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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天,蕭遙每日或在驛所裡歇息,或在院中習練,或在外麵簡單吃一點東西。
時間來到第七天,距離比武正式開始還有三天時間。
蕭遙又在淩晨時分醒來,卻滿臉的焦慮。
很顯然,蕭遙昨夜一整夜都睡得不太好。
困擾蕭遙的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說大吧,不至於傷天害命,說小吧,蕭遙接下來又該怎麼辦呢……
蕭遙將所有的銀兩都花完了。
截至昨天晚上,兜裡終於是乾乾淨淨,一文不剩。
蕭遙枕著腦袋反思自己:從盤水出發時,懷中少說也揣著白銀二十多兩,一路以來住的都是免費的驛所,吃飯倒也花不了幾個錢,群英閣中那三兩白銀也隻有那麼一次……隻是給祖母她們買禮物花費了近十兩銀子,不過這也不算什麼……
想著想著,蕭遙又想到了被劫道,被嚇唬的事情。
嘎嘣嘣——
蕭遙頓時又萬分氣憤,咬的鋼牙嘎吱作響。
蕭遙想到那個匪首的樣子,想到他一嘴黃牙噁心至極的樣子,蕭遙想著那個匪首應該配得上什麼樣的死法。
越想越氣,蕭遙再也睡不住了,一個挺身躍起來三兩下穿上衣服,拿起掛著的大弓與箭袋摔門而去。
駕——
建康城中傳來一聲長喝,在天色將明未明之時,蕭遙已經策馬驅馳在出城的路上。
蕭遙怒髮衝冠,他要去尋仇報怨。
與此同時,建康城內靠近宮城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中,蘇思平在自己的小房子裡也是早早的醒了過來。
蘇思平小的時候有一次失足落水幾乎溺死,雖然救起,可卻讓他的身子骨弱於常人。
好比常人的精力有一百分,蘇思平便隻有七十分,再好比常人養精休息隻需要四個時辰,蘇思平便需要五六個時辰……
由於身體原因,蘇思平這麼多年來一般都是早睡晚起,好讓自己虛弱的元氣得到充分的休養,可這幾日來,蘇思平每天卻都早早的醒來,並且再也難以睡去。
因為在蘇思平的心中,也有一件困擾自己的事情。
幾天前蘇定邊從朝中回來,將皇上當堂詢問王業的事情告訴蘇思平,這可是一件怪事兒。
蘇思平對於先鋒官選拔一事早就有所思量,這下又來了一點兒小插曲,這讓從小聰慧,洞悉一切的蘇思平感到迷霧重重,困惑不已。
蘇思平不喜歡這種被迷惑在其中的感覺,所以蘇思平日以繼夜的思索著,想要找到一個合理的答案。
可顯然,直到今日,蘇思平仍然冇有想明白。
“到底是為什麼呢?”
蘇思平起身來到窗旁,撐起窗戶,隨後怔怔的望著窗外。
此時的天色暗夜將去,黎明當來。
遠處天際儘頭處初露鋒芒的日光正與無儘的暗夜撕扯纏鬥著,但顯然,火熱的太陽更勝一籌。
暗夜被撕開一道大口子,隨後陽光肆無忌憚的照耀進來,黑暗頓時煙消雲散。
望著自己期盼了好一會兒的日光終於擊破黑暗,蘇思平心中也是一陣竊喜。
但隨之而來,蘇思平又被另一個問題困惑了。
“是太陽依靠自己的力量戰勝了黑暗,讓人間迎來光明麼?”
“可太陽為什麼又會落敗,讓世間重回長夜呢?”
蘇思平望著新生的紅日,心裡思索著。
突然間,蘇思平彷彿是感悟到了什麼至深的道理,眼神變得異常的火熱與癡狂。
“太陽是天,黑夜是地,兩股力量實力相當,而白天黑夜之所以交替,肯定是還有其他力量,這力量……這……這力量便是人!”蘇思平恍然大悟,“白天將儘時,人想要休息,所以人與地合力擊敗天,迎來長夜;長夜將儘時,人想要光明,所以人與天合力擊敗地,白晝來臨!”
“以二戰一,二必勝也!”
蘇思平難掩心中激動,竟然站起身來。
啪——
啪——
啪——
蘇思平來回踱步,右手握拳,不住的捶打著左手手掌。
“明白了,明白了,什麼都明白了……”蘇思平唸唸有詞。
蘇思平披上袍子,打開房門朝著蘇定邊的臥房跑去,帶著激動萬分的神色。
咣噹——
蘇思平推開房門。
“平兒?”
蘇定邊疑惑不已。
“父親,我明白了!”蘇思平神色激動萬分。
“平兒,這是怎麼了?”蘇氏亦是不解。
“母親,我全都明白了。”
“明白什麼了?”
蘇思平這才注意到蘇定邊正在蘇氏的協助之下穿著朝服。
“父親這是要去上朝?”
啪——
蘇思平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額頭,“大事兒搞清楚了卻忘記了小事兒……”
“父親先去上朝,等你回來我再跟你講……”說著蘇思平便跑出了臥房的門。
隻留下蘇定邊夫婦詫異不已。
“這孩子……”
蘇思平蹦蹦跳跳著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以二戰一,戰無不勝,所以平衡的王道在於三邊製衡!”蘇思平又好好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理論。
“這樣的話,無論如何,皇上一定不會將兵權交給王平……”蘇思平躺在床上,“這樣的話……”
想著想著,蘇思平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另一邊,出了城的蕭遙心中鬱悶。
與恍然開悟的蘇思平有所不同,蕭遙怒氣沖沖的出城而來,卻仍舊是一無所獲。
望著那一片承載著自己恥辱記憶的土地依舊是蒼黃如昨,可那些惡人卻早已經不知所蹤。
甚至原本噴灑在花花草草上的血跡也是消散的一乾二淨,若不是蕭遙執念非要記得,恐怕這件恥辱的往事也像沙礫一般被大風颳的啥也不剩。
白馬上的蕭遙眼神迷茫,惆悵不已,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
懷著滿腔怒火出拳,卻不知道應該打向哪裡……蕭遙心中苦澀。
噶噶噶——
突然,頭頂一陣大雁飛過。
蕭遙猛的抽出弓箭,電光火石間瞄向天空,射出滿弓一箭。
咻——
離弦之箭帶著恐怖的叫聲直奔天際。
噶——
隨著一聲大雁的悲鳴,一隻大雁被射落下來。
蕭遙策馬追尋而去。
一個時辰之後,蕭遙坐在建康城中一處小攤旁喝著醇香的羊湯。
蕭遙將獵來的大雁帶進城中換了二十枚銅錢,而這正好夠自己吃一天飯。
“要不就每天早上出城打獵吧,最起碼不會餓肚子……”蕭遙苦澀的想道。
午後陽光溫和的灑下,照進蘇家小院子,照在了蘇定邊麵前的棋盤上。
“平兒越來越厲害了!”望著麵前難以收拾的殘局,蘇定邊尷尬道。
蘇思平倒是冇有謙虛,“父親,孩兒近日悟到了一個道理。”
“哦?”
“天道,地道,人道,三道勢均力敵,但是以二戰一,則無論如何組合,都將戰無不勝……”蘇思平放下手中的棋子。
蘇定邊望著蘇思平,“平兒竟然能感悟這麼深刻的哲理?”
“不止如此。”蘇思平微笑著,“由此及彼,我斷定,這次北伐的大將軍非父親莫屬。”
“何出此言?”蘇定邊問道。
“朝中除了父親,還能領兵作戰的無非就是餘將軍與王將軍,餘將軍赤膽忠心,為帥卻時稍遜一籌。父親與王將軍都是百戰名將,不相上下,然而,隻需要一個條件,便註定他王平斷難成為大將軍。”
“什麼條件?”
“王業。”
“王業?”
“對,王業一天是當朝元老,王平便不可能獨領大軍!”蘇思平的話振聾發聵。
蘇定邊後知後覺,恍然大悟,望著神采奕奕,光鮮亮麗的蘇思平,“平兒真是英才!”
蘇思平嘴角斜上揚著,“父親不解皇上幾日前為何要敲打王業,其實很簡單,就是告訴王業,先鋒官是先鋒官,大將軍是大將軍……”
蘇定邊點點頭。
“照我看來,此次北伐大將軍非父親莫屬,而先鋒官應當是屬於王勇,這樣才符合製衡之道!”
聽到蘇思平如此說,蘇定邊震撼不已,他怎麼也想不到二十出頭的蘇思平竟然有著自己活了半生都冇有悟出的這道理。
沉默良久,蘇定邊慨然道:“似天下莽夫走卒,縱萬人亦不及我兒。”
“多謝父親!”
終於看透了一整件事的本質,蘇思平終於能睡安穩覺了。經過了蘇思平一番分析,蘇定邊亦是將高高懸起的心放了下來。
……
第二日的蕭遙仍舊是早早的起床,策馬出城射獵。明明身在建康,卻還是乾著跟在盤水一樣的營生。
蕭遙馭馬緩緩走動著,同時聚精會神的搜尋著獵物。
唰唰唰——
遠處一陣草動,蕭遙張弓搭箭瞄準。
不一會兒一隻小兔子跑出草叢,顯然,這是一隻剛出生還冇兩個月的幼兔,此刻正瞪著圓滾滾的大眼睛蹲坐在原地。
蕭遙收起弓箭,馭馬繼續向前走去。
幼獸不獵,這是蕭烈教給蕭遙關於射獵的第一句話。
兩個時辰之後,蕭遙終於又帶著一隻大雁踏入了建康城門。
“再堅持兩天,再堅持兩天比武就開始了……”蕭遙望著手裡的二十枚銅錢怔怔的想道。
是夜,蕭遙睡得不好,近來的窘況讓蕭遙格外的疲憊。而更讓他難受的是對於幾天前被坑被騙的事情蕭遙簡直恨透了自己。
悲喜可以共享,冷暖隻能自知。
帶著濃烈的恨意與重重的疲憊,蕭遙終於沉沉睡去。
身體上的疲憊與靈魂上的痛苦都被蕭遙的本心所瞭解,於是在這個長夜中,蕭遙自己給自己製造了一個甜美的夢境:夢迴以前,夢迴與劉依依一同玩鬨的日子,蕭遙忍不住笑出聲來,笑聲在驛所的小房子裡久久迴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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