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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建康城內內外外風聲大作,宮城上的旗幟與民房前的布簾一同獵獵作響。
驛所內的蕭遙睡得格外的香甜,閉著眼睛微笑著:穿一身白色盔甲的蕭遙跨著駿馬追風四下望去,身後是密密麻麻看不見隊尾的大軍,麵前是四散潰逃的敵寇……
終於到了淩晨時分,蕭遙自然而然的醒來,在床上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之後睜開眼睛,四下仍然是漆黑一片,蕭遙卻一點兒也不想再睡了。
昨夜的大風不知何時停止,此時的窗外安安靜靜,蕭遙醒了,可建康城還在睡著。
蕭遙又枕著腦袋躺了約莫半個時辰,窗外初露晨光時,蕭遙便開始起床收拾。
朝廷做出規定,比武開始於十日之後,而各個鎮兵推薦的人纔在今日午時前截至報名,而蕭遙昨日出了群英閣已經報過名了,於是今日的蕭遙又是獨立自由可以支配時間的一天。
不過蕭遙並不打算像在床上躺一天這樣如此潦草的過這一天,蕭遙準備再繼續去好好逛一逛這繁華的建康城。
昨天因為蕭遙的一時大意,一下子誤入群英閣這樣高等級的客棧,頓失白銀三兩,本人更是悶悶不樂……
不過今日蕭遙倒是有自己的主意了,無論他人如何吆喝,一概聽之不理!
宮城之外,朝廷的各大要員正如江河彙入大海一般朝著宮中而去,每日的朝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又一刻鐘過後,眾位臣官已經分列在大殿兩側,靜靜等待著皇上駕臨。
皇上駕到——
隨著監禮官一聲吆喝,眾臣彎腰垂頭。
蕭雅言出現在一側殿門口處,狠狠的甩了一下大褂,隨後龍行虎步,氣勢洶洶,直走到龍椅旁坐定,隨後惡狠狠的掃視了一圈殿中站著的官員們。
大臣們心裡暗呼不妙。
蕭雅言是邊將出身的皇室成員,為將者的殺伐果斷在當了皇帝之後仍然保留著,前一秒還和顏悅色的交談著,後一秒就斬下彆人的腦袋這實在是令人膽戰心驚。
伴君多年的官員們各個都成了快要修煉成精的老油條,早就將察言觀色這一本領練得爐火純青。
這麼多年來,一旦蕭雅言神色有變,那今日這個朝會必然不會和睦順利的收場……
“眾臣議事吧。”蕭雅言淡淡說道。
隨後臣下們戰戰兢兢的訴說著繁雜的政務,一邊偷瞄著皇座上不怒自威的蕭雅言。
聽到臣僚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蕭雅言眉間的皺紋卻是鎖的越來越深了。
“夠了。”蕭雅言淡然一聲。
頓時四下噤聲。
殿堂中一下子陷入了短暫極度的寧靜之中,落針可聞。
隨後蕭雅言開口問道:“王老尚書在不在?”
“臣在。”王業趕忙答應。
“先鋒官選拔的事情怎麼樣了?”
聽到蕭雅言問起這個,王業心裡暗自長出一口氣,“已經操辦的差不多了。”
“仔細報來。”
“是。”王業說道:“本次先鋒官選拔共有三個項目的考試,分為箭術,馭馬術,對馬拚殺術,層層淘汰,直至篩選出最優勝者,次者也會有排名。”
“王大人心中對於這次的先鋒官可有考慮的人選?”蕭雅言斜身躺在龍椅上,戲謔道。
聽到皇帝如此一說,正垂著腦袋的王業心中欣喜,差點脫口而出王勇的名字。
可突然間,一種深刻到極致的冷靜由下而上重重的擊在王業的腦海深處,王業抬起老眼,朦朦朧朧間看到蕭雅言坐在高位上似笑非笑著。
“回陛下的話。”王業頓時冷汗直流,戰栗不已,“先鋒官報名尚未截至,仍有全國各地的英才朝著建康奔來,微臣冇有研究過報名者的名單,微臣心中冇有人選……”
“是這樣……”蕭雅言喃喃道,隨後話鋒再轉,“王勇最近如何了?”
“果然是這樣……”王業心中暗呼糟糕,冷汗卻已經滲透了整個裡衫。
其他眾大臣不明白今日的皇帝為何要一直詢問老尚書,但冇有人敢問,所有人都在耷拉著腦袋靜待事情的發展。
“王勇,臣不知啊……”王業的反應倒是快。
“不知?他可是你的親侄兒啊,怎麼會不知呢。”
“微臣近來冇有去過胞弟家中,近來也冇有見過王勇……”王業說道。
“是這樣……”蕭雅言自言自語著。
“既然如此,散朝吧。”
說罷,蕭雅言站起身來,意味深長的看了看王業與王平二人,隨後昂首闊步下殿而去。
王業彷彿是從鬼門關饒了一大圈又回來了一般,惶惶失神著。
散朝——
監禮官一聲長喝,眾人紛紛下殿。王業回過神來,看了看站在遠處同樣是一臉懵的王平,抹了抹額頭上滲出的汗,朝著殿外走去。
……
王業像是見鬼了一樣低著頭朝著宮外走去,兩隻腳飛快的倒騰著,很快便出了宮門。
“兄長!”
“兄長!”
“兄長!”
身後王平傳來幾聲輕呼,但任憑武將出身的王平如何加快步子,竟然怎麼也趕不上小步快趨的王業。
“兄長!”
王平又一次大呼一聲,王業才猛然間停下腳步,佝僂著身子呆呆的站在原處。
王平見狀趕忙趕上,拉了一把王業的胳膊,隨後繞到王業的麵前,使勁晃了晃麵如死灰的王業。
“兄長……”王平言辭懇切,一臉擔憂的望著王業。
“啊……”
王業終於緩緩回過神來,一雙蒼茫的老眼漸漸的恢複著神韻。
看到了王業的神色變化,王平高懸的心終於是放下來了些。
“兄長,今天朝會,聖上何意啊?”王平問道。
“唉……”王業長歎一聲,“是我們錯了。”
“啊?”王平不理解王業所說的。
“是我們失了為人臣的身份在先,陛下今日隻是稍稍的敲打敲打,若是以後我們還是執迷不悟,恐怕就不會是問話這麼簡單了。”
王平依舊不解,疑惑的望著王業。
“十四年前,葉家滅門的慘況猶在眼前啊,我怎麼能忘記呢?陛下是何等的聖雄之主啊……”王業喃喃道。
“回府吧,切記切記,低調行事……”王業喃喃著向前緩緩走去。
望著王業佝僂著身子極儘滄桑落寞的背影,王平一時間心中感慨萬千。
“哎!”王平狠狠的捶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伴君如伴虎啊……”
王平感慨著朝著另一方向走去。
直到王平與王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巷之間,隱秘處一個身影才緩緩現身,朝著宮城而去。
另一邊,蘇定邊與餘光磊並肩走在回府的路上,兩人同樣是疑惑不解。
“蘇兄,你說皇上為何要敲打王業呢?”
“不知。”蘇定邊搖搖頭。
“奇也怪也,真的莫名其妙……”
蘇定邊百思不得其解,低著腦袋朝著府中走去。
冇有人知道蕭雅言今日為何麵色不快,更冇有人他知道陰陽怪氣詢問王業的意圖是什麼。
隻有蕭雅言知道。
此時的蕭雅言正在宮城中的皇室花園裡賞花,百花見到皇帝駕臨,無不用儘全力綻放著屬於自己的五顏六色來取悅皇帝,而蕭雅言也確實是心情大好。
“他們兄弟二人真是如此?”
“千真萬確。”
“好,退下吧。”
“謝皇上。”
蕭雅言抬起眸子,其中的殺意已然散儘,取而代之的是無儘的平和與不見底的深邃。
“取筆墨來!”蕭雅言忽然說道。
隨著宮女鋪開宣紙,研好黑墨,蕭雅言左手拉著右手的大袖,而右手提筆,筆走遊龍。
知死者不死,不知死者死也!
蕭雅言在白紙上留下兩行十一個大字,隨後轉身出花園而去。
短短十一個字,四個死字,橫豎撇捺間更是威風凜凜,殺意無限。小太監小心翼翼的收起這幅字,隨後跟著蕭雅言一同遠去。
建康城裡,臨近中午,蕭遙在一處美妝店裡卻是挪不開腳步了。
櫃檯上琳琅滿目的各式各樣閃閃發光的配飾令蕭遙大開眼界。
“那個頭飾,依依妹妹戴在頭上一定好看!”
“哇,這麼精緻的梳子!”
“祖母一輩子都冇有用過這種梳子……”
“依依妹妹的臉頰上若是打上了這個腮紅,那該有多好看……”
蕭遙一邊尋思著一邊心裡想象著相應的畫麵,癡癡的笑著。
“客官,我看您都瞧了半個時辰了,可有中意的東西?”
蕭遙被提醒一聲,一時間不好意思,“我要那個,那個,還有這個……”
聽到蕭遙果真是來買如此多的東西,店家頓時欣喜不已,笑顏如花,“好好好,我這就給客官包起來!”
“不得不說,客官真是好眼色,您要的這些都是店裡的常賣款,客官買回去若是夫人不滿意,是退是換,客官說了算!”
“真的有這麼多人喜歡這些東西嗎?”蕭遙也是十分的開心。
“千真萬確。”
“好好好……”
蕭遙喜笑顏開的提著滿滿一包各式各樣的配飾走出店門,摸摸自己的懷中,銀兩卻是所剩無幾了。
蕭遙想象著家人們看到自己帶回去的禮物會有多麼的開心,蕭遙如沐春風般得意。
又閒逛了近一個時辰,蕭遙終於是感到困累,在一處小吃攤簡單吃了一點便回到了驛所。
始一回來,蕭遙就迫不及待地將買來的配飾逐一擺在桌子上,有亮晶晶的頭花,綴著珍珠的吊墜,無比精緻的項鍊,以及三把透著馥鬱木香的梳子……
一時間,蕭遙的房子裡光彩耀目,四處閃爍,香氣撲鼻。蕭遙難掩激動,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心血澎湃著。
“依依妹妹,祖母,師孃……遙兒給你們買了禮物,遙兒記著你們呢……”蕭遙的眼角閃爍著淚花,心裡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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