轉中重重摔下山坡。
“阿蕪!”
赤紅的熊目中怒火滔天,巨熊在江蕪緊縮的瞳孔中一躍而下,狐狸尖銳的嘶叫聲響起,江蕪猛地閉上眼。
“孽畜,休得傷人。”
用儘全身力氣揮出的匕首穿透白衣,深深紮進來人的骨肉中,皮肉綻開,鮮血一滴一滴落在江蕪眼睛中,世界轉瞬變為詭譎的猩紅。
蜿蜒的血液順著臉頰留下,江蕪朦朧著眼,隱約看見有人提氣躍起,向那巨熊斬出氣撼山河的一劍,煌煌猶如日暉的劍氣交纏,悍然撞上咆哮著衝鋒的巨熊。
一劍斬首。
空蕩蕩的脖子噴出血柱,龐大的獸軀轟然倒下。
江蕪仰著頭,和巨熊飛起的頭顱對視,碩大的獸瞳在半空中漸漸失去亮光,死不瞑目。
江蕪呼吸一滯。
狂風乍起,純白的巨獸迅疾而過。白衣染血的青年停下劍勢猛然轉頭,身後草坪空空蕩蕩,隻看見數根白毛懸浮在光影中。
同一時刻,天穹之上,有白色的虛影隱冇在雲層中一閃而過。
江蕪一頭栽進巨獸柔軟的背毛中,猝不及防之下啃了一嘴飛毛,白色的絨毛受驚揚起,落了江蕪一腦袋。
“小白,你這掉毛的情況好像越來越嚴重了。”
小白最聽不得彆人說它掉毛,聞言頓時惱羞成怒:“都賴你,要不是怕你丟了小命,我著什麼急!”
江蕪無言地揮開眼前再次炸開的白毛,十分不解:
《山海經》是怎麼放心把小白放出來的?
慢吞吞地架起身子坐好,江蕪掐著蘭花指撚起衣袖上沾的白毛,輕吹一口氣,看著飄遠的絨毛若有所思:“剛剛那人是你引來的?”
“不算吧。”小白蓬鬆的大尾巴甩了甩,氣呼呼地否認道,“他本來就在附近轉悠,像是在找什麼,看見我就主動跟著來了。這人修為不低,可能也是來奪蒼骨幽曇的,回去以後我們趕緊把花吃了,免得夜長夢多。”
江蕪點頭,閉目抓緊時間調息靈氣。
小白速度極快,隻用了一炷香時間便從外山趕了回去。
小院裡一派平靜,和江蕪出門前冇什麼分彆,或許是主人疏於修剪,草木茂盛之中透出肆意生長的勃勃生機。
自從江蕪正式踏入道途,她這蘅蕪苑便遣走了全部下人,平日裡隻有他們這一人一狐。
藉口都是現成的,現在滿府上下誰人不知,大小姐大病了一場後不見外人,需要靜養。
這到方便了她。
江蕪囑咐小白看好房門,在屋子最裡的軟榻上盤腿落座,取出藏在懷裡的蒼骨幽曇。
幽曇在江蕪懷中冇少被擠壓磕碰,弄的江蕪滿身土灰不說,自己也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蔫了吧唧。
輕柔地捏著已經蜷曲的花瓣,瞧見蒼骨幽曇周身靈光暗淡,江蕪心下喟歎,心知這藥效怕是要打折扣。
事不宜遲,江蕪利落地揪下花瓣,甫一離開根莖,花瓣便開始泛黑破碎,江蕪果斷掐訣用靈力將其包裹住,再一口吞下。
甫一入口花瓣便轉為清潤的液體,味道嚐起來像是花香味重的蜂蜜。
花液順著喉管一路滑落,經脈上密密麻麻的裂紋有了滋養,開始緩慢地癒合重生。
江蕪五心朝天,專心控製靈氣走向,保證花液被靈氣裹挾著走過每一寸經脈。
地階上品靈花足夠一個金丹後期的修士使用,江蕪如今才練氣中期,若不是靜脈破碎嚴重,她能被蒼骨幽曇裡的靈氣撐爆。
即使如此,江蕪仍然用了一天一夜吸收轉化。
是日,天光乍破,小白已經無聊地甩尾巴自娛自樂,忽然注意到江蕪睜開了眼睛。
“你醒啦!怎麼樣怎麼樣,效果如何。”小白狐興奮地跳進契者懷裡,急忙問道。
白狐腹部溫熱柔軟,江蕪寒意入體,不由得抱緊了小狐狸。
“藥效失了部分,冇完全好。”
江蕪語氣沉著,像是從前冇將希望全盤寄托在蒼骨幽曇上一般平靜。
小白沉默,尾巴無力地垂下,“是我冇用.....幫不了你什麼。”
江蕪揉揉喪氣的狐狸腦袋,把小白舉到眼前,平視著小狐狸尚且純真的眸子,彎著眼睛說道:“往好處想,開啟下一頁所需的靈氣已經接近完滿,我們很快就要有新夥伴了。”
青丘的小太子,換算到人族的歲數今年不過七八,已經做的很好。
若不是天降機緣,引她入了道途,她江蕪在未來將會因為這毒身體破敗。堂堂鎮國公府嫡長女,聖上親賜的三皇子妃,最後卻落得個客死異鄉的結局,連帶著母親也驟然病逝。
如今這樣,已經是蒼天垂憐,江蕪知足。
小白瞧出她心情不錯,吸吸鼻子,重重地點了點腦袋,剛開口要說話,狐狸耳朵突然機警地豎了起來。
“阿蕪,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外麵傳來“篤篤”的叩門聲,門外侍女聲音清脆,高聲喊話道:“大姑娘,夫人請您去前院一趟。”
母親?
鎮國公府大夫人沈氏是江蕪親媽,平時最心疼她,早就免了她這幾月請安。
江蕪與小狐狸對視一眼。
這是出什麼事了?
“冇什麼事兒。”沈氏瞥了一眼抱著白狐的女兒,臉上依舊笑盈盈的不動聲色,心下微沉。
早時那道長說鎮國公府內有妖氣,沈氏是不信的。她治家嚴格,自認從無疏漏,哪裡來的妖物作祟。
直到那道長問出,家中是否有人無故生病,或是性情大變,沈氏這才微微變色。
她獨女江蕪,之前莫名病重,甚至危在旦夕,在太醫紛紛搖頭時又莫名其妙好了起來,醒來以後便開始躲著人。
沈氏愛女如命,當然不會懷疑女兒是妖祟,但她怕是什麼東西害了她女兒,才致使女兒險些喪命。
比如,那隻突然出現的白狐狸。
白狐此時正乖乖蜷在江蕪懷中,一雙靈氣四溢的狐狸眼卻左轉右轉的四處打量,瞧得沈氏膽戰心驚。
沈氏壓下心中驚異,笑得十分勉強,“孃親擔憂你身體,又新找了位大夫,據說是有真本事的,一會兒翠珠陪著你,去偏房找大夫瞧瞧。”
什麼亂七八糟的。
江蕪皺眉,不曉得母親在打什麼主意。
但江蕪在長輩麵前一向溫柔乖巧,看出沈氏神思不屬,還是行禮稱是。
見女兒似乎冇有懷疑,沈氏驟然鬆了口氣,給翠珠使了個眼色,讓她趁著現在趕緊把江蕪帶過去。
江蕪抱著小白,跟著翠珠往西廂房走,步履越走越緩。
沈氏今天的目光,似乎總落在小白身上。
【小白,你馬上找機會跑走躲起來,除非我找你,不然不要露麵。】
小白正興致勃勃地打量四周,解開封印出來後它就一直和江蕪蝸居在小院子裡,還從未仔細看過國公府。
猝不及防收到江蕪傳音,小白瞬間炸毛。
西廂房已經近在眼前,翠珠上前敲門,江蕪不動聲色地安撫驚慌的小白,忽然高聲驚呼,“小白,你要去哪兒?”
江蕪話音剛落小白便齜牙咧嘴的揮舞尖爪,發狂一般地掙脫開環抱著它的江蕪,往遠處奔逃。
翠珠滿麵驚色,正欲尖叫,一陣氣流猛然衝開房門,穿著藍白道服的青年飛身而起就要去追。
江蕪見狀,果斷攔在對方麵前,一把抱住僵硬的男人,為小白拖延時間。
二人之間的距離拉近,貼近堅硬發燙的身軀,江蕪聽見了男人驟然失序的心跳聲。
小白應該已經跑遠了。
江蕪正準備與男人拉開距離,忽然摸到一些和周圍觸感不同,層層疊疊的異物,頓時警覺地停下動作,鼻子微微翕動。
血腥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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