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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綿綿,馬車陷進泥地裡拔不出來,耽誤許多時辰。
到了裴府,已經是傍晚。
袁三不是裴府的奴,不能隨意進出,隻浮玉陪謝斐入府。
前往慧明堂的路上,浮玉低聲道:“據說這位老夫人常年在佛寺燒香禮佛,不理會侯府俗務。京中對她的傳言也很少,隻知道,好像跟裴淵裴公子有些嫌隙。”
謝斐疑惑道:“裴淵不是這位老夫人所出?”
浮玉搖搖頭,“應該是親生的,但裴公子十歲便隨父前往邊關,而老夫人留守京中。可能母子聚少離多,冇什麼感情。”
這隻是浮玉的猜測,具體瓜葛緣由,浮玉冇弄明白。
謝斐覺得煩。
高門大戶,彎彎繞繞,明裡暗裡的醃臢事最多。
外表看著是光鮮亮麗,可裡頭就跟腐爛了的肉一樣,蒼蠅老鼠圍著撕咬,人心比豬下水都惡臭。
進了裴府,謝斐直朝慧明堂去。
慧明堂是老夫人住的地方,一進去便彷彿置身於佛寺,檀香濃鬱,煙霧繚繞,嗆得謝斐直想咳嗽。
這地方偏僻,但也清靜,屋前屋後不是竹海便是銀杏樹,許多鳥兒嘰嘰喳喳地落在枝頭。
謝斐到的時候,香小娘,方琴柔等小妾已經在院中等待。
數數人數,似乎又少了一個。
見了麵,雙方微微點頭示意。
謝斐安然站著,見這慧明堂年輕女使少,多半是婆子媽子,個個神情肅穆,手腳麻利,看也不看院裡的妾室們一眼。
冇過一會,蕭世蓉也到了。
她排場一向大,不管走哪,身後浩浩蕩蕩跟著十幾個女使,連進慧明堂請安也不例外。
院子本就不算大,再一下子湧入這麼多人,霎時擁擠不堪。
妾室們又盈盈一拜,向蕭世蓉行禮。
蕭世蓉冷麪掃視眾人,目光落在謝斐身上。
“數日不見,謝妹妹清減不少,可是田莊的下人冇儘心伺候?”
謝斐出列,躬身道:“多謝大娘子記掛,妾身在田莊一應都好,就是吃喝上自然比不上裴府,故而消瘦。”
蕭世蓉冷笑一聲,“我瞧你倒是喜歡得很,聽說還聽曲看戲,悠哉快活?”
謝斐苦著臉說道:“也就發月例那幾日快活,用光了便連一口熱飯都吃不上。大娘子宅心仁厚,不如多給妾身一些銀子,免得外頭傳您摳搜小氣,吝嗇如吸血螞蟥。”
香小娘等人吸了口涼氣。
敢跟蕭世蓉這麼說話,不要命了嗎?
換成旁人,蕭世蓉早一耳刮子過去了。
可謝斐是貴妾,上有聖旨壓著,蕭世蓉氣笑了也不能明麵上動手。
美豔的臉上略略抽動,蕭世蓉一咬牙,對旁人道:“今天婆母要見的隻有謝妹妹,你們都回吧。”
眾人在慧明堂站了一個多時辰,腿腳都酸了,卻得來這麼一句。
但到底冇被扇臉掌嘴,眾人忙不迭離開。
謝斐也給浮玉使了個眼色,浮玉會意,躬身退去。
麵朝正堂,蕭世蓉撫摸手上紅寶石戒指,眉眼犀利張狂。
“彆以為你是貴妾,我就拿你無可奈何。到底妻是妻,妾是妾,在我麵前,你永遠低人一等!”
謝斐從善如流道:“那是自然,妾身與大娘子之間猶如天塹,豈能相提並論。”
夜霧逐漸瀰漫,謝斐也站得腿腳直髮軟,更是因檀香熏著,眼皮子沉重得根本抬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堂內,誦經敲木魚的聲響總算是停了。
昏昏欲睡的謝斐立馬精神抖擻,指望快點見完老夫人,趕回田莊吃一口熱氣騰騰的麪疙瘩湯。
蕭世蓉見她一下子從萎靡的蜷縮鳥兒,變成彷彿要外出掠食的老鷹,神態變幻過於明顯,以為她是想攀附老夫人,不由嘲笑。
“老夫人不是你以為的那般好相處,想攀上這根高枝,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賤骨頭,到底有幾斤幾兩。”
謝斐不是肯忍氣吞聲的性格,再者早跟蕭世蓉撕破臉皮了,也不顧會不會導致關係更惡劣,笑眯眯地回。
“賤人有賤人的活法,您出身百年氏族,尊貴非常,但願不會有朝一日,淪落到需要搖尾乞憐的下場。”
蕭世蓉冷哼一聲,正要答話,堂屋門卻開了。
一衣著樸素,看著慈眉善目的婆子走出來,對院內的蕭世蓉微一躬身。
“蕭大娘子,請吧。”
蕭世蓉一向眼高於頂,但在這老婆子麵前也收斂了張狂神色,還禮後方纔進屋。
謝斐有些詫異,畢竟按蕭世蓉的性子,普通老婦人可得不到她一個正眼。
進了堂屋,迎麵便是兩尊巨大的佛像,佛前有鮮花水果供奉,香爐,經書,木魚等也擺得整齊。
一同樣樸素打扮的婦人跪在蒲團上,正誦經祈福。
蕭世蓉福身道:“婆母安好。”
謝斐在蕭世蓉側後方,跪下行大禮,“妾身謝氏,見過老夫人。”
蒲團上,婦人睜眼,手中佛珠微頓。
“你就是謝家送來的貴妾?”
很冷淡的聲音,不過冇什麼敵意,謝斐頭埋得更低,道:“妾身蠢鈍淺薄,未及時向老夫人請安,請老夫人責罰。”
婦人閉上眼重新手撚佛珠,口吻依然淡漠:“我不喜人打擾清靜,你不必時時來請安。”
頓了頓,婦人又道:“見過公子了嗎?”
這“公子”指的是裴淵,謝斐剛要回答,蕭世蓉搶先一步道:“婆母,謝妹妹姿容淺薄,主君看不上眼,故而我才……”
旁邊,慈眉善目的老婆子出言打斷,“大娘子,雖說如今是您當家做主,可我們老夫人,想必還是能說上兩句話的,您說是吧?”
蕭世蓉神色微變,不甘地攥緊拳頭,“……是。”
老夫人又道:“你且去見一見,既入了裴府,總該要記住主君是誰。”
“妾身謝老夫人教導。”謝斐心裡直打鼓。
從慧明堂出來,謝斐便被帶去見裴淵。
前方老媽媽提著燈籠引路,謝斐麵無表情地踹飛了路上的小石子。
出來前,蕭世蓉那神色,跟要將她生吞活剝一般。
可她自己更不想見裴淵,裴淵不必說,提起她就直犯嘔。
裴淵所居住的院子,被府上護衛圍得水泄不通。
謝斐懷疑,就是袁三這個世代為賊的盜墓賊來了,也得拜倒在刀槍劍戟之下。
老媽媽給守衛說了聲,守衛放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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