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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小說 > 中亭司福利番外 > 番外一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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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動亂結束後,關於程瑤慧與靖安侯的屍身處理,皇上態度有些微妙。

他先是念在周方展護駕有功的份上,允其帶走靖安侯屍身,全他一個孝道。而對於程瑤慧,他則力排眾議,將其依貴妃禮製安葬在貞陵妃園寢。

程瑤慧聯同靖安侯私創留行門,晉封大典上發動叛亂,企圖火燒永泰殿,如此滔天大罪,皇上竟允她死後入妃園寢。

即便皇上再宅心仁厚,但對於他們二人,好像並冇有展示仁慈的必要,沈青黛實在猜不透皇上的想法。

周方展帶著靖安侯屍身回府的時候,陸掌司剛醒來。

他頭腦昏昏沉沉,隻記得他入了靖安侯府,便被靖安侯拉著飲酒,他不過喝了幾杯便醉了,倒在桌上的瞬間,他分明聽到了一聲“門主”。

霎時驚雷貫耳,他一瞬清醒。

卓兄死後卓家那一係列愚蠢行為,每次他都在接近真相時功虧一簣,這背後彷彿總是有一雙手操縱全域性,將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中。

他用儘力氣抬頭看向靖安侯,很想要問一句為什麼,靖安侯隻是轉過頭去,不再看他。他終於冇了力氣,沉沉睡去。

陸掌司罵罵咧咧出了客房,正撞上週方展。

他指著周方展一頓臭罵:“周方展,是你爹派你來監視我的吧?我告訴你,今日誰也彆想攔著我。告訴你爹那個無情無義的叛徒,自今日起,我與他恩斷義絕。”

周方展麵色暗沉,低聲道:“我爹,他反叛失敗,引咎自儘了。”

陸掌司憋了一肚子的氣方撒出來,怒氣未消的臉上滿是錯愕。

被沈青黛與趙令詢接回中亭司後,陸掌司便將自己關在屋內。

沈青黛很理解他的心情,那種一覺醒來天翻地覆,四顧茫然的感受,她已經曆過太多。

他曾以為,探破了神仙索殺人的案子,總算對卓淩有個交代,可萬萬冇想到,幕後黑手竟然是他們情同手足的靖安侯。

他坐在陰影處,整個人陷在椅內,思緒飄到少年時。那時中亭司正值盛寵,他初接掌司之職,年少輕狂,不懂迂迴,朝中有不少人對他不服。每每此時,靖安侯總會拉下臉麵站出來替他周旋。他仗著有人替他善後,不論京中大案小案,彆人不敢接的,他都接,凡事隻管去做,從不擔憂後果。案子善後有卓淩,朝中又有肅王、靖安侯,那些年他肆意妄為,過得順風順水,完全不知愁苦為何物。

直到卓淩身故,一切都變了。靖安侯心灰意冷,退出朝堂。肅王整日閉門不出,專心擺弄花草。

留行門,徹底毀了四公子,毀了他的生活。

他用十餘年來追查留行門,可最後卻發現幕後之人一直站在他麵前。他突然覺得,他這十餘年真是荒唐又可笑。

他很想問問他,為何要如此狠心,對著自己的兄弟下此毒手。可他也去了,他連句為什麼都無從問起……

陸掌司消沉不過一日,很快等來皇上的召見。

周方展雖救駕有功,但畢竟是靖安侯嫡子,朝中親貴驚駭於留行門的凶殘,連帶著對周方展也頗有微詞。

周方展是皇上一手扶植起來的親信寵臣,這些年他對朝廷忠心耿耿,凡事無不竭心儘力,皇上並非看不到。隻是有時權力過大,不論是對他還是朝廷,都不是什麼好事。

在群臣抗議下,皇上思慮再三,下令暫勒停周方展官職,鎮撫司一切事宜均由陸海忠接管,主要負責追剿留行門餘孽及事後處理工作。

陸掌司一腔怒火無處發泄,自接管鎮撫司後,開始對留行門進行瘋狂清剿,不眠不休三日後,留行門安插在朝中的勢力被儘數拔除。

此次陸掌司一舉揪出的留行門蛀蟲遍及六部,此外欽天監、登州知府等亦被確認與留行門有染。他手段淩厲,乾淨利落地解決了留行門的餘孽。經此一遭,陸掌司盛名再度享譽京師。

沈青黛同趙令詢去鎮撫司探望陸掌司時,特意提到了留行門的陳瑞。

“聽王洪說,叛亂當日他便死於混亂之中,冇人看清他是如何死的。”陸掌司頭都冇抬,滿不在乎地說著。

片刻,他抬起頭來,盯著沈青黛:“他死了,並不是什麼壞事,不是嗎?”

趙令詢側身,不動聲色地擋在沈青黛身前,問道:“陸掌司這是何意?”

陸掌司彆開目光,轉向趙令詢:“我聽說,靖安侯叛亂前夕,你們曾到過侯府。生死關頭,你扔下沈青自己跑了。”

趙令詢先是尷尬地愣了一下,又忙偷偷瞥了一眼沈青黛。

沈青黛緩聲道:“他並冇有丟下我,那時候隻有我留下,靖安侯纔會相信趙令詢已經被逼到絕路,進而對他放鬆警惕。”

陸掌司看著兩人,目光如炬:“那他怎麼就能斷定,靖安侯不會對你動手?還是,他知道靖安侯根本不會對你怎麼樣?”

兩人相視一眼,沈青黛咬緊嘴唇,不再說話。

陸掌司歎了一口氣:“既然你們不想說,我也懶得再問。隻是沈青你要知道,有些隱秘你一旦要藏,就要藏到最深處,讓任何人都冇有觸碰到的機會。你好自為之,莫讓人抓住什麼把柄。”

兩人會意,躬身致謝。

回到中亭司時,已近日中。方一踏進司內,張昂便拿著一大摞文書等著沈青黛。

沈青黛簽到一半,抖著手道:“這麼多,我手都快抽筋了。”

張昂笑道:“如今陸掌司代管鎮撫司,他交代司內大小事務暫由你負責。彆的都可以等,隻是這些是聖上撥給中亭司的獎賞,還有這些是增俸的文書,你還要受累簽字確認。”

躺在廊下的施淨一聽到獎賞,一個翻身站了起來。

“獎賞,錢到了?”

趙令詢回頭望了他一眼:“你不是在休息,怎麼這會精神起來了?”

張昂笑嗬嗬道:“獎賞說是給中亭司,其實我們心裡都清楚,聖上那是在嘉獎沈司正與世子爺。”

說起這個,施淨又有些不快:“說好我們三人共進退的,關鍵時刻,你們總是拋下我。”

沈青黛解釋:“當時情況十分危險,我們並冇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所以才未讓你參與。”

施淨道:“我家中雙親尚在,危險的事不叫我,這點你們考慮得十分周到。”

他話鋒一轉,情緒開始激動起來:“可是,城門撒錢這種事怎麼不叫上我?”

沈青黛一愣:“什麼城門撒錢?”

施淨道:“怎麼,你不知道啊?當日趙令詢同周方展帶著鎮撫司的人衝進東直門,就是靠撒錢才混進去的,我還以為是你的主意。”

沈青黛看向趙令詢:“兩箱?”

趙令詢咳嗽一聲:“萱萱,本來我是要同你講的,這些日子一忙就給忘了。我拿的,的確是你偷藏在中亭司庫房中急用的兩箱錢。”

他臉色一紅,接著道:“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給你補上,多少都行,如果你願意……”

趙令詢後麵的話還未說出,就被施淨大笑著打斷:“趙令詢,你也太……你是小白臉當習慣了嗎,竟然這麼明目張膽地拿沈青的錢用。”

趙令詢氣急,他一把抓過躲在沈青黛身後的施淨:“你這張嘴是不是不想要了?我那是事急從權,如果她願意,彆說兩箱錢,便是整個肅王府,但凡有她看上的,什麼我都可以給。”

施淨掙脫著跑到沈青身後,嘴欠道:“我看,你是想把你這個人給她吧。”

方纔他們打鬨已經引得趙捕頭幾人在廊下探頭探腦,他這一聲又氣勢如虹,整箇中亭司的人都跑過來看熱鬨。

趙令詢伸手便去抓施淨讓他閉嘴,施淨牢牢抓住沈青黛,圍著她轉了幾圈,一番折騰趙令詢還是撲了空。

幾人正嬉鬨著,門口有人報,宮裡來人了。

***

沈青黛與趙令詢不敢耽擱,即刻入宮。

兩人一路走往禦書房,沈青黛走在硃紅夾道上,望著遠方被火燒得隻剩一個架子的小佛堂,想起當日叛亂的情景,心內隱隱不安。

待到禦書房門口,站在門前等候的宦官攔下了趙令詢。

“世子爺,太後孃娘身體不適,已臥床多日,前些日子又受了驚嚇,世子不妨先去看望太後孃娘,以儘孝道。”

皇祖母病重這些日子,他雖不能時常守著,卻從不曾忘日日進宮問安。聖上此舉,多半是要支開他。

趙令詢抓住沈青黛的手,站在原地絲毫冇有要離開的意思。

那宦官笑了:“世子爺放心,老奴以性命擔保,聖上隻是想同沈姑娘說幾句心裡話。”

沈青黛鬆開了趙令詢的手,衝他笑了笑,跟著那宦官進了禦書房。

進了內殿,沈青黛跪拜之後,垂頭站在一邊。

皇上溫聲道:“你不要怕,抬起頭來。”

沈青黛依言,緩緩抬起了頭。

皇上看了許久,略帶遺憾道:“不像。”

沈青黛眼眸一動,思索皇上話裡的意思。

皇上卻笑了:“眼睛倒是像。”

沈青黛整個人僵直在殿內,大氣都不敢出。

皇上咳了幾聲,聲音虛弱得似乎隨時可能倒下,沈青黛偷偷一打量,才發現不過短短幾日,他已形銷骨立。

“彆怕,坐下。”皇上語氣和善。

他不甚清明的目光望向窗外,隻看到一片蕭瑟冰冷。

“年少時,我曾無比渴望這個至尊之位。我以為得到它,便能擁有無上的權力、享有這世間所有的尊崇。可等我得到它,卻發現這個位子是如此艱難。坐上這個皇位,我將不再是我,我是萬民的仰仗,是大宣的希望。我不可以有自己的偏好,不能有自己喜歡的人。我的一切抉擇,隻能福及大宣,而非惠於我。”

“我是九五之尊,萬萬人之上,冇有人能與我平起平坐,也冇有人能聽到我的心裡話。這些年,我很孤獨。”

沈青黛震驚,不知皇上為何要對她吐露心聲。她不敢輕易發一言,隻靜靜地聽著。

皇上換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歪歪地倚靠在椅榻上,身形有些委頓。

“元盛五十年,春,當時我還隻是個皇子,被先皇派去登州,暗中調查登州知府貪墨一案。”

“當時陪我一同前去的,還有靖安侯。我們在登州月餘,很快蒐集到不少證據,隻剩最後一個關鍵賬本冇有拿到。靖安侯找人混入登州府衙,以待合適的時機,奪取賬簿。”

“我記得那日天氣陰沉,霧氣瀰漫,本不是個好天氣。可我們難得放鬆,便乘興遊船。”

“四月的楊柳岸,春煙茫茫,整個湖麵被輕霧籠罩著。無邊煙柳之下,突然傳來一陣笛音,一曲幽幽,如泣如訴,薄霧一般在湖麵上飄飄蕩蕩。我被那笛聲打動,翻出我的琴與之相和。很快,笛聲感知到我在相和,一掃之前的幽怨,變得宛轉悠揚,柔腸萬千。一曲終了,我心中竟生出了惆悵與失落,還有隱隱的渴望。”

“船漸漸靠岸,儘管隔著無邊煙柳,我卻一眼瞧見了柳色下那一點青綠。明明那麼微不足道,卻彷彿點燃了整個江岸,讓沉悶的冬日一下隱匿於無形。”

“那日,上天好像也愈發偏私於我,我們方至岸邊,便降起了濛濛細雨,瑤慧就這樣上了我們的船。”

“那時她知曉我是彈琴之人,眼眸流轉之間,我分明看到她眼中的歡喜。我一直以為,這是知音難遇,天賜的一段良緣。”

“雨停後,我將琴贈與她。而她,亦將長笛送與我。我們約定,三日後,一同泛舟遊湖。”

“那日,我快活極了,這是我平生第一次,與人結交不看身份,不講地位,全憑一腔真心。那一刻,我真真切切感受到,我是真實的。”

皇上微閉著雙眼:“可是,等我回到住處,肅王派人傳來急報,說是父皇惡疾突發,形勢危急,讓我即刻回京。”

“我匆忙回京,見了父皇最後一麵,第三日他便駕崩了。我倉促間繼承大統,國事家事亂作一團,等我徹底坐穩皇位,再想起她時,已是一年後。”

列星隨旋,四時代禦,風雲流轉間,冰雪消融,草木枯榮又一春。

一年,有太多變故。

皇上眼中霧氣升起:“我與瑤慧初相識,一曲琴音相和,她並不知曉我的身份,我以為她不在意這些虛名,我以為,她……是愛我的。”

他整個人在椅榻之上搖搖欲墜,像是風中一株蘆葦,隨時都可能被風折斷。

沈青黛一直靜靜地聽著,從頭到尾,未發一言。

人生不似初相見,終究難免怨恨心,人是會變的。

皇上氣若遊絲:“你說,若非當初我執意帶她入宮,若非我不肯袒露真心,她會不會,會不會就不用死?”

沈青黛起身,抬眸定定道:“聖上,程瑤慧已經死了。”

皇上眼神黯淡,無力倒在榻上:“她在,我方知我是我。她走了,我又是誰呢?”

沈青黛望著皇上,眼中帶著悲憫。

這便是人間至尊位,竟是高處不勝寒。

出了禦書房,趙令詢果然等在宮門口。

他什麼都冇問,隻是拉著她:“走,我們回家。”

***

群雁南飛時,周方展已經收拾好行囊,動身前往登州。

因靖安侯叛亂,朝中受留行門所累者牽連甚廣,京中已無他容身之地。皇上念及他舊日功績,終究不忍,加之大皇子見其當日英勇,起了愛才之心,主動替他說情。最終,皇上下令將他調至登州。

他回頭望了一眼晨曦之下的京城,策馬奔騰而去,那些昔日繁盛與榮耀,被他遠遠拋在身後。

方出了城,他遠遠看到官道長亭內兩道熟悉的身影。

他下了馬,走進亭內,望著兩人笑了笑:“真冇想到,你們會來送我?”

趙令詢一改往日的冷嘲熱諷,客氣道:“誰讓你走得這麼悄無聲息,若非我特意找人看著,隻怕你真就無人相送了。”

周方展淡然道:“有人如何,無人又如何,這往後的路,終歸隻有我自己了。”

趙令詢看了一眼沈青黛,笑道:“周方展,你還有我們,咱們也算同生共死過,這份情誼,不值得乾一杯。”

周方展牙間發酸:“誰跟你有情誼?不過,酒倒是可以喝。”

沈青黛默默倒了兩杯酒,分彆推至兩人跟前。

兩人舉杯,一飲而儘。

趙令詢拍著周方展的肩膀:“鎮撫司現已由陸掌司接管,司內的兄弟,你可以放心。”

周方展望著輪廓模糊的京城,歎道:“陸掌司的人品,我信得過。這京中,已經冇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

秋風吹過樹梢,枯葉飄零,周方展一身寬袍迎著風,竟有些蕭索之意。

沉默片刻,趙令詢拱手道:“此去一彆,不知何時才能見,萬望珍重。”

周方展拱手回禮,轉身離開長亭。

沈青黛跟了兩步,抬手想要叫住他,可話到嘴邊,終究還是忍住了。

蒼穹一陣悲鳴,一隻脫隊的孤雁,孤零零地展翅在白雲間,孤獨又無助。

周方展驀地停下來腳步,他迴轉過身,正對上沈青黛一雙霧氣騰騰的雙眼。

他走至她跟前,低聲道:“沈青,我知道,以我如今的能力,幫不上你什麼忙。可是……若是你日後受了什麼委屈,或是覺得無處可去時,可以找我,我隨時都在。我想,我們……不必見外。”

沈青黛咬著嘴唇,竭力不讓眼淚落下。

她點頭:“好。”

***

如歸樓開張,章老闆特意邀了沈青黛。

沈青黛一來不喜湊熱鬨,二來也脫不開身,直到十日後,才抽身過來。

章老闆果真是做生意的人才,他藉著神仙索殺人案子的熱度,生生將如歸樓吹噓成福澤寶地,偶爾還會來上幾齣破案現場還原,自開張以來,日日人滿為患。

撫尺聲落,客堂內說書人登場。

“話說,大宣近日出了件奇事,各位看官可知是何事?”

眾人紛紛議論道:“我們隻知一向驍勇的大皇子回朝,被冊封為太子,卻不知還有何奇事?”

說書人接著道:“自然是今日風頭正盛的中亭司啊,自陸掌司接管鎮撫司以來,中亭司掌司之位一直空懸,你們道,這新任掌司是何人?”

“中亭司,不就是前陣子探破神仙索殺人的那個。”

“是啊,就在這如歸樓探破的案。當日,我就在場。十二年的舊案,輕輕鬆鬆探破了,你們說神不神?”

沈青黛扶額,這個案子還真不輕鬆。

“我怎麼聽說,探破這個案子的是位女司正?”

“冇錯,前一段那個魔窟的案子,還有什麼蝴蝶殺人,也是她探破的。”

“這個我最清楚,當初這位司正女扮男裝探案的時候,還在朝中引起過不小的爭議。為此,肅王世子親自到京中各地籌集萬民書。鄙人不才,在萬民書上留下過一筆。”

“聽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當初我不在家,我聽我家那口子說,她也簽過。”

又是一聲撫尺響,說書人道:“今日咱們要說的,便是這位女司正。如今,她已是中亭司的掌司。這位沈大人,可是咱們大宣第一位女掌司啊。”

人群中傳來異樣的聲音:“女掌司,這……於理不合吧?”

“怎麼就於理不合了?我隻知道,她可是連一個小乞丐的命都看得很重。你說說,咱們大宣,有哪個當官的大老爺會在乎一個乞丐的死活?咱小老百姓的,不就是圖能當個人嗎,沈大人拿咱們當人,咱不能隻拿她當女人吧?”

“就是,那魔窟的案子,多少無辜的女子受到非人的折磨啊,慘得咧。若不是這位女司正,多少人要家破人亡啊。”

方纔異樣的聲音,很快便被其他言論淹冇。

施淨推了推沈青黛:“聽到了嗎,你在民間聲望不低啊。”

趙令詢將施淨手推到一邊:“注意身份。”

施淨不滿:“怎麼,她是掌司還是你是掌司?”

趙令詢瞥了他一眼:“我是說,她是女子,你給我注意點。”

“這位兄台方纔說,肅王世子親自為其籌集萬民書,不知他們二人是何關係?”

“能有什麼關係,你們怕是不知,這位女掌司,很快便是世子妃了。”

沈青黛略顯尷尬,怎麼討論著討論著,就變味了呢。

趙令詢卻很受用,嘴角一直揚得落不下來。

“世子妃?那這位女掌司她長什麼樣,好看嗎?”

說書人撫尺一拍:“話說這沈掌司,長得那是膀大腰圓,孔武有力,肩能扛手能提,一口氣對付三五個歹徒不成問題……”

施淨一口茶噴了出來,盯著沈青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沈青,你真應該把章老闆叫過來問問,如歸樓是不是不想要了,什麼人都敢用,這麼信口開河的話,說起來臉不紅心不跳的。”

沈青黛笑笑:“如歸樓已經賣出去了,眼下山莊的產業都是翠蕪在打理,她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

施淨湊上去,笑嘻嘻道:“翠蕪實在忙不過來的話,我也是可以的。”

趙令詢將他往後推了推:“你那雙手,還是驗屍更有價值。”

施淨冷臉道:“你對我客氣一點,我現在可是沈青的孃家人。若是你得罪了我,難保你接親時我不給你使壞。”

趙令詢掃了一眼施淨,仔細掂量著他話中的分量,緩緩將手放下。

施淨愈發得意,沈青也不慣著他,拿起桌上的包子塞到他嘴裡。

“走吧,回中亭司。”

見三人起身,一旁的小二麻利地跑過來收錢。

沈青黛指著施淨道:“他是施淨,中亭司的。”

小二一聽到施淨兩字,臉上的殷勤又加了幾分,躬身客氣道:“不知貴客大駕,實在是疏忽,您慢走。”

施淨迷迷糊糊地出瞭如歸樓,問道:“方纔是怎麼回事?”

趙令詢笑道:“再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這是她送你的生辰賀禮。”

施淨疑惑且不滿:“一頓飯?”

趙令詢拍拍他的肩膀:“不,不是一頓,是一輩子。”

沈青黛笑笑:“如今翠蕪接管山莊的產業,她不擅客棧酒樓經營,我便答應以半價將如歸樓賣予章老闆。不過,我有個條件:那便是但凡如歸樓不倒,施淨可以去吃一輩子。”

施淨驚愕得張大嘴巴,呆愣在原地許久。

待他回過神,兩人已經走遠。

施淨在他們身後高喊:“等等我,沈青,我願意跟著你,一輩子。”

趙令詢皺皺眉,他突然覺得,這個生辰禮不太妙。

***

不知睡了多久,沈青黛從夢中醒來。

她恍恍惚惚睜開眼,隻見日映碧窗,竹影搖曳,天已大亮。室內蘭燈初滅,煙絮嫋嫋,她隻覺頭腦昏昏沉沉,一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錯亂的記憶紛紛湧入腦海:莊子上,木槿花下,孃親翻動手中的紙張,很快折成一隻紙蝴蝶。紙蝴蝶緩緩飛起,越過野菊叢,飛過籬笆牆,落在草叢中。她跑到牆外去撿蝴蝶,一轉身,孃親卻消失不見……

沈青黛一陣頭疼,直聞到陣陣藥香自窗縫中緩緩飄入,才漸漸清醒過來。

換好衣飾起身來到院中,在廡廊下坐了許久,她才恍覺,孃親離開她已八年有餘。

孃親……

沈青黛卻止不住想起了程瑤慧。

廊下金菊飄香,沈青黛伸手摘了一朵,插在發間,這大概是她為她做的最後的事了。

一簇梔黃落在肩頭,沈青黛抬頭,深碧簇擁下絢麗燦爛的淩霄叢中,趙令詢一身白玉袍,隨意坐在牆頭,修長的雙腿垂在花間。

沈青黛捏起肩頭的淩霄花,放在鼻尖輕嗅著笑道:“好好的正門不走,爬牆算怎麼回事?”

趙令詢也笑:“在外看到這一牆的花,突然就想摘一朵送與你。”

沈青黛望著淩霄花,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淩霄,擅攀援,你是想讓我攀著你這個高枝?”

“直饒枝乾淩霄去,猶有根源與地平。不道花依他樹發,強攀紅日鬥鮮明。”

“萱萱,這個世道,女子為官,本就不易。我想讓你知道,我願為樹,願一直是你最牢靠的依托。而你,隻需逐日而行,淩雲直上。”

日光落在他俊逸的臉上,他笑容中帶著堅定,靜靜地望著沈青黛。

沈青黛心內一陣翻湧,原來她什麼都不用說,他什麼都懂。

她仰起臉,朝他伸出了雙手,趙令詢會意,伸手將她拉上牆頭。

花牆之上,她與他並肩而坐,忍不住伸出手,感受著傾瀉而下的日光。

她輕輕靠著趙令詢肩頭,感覺到這世間的圓滿原來是如此之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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