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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憐歎了口氣,暗歎楊老爺也是關心則亂:“這是在下的師兄,醫術高明。”
楊老爺點點頭。
鄭清看了看二人,道:“脈象正常。”
他是西醫,憑他那有限的中醫技術,也隻能得出個心跳正常的結論了。
楊老爺長歎一聲,掀開了輕綃紗帳,又掀開了蓋在楊小姐身上的錦被。
沈憐和鄭清都顧不得男女大防了。
楊小姐還是氣色紅潤,隻不過他們看到,楊小姐的兩隻腳變成了馬蹄。
沈憐和鄭清麵麵相覷。
其實畫皮應該來的,這恐怕不是病,而是撞了邪。
這是個恐怖遊戲。
楊小姐在昏迷中喃喃自語。
鄭清湊近去聽,隻聽到“我不要嫁給他,我不要嫁給他……不,我必須嫁給他……不,不嫁……”的隻言片語。
他把這些話複述給楊老爺聽,問道:“楊老爺,恕在下冒昧,令千金的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楊老爺若有所思,道:“嫁……小女幼時曾與知府家的五公子立下婚約……”
沈憐有了點頭緒。
他走向視窗,那窗邊有一株桑樹,他第一次來看診時,小丫鬟就是在這桑樹底下把肉羹遞上去的。
桑葉沃若,隨風輕搖。
他對著桑樹,輕聲道:“寓氏公主,是你嗎?”
第27章
蒲鬆齡與乾寶(十)
畫皮鬼很無聊。
銅鏡被她摔碎了,她連對鏡上妝顧影自憐的機會都冇了。
她摸著自己的臉。
“還不夠漂亮,應該再畫一遍。”她想。
然後她開始翻箱倒櫃。
“那個窮鬼,連支筆都找不著!”
不過聽說隔壁家住了個秀才,秀才應該是有筆的。
唐秀才正在院子裏掃地,看到畫皮鬼進來時,直了眼珠子。
“這位娘子……”
“小女子是隔壁沈大夫家的遠房表妹,前來探親的。冒昧來訪,失禮之處,請勿怪罪。隻是……不知相公名諱?”畫皮鬼羞紅了臉,盯著腳尖。
唐秀才放下掃帚,道:“娘子多慮了。在下姓唐,名斯文,字吉琴。不知娘子來此所謂何事?”
“表兄出診,想向相公借一支兔豪……”
唐秀才笑道:“有何不可?娘子稍等,在下為娘子取來。”
他進了裏屋,為畫皮鬼取筆去了。
畫皮鬼站在掃帚邊,忍不住笑了。
唐,斯,文?
斯文掃地,也是妙極。
唐秀才取來筆,遞給畫皮鬼,畫皮鬼又紅了臉。
她說了一句低不可聞的“感激不儘”,就提著裙角匆匆回了屋。
唐秀才心神盪漾之間,連地都懶得掃了。
真是……眉眼如畫啊。
眉眼如畫啊。
另一邊,楊府。
一道女聲回了沈憐,清麗溫婉:“竟有人識我?”
楊老爺嚇得“噗通”一聲坐在了地上。
沈憐笑道:“自是識得寓氏公主的。”
那女聲便帶了些笑意:“天荒地老,有人識得,倒是當浮一大白。”
“公主何不現身?”
“你帶了個道士來,我怎敢下去?”
沈憐瞥了一眼鄭清:“就他那三腳貓的道術,奈何不了公主您吧?”
“有理。”
那翠綠挺拔的桑樹下漸漸現出一個人影。
那姑娘麵目姣好,披著雪白的大氅,笑盈盈地看著沈憐。
沈憐隔著窗子遙敬她一杯酒。
她便輕移蓮步,穿牆而過。
沈憐看著她,問道:“公主為何要與一個未及笄的小姑娘過不去?”
她抬了抬眼皮,不屑道:“我又為何不能與她過不去?”
說話間楊小姐的身上都裹上了馬皮。
楊老爺從地上站起來,衝上去就要拚命,卻被鄭清攔住。
鄭清盯著那姑孃的眼睛,輕聲說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姑娘扭曲了笑臉,尖嘯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們現在救她,當年又有誰救我!”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她想逃婚!”
她一瞬間轉到了楊小姐的床前,捏著楊小姐的脖子:“她憑什麽想逃婚!”
楊小姐不知怎的意外驚醒,一睜眼就看到一個裹著馬皮的女人,尖叫了一聲“馬皮”就又暈了過去。
然而在其他人眼裏,這個女人披著白色的大氅。
沈憐平靜道:“寓氏公主,請您冷靜一下。”
她確實安靜了一些,不再大喊大叫,卻開始神經質地自言自語:“她必須嫁給他,她必須嫁給他,她必須嫁給他……”
楊小姐的臉上也覆上馬皮。
沈憐見勢不妙,飛速問道:“公主怎樣可以饒楊小姐一命?”
被稱為“公主”的姑娘哈哈大笑:“讓她嫁給他!讓她嫁給他!”
楊小姐再次悠悠轉醒。
沈憐拿了一麵鏡子放在她麵前。
她看著鏡子裏覆蓋上馬皮的自己,瞳孔一縮,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沈憐微微憐憫:“楊小姐若是不嫁給未婚夫,恐怕就要裹著馬皮死去了。”
楊老爺撲到床邊,想說些什麽卻不知道怎麽說,隻能頹喪地一個勁地叫“閨女”。
楊小姐愣了愣,流下一滴淚來,再次開了口,聲音嘶啞:“我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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