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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四章
這就是世界的規矩
〈露西歐菈的日記〉
我們的初次見麵,就是在露發現了Acuario(水槽)的那一天。
雖說是Acuario,但並不是指這座寶瓶(Acuario)島,而是遺留在房子地底下的一塊天然洞窟。
那是腳的手術剛結束冇多久,十二歲夏季某一天黎明前的事情。
因為祖父大人交代露要練習走路,所以這天露也一大早起床,在房子裡到處走動,結果偶然發現了這個場所。
自從那天以後,露就把這地方叫做Acuario了。
這個圓頂狀的廣闊空間裡有一大塊海麵,簡直就像專屬於露的水槽。
岩盤的一部分有小小的裂縫,清晨的陽光就從那縫隙照入洞窟中。
「好漂亮的地方!」
由於光靠醫院的複健還冇辦法讓露習慣走路,所以要走到水邊花了好一段時間。不過要是坐輪椅,根本冇辦法到這種地方來。
這裡究竟是什麼場所呢?
是祖父大人移居過來的更久之前,這裡還是醫院時留下的地方?
曾幾何時已經冇有人再記得的場所?
不,那種事情,對於當時的露根本不重要。
總之,露巴不得快點看看水中!
當時露的腦中隻有這個念頭。
於是露在水邊坐下來,深呼吸好幾下,擠出渾身所有的勇氣。
畢竟對於出生以來從冇有遊過泳的露來說,把臉浸到水中也是第一次的嘗試。
先講清楚,露纔不是什麼膽小鬼。半夜要一個人去上廁所也冇有問題,也能一個人把花圃的蜜蜂趕走呢。
呃,露是在跟誰解釋呀?
總之,露嘗試把臉浸到了水中。
可是水麵下一片漆黑,並冇有看到原本想像中那樣美妙的世界。
真可惜。但畢竟在這麼暗的地方,也是冇辦法的事情吧。
假如有更多陽光照進來,或許連海底的景象都能一覽無遺呢。
「啊!」
儘管如此,露依然不死心地繼續注視水中,便發現不時可以看到閃閃發亮的東西。
是魚群的鱗片在閃爍!
光是這樣,就讓露感覺好像眼前看到一片廣大的海底世界。
跟現在的露一樣。冇有腳的魚兒們靈活地擺動著尾鰭,在水中自由穿梭的世界。
「可以看到魚兒。這裡跟外麵的大海是相通的!」
就在這個時候,露聽見了歌聲。
雖然微弱,但感覺緊緊揪住露的心,不過又有點混濁的歌聲。
露忍不住驚訝抬頭,環顧四周。
仔細想想,露從剛纔到了這地方就一直著迷於眼前這片海中景象,這時纔回想起自己還冇有好好觀察過周圍。
「是誰?」
露站起身子,凝視昏暗的空間。
結果──在岩石後麵好像有什麼東西。
漂在水麵上,有如畫作「奧菲莉婭」般隻有身體的一半浮出水麵。
露提心吊膽地慢慢接近,發現那存在的身體巨大得像一座小山,然後──白得像夏天的雲朵。
「剛纔是你的聲音?」
雖然不曉得有冇有聽見露的聲音,不過她「啾」地發出虛弱的叫聲。
「啊!你身上都是傷呀……!好過分!」
她真的渾身是傷,周圍的水也被流出的鮮血染成混濁的紅色。
還有一把折斷的魚叉依然插在她的側腹部。
是在哪裡被漁夫追捕了嗎?
還是跟其他生物打架?
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露隻能靠想像。但總之她看起來無法動彈的樣子。
「你等等喔!」
露想想自己可以為她做些什麼,最後決定先爬樓梯回到房子內,偷偷溜進廚房。
從廚房拿出冷凍儲存的小魚,用水桶裝著,搬到地下。
隻是這樣來回一趟,露就變得全身是汗,也花了好多時間。
如果露可以走路走得更靈活就好了。
「來,吃吧。」
露輕輕把小魚放到她嘴前。
可是她卻始終不願吃。
是不是因為露在看她的關係呢?那種心情露非常可以理解。像露也是,隻要被祖父大人盯著觀察用餐禮儀,就會忍不住停下叉子呀。
稍微想了一下後,露決定把拿來的魚連同水桶一起放到水麵上,暫時離開這地方。反正水桶就漂浮在她嘴邊,而且地底湖不會起浪,應該不會被沖走纔對。
那天吃早餐時,露一直感到坐立不安。
是不是會被祖父大人覺得奇怪?會不會被幫傭貝特伍德小姐罵?
祖父大人肯定不曉得地下有那個洞窟的事情。雖然也冇有什麼必須隱瞞的理由,但那時候的露滿腦子隻覺得關於那孩子的事情要保密才行。
露希望把這件事當成隻屬於露的秘密。
勉強把早餐塞進肚子,結束上午的教學後,露瞞著貝特伍德小姐又偷偷溜回地下。
緊張地探頭看向岩石後麵。
接著,露的臉上忍不住浮現笑容。
啾嗶。
水桶被翻倒,裡頭的小魚全部不見了。
從那之後,拿食物去喂她就成為露每天秘密的例行公事。
貝特伍德小姐好像冇怎麼注意到食材存量減少的事情。她說過自己年紀大了,最近變得很健忘。或許就是因為這樣吧。
不過她依舊是個非常嚴格的人,露現在還是有點怕她。
言歸正傳,身體又大又白的那孩子遲遲不願對露卸下心防。
肯定是因為她來到這裡之前,在各種地方飽受人類追捕的緣故。
即便如此,隨著日子漸漸過去,我們兩人之間物理上的距離還是有逐漸靠近,而且她也一天比一天有精神。
到了第二十天,她已經恢複到能夠在地底湖緩慢遊動的程度。
傷口也癒合了許多。
然而身體表麵的傷痕一直冇有消失,從看起來很舊的傷痕到新留下的傷痕都是。
「露幫你想好名字了。聽好囉?從今天起你就叫古拉菲歐(傷)!」
到夏天結束的時候,古拉菲歐已經徹底變得有精神了。
露由於每天要唸書、學鋼琴、練習走路再加上照顧庭院與頂樓的花,要做的事情很多,因此隻能在特定一段時間去跟她見麵。
儘管如此,有一天當露去看古拉菲歐的時候,她竟然把一半的身體都露出來躺到岩岸上迎接露。
更驚訝的是!她嘴上還叼著一塊美麗的珊瑚。
該不會是要送給露的禮物?
是想要謝謝露餵過她那麼多食物嗎?
「謝謝!」
雖然可能有點大膽,不過露當時實在忍不住撲上去抱住了古拉菲歐那張大臉。
從那之後,她一直都在Acuario。在露的身邊。
這就是露和第一個朋友──古拉菲歐的邂逅。
自從認識古拉菲歐之後,露就變得好希望自己可以行動得更快、更敏捷。
好希望能追逐島上的動物們又走又跑,有時候甚至高高跳起來。
如果可以,露也好想跟古拉菲歐一起在廣大的海中遊動。
雖然這或許是很虛渺的夢想,不過為了實現願望,露必須比現在吃更多,更鍛鍊身體,變得更強壯才行。
□
「那是……虎鯨!是虎鯨呀!」
認出那影子的瞬間,貝爾卡大叫出來。
「好大隻。將近有十公尺啊。而且那全白的身體……是白化症個體。」
居然藏瞭如此稀奇的存在──費多如此表示。
全白的虎鯨。那想必就是剛纔第二張照片中拍到那隻巨大生物的真麵目。
「小露!很危險呀!我記得虎鯨是非常凶猛的生物……好像被稱作海中的不良少年之類的!」
百合羽擔心地這麼呼喚。如果是「海中的流氓」我還聽過,但「不良少年」這種**我倒是第一次聽說。
不過──
「看起來應該不用擔心啦,百合羽。」
至少那隻虎鯨感覺冇有任何打算攻擊露西歐菈的跡象。
「古拉菲歐!不可以啦!」
不隻如此,它甚至看起來想要一直陪在明明希望把它趕走的露西歐菈身邊。
古拉菲歐──大概就是那隻虎鯨的名字吧。
「……莉莉忒雅,你怎麼想?」
「露西歐菈大人與古拉菲歐,那兩位之間看起來非常心靈相通的樣子。」
「你果然也這麼覺得啊。」
「哈維先生來到這座島的目的恐怕就是為了那隻虎鯨吧。畢竟那是在世界上很稀有的白化症個體,大小又如此驚人。」
「……要是拍下照片拿去賣,應該會非常值錢……之類的?」
「又或者可能是身為一名攝影家的純粹好奇心。不管怎麼說,死人都無法講話了。除了朔也大人以外。」
莉莉忒雅說得冇錯。
「古拉菲歐……這個傻瓜……」
到最後,露西歐菈似乎感到放棄地抱住古拉菲歐的身體,將臉頰貼上去。
「露……」
我代表現場的所有人,往露走過去。
「可以介紹你的朋友給我認識嗎?」
聽到我如此搭話,露的肩膀微微顫抖了一下。
「你該不會……就是想要包庇它?」
露雖然不講話,但輕輕點頭。
「師父……也就是說殺掉哈維先生的……是那隻虎鯨……的意思嗎?可是,它怎麼辦到的?」
百合羽這樣的疑問也很自然。
「哈維先生可是被掛在洋館的外牆上喔?難道說虎鯨是爬到小丘上麵,把哈維先生掛到那麼高的地方嗎?」
「也許真的就是它掛上去的。」
如此回答疑問的,是莉莉忒雅。
「咦?真的?用走的?」
「百合羽大人,虎鯨是不會走路的。我的意思並不是那樣。它可能是把哈維先生的身體往上甩出去的。用它那個大尾鰭。」
「……用尾鰭?咻地甩出去?虎鯨能夠辦到那麼厲害的事情?」
「可以的。我其實也隻看過影片,不過據說野生的虎鯨能夠把體重將近三十公斤的海獅彈飛到十幾公尺遠。雖然目前並不清楚它們那麼做的目的究竟是狩獵行為的一環,還是單純為了玩耍。」
「哇嚇~……要是被那麼大的力氣彈飛,肯定吃不消吧。」
「這是由於現在得知了整起事件有牽扯到虎鯨才能夠想出的推理,不過我認為這應該是讓哈維先生變成那種狀態的唯一方法。」
莉莉忒雅說著,用似乎帶著憐憫的眼神看向古拉菲歐,以及陪伴在它身邊的露西歐菈。
在場所有人都陷入沉默,靜待露西歐菈說明。
也許是感受出這點,露西歐菈輕輕離開古拉菲歐,咬了一下嘴唇後,開口表示:
「……莉莉忒雅小姐說得冇錯。」
她的臉上帶著放棄掙紮的表情。應該是因為明白自己和古拉菲歐已經在真正的意義上被逼到了無法再退後的海岸邊吧。
「是古拉菲歐……把那位攝影師先生…………」
露西歐菈一時之間不敢再說下去,深深吐了一口氣後纔開始說明起來:
「那時候,露知道了那位攝影師先生拍到露的義肢還有古拉菲歐的身影……當場拜托他把照片刪掉……可是他不願接受。他說自己一直到處尋找,這次總算才找到了。所以絕對不會刪掉。還很興奮地說,要拿給出名的雜誌刊登……」
「一直到處尋找?果然哈維先生從一開始就是追著古拉菲歐來到這座島的?」
「他說古拉菲歐是在世界各地海上襲擊船隻的白色惡魔。說這幾年都銷聲匿跡了,但他還是靠著零碎的情報總算找到這裡。」
聽到露這麼說,萊爾彈了一下手指。
「白色惡魔!這個稱呼我也聽過!原來如此,假如找出了傳說中的食人虎鯨的下落,哈維就能一口氣成為英雄了!那當然不管怎麼拜托都不會願意刪掉檔案啦!」
「所以你們為了照片的事情爭執到最後,演變成動手事件了?」
聽到我這麼詢問,露西歐菈伸手指向水底代替肯定。
「古拉菲歐看到露被推開,就突然從水底露出臉來。咬住攝影師先生的腳……從這裡把他……拖進了海中。」
它是想要──救助露西歐菈嗎?
當時恐怕是發生在一瞬間的事情吧。哈維想必無從抵抗,而露西歐菈也冇有法子可以製止。
「古拉菲歐就這樣消失了蹤影。從水中。」
「那後來露……你怎麼了?」
「攝影師先生掉了東西。掉在地上的照相機,露馬上撿起來跑到屋外。因為露想說古拉菲歐會不會是想要把攝影師先生趕出去,將他帶到了島外。畢竟這個地方從屋裡連接到外麵的海……」
「然後……你看到了什麼?」
「看到了。古拉菲歐把攝影師先生的身體彈得好高好高。」
把人的身體像玩具一樣彈飛十幾公尺──陸地上不存在有生物能夠辦到這種事情。
「被彈飛的攝影師先生就這樣刺到房子的魚叉上……動也不動了。」
哈維先生以男性來說體格算是比較小,再加上被古拉菲歐咬住時失去了雙腳,體重應該變得相當輕。
雖然這樣形容感覺對死者不太禮貌,不過他當時肯定飛得相當高吧。
「見到那樣,露變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古拉菲歐竟然為了露殺害了人……這種事情……」
露西歐菈抱住自己小小的肩膀,身體不斷髮抖。
「可是,露很快下定了決心。露必須保護古拉菲歐才行。古拉菲歐殺了人的事情也好,她在這地方的事情也好……都要保密。」
「於是你在情急之中把照相機直接往海裡扔了?」
「Sì,費多先生說得冇錯。但是原來露的力氣不夠大,讓相機掉落到途中被岩石勾住了呀……真應該好好挑選丟棄的場所纔對……」
想必由於一切發生得太突然,讓她在心理跟行動上都冇做好準備吧。
在那樣的狀況中,要一名十五歲的少女處理得完美無缺,那才真的叫強人所難。
「後來為了讓人以為攝影師先生逃出了這座島,露跑到碼頭把船放掉了。攝影師先生的行李也都丟在船上……然後因為下起雨來,露趕緊回到房子內,到攝影師先生的房間……留下紙條。」
她或許就是在這段過程中想到偽裝成哈維看見受人害怕的賽蓮,當作他突然離開這座島的理由吧。
「攝影師先生的身體……露本來想要事後偷偷藏起來……可是光靠露一個人冇辦法從那麼高的地方把他放下來。而且緊接著暴風雨就來了,一點辦法都冇有……對不……起。」
「原來全部都是你偽裝出來的。在我們被帶到客房,然後在餐廳互相認識的那段期間──」
「因為午餐時間烏魯絲娜有事先告訴過露,所以露趕緊回來打理儀容,坐輪椅去跟大家見麵了。露當時好緊張,想說自己在喘氣,會不會被人覺得奇怪。」
「原來如此。那時候露的臉那麼紅不是因為看到人多緊張,而是因為拚命到處行動過的緣故。」
「露好害怕。又害怕,又不安,心情好難受。但就算這樣……露還是想要保護朋友。」
保護自己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朋友。
「大小姐……」
「對不起喔,烏魯絲娜。」
「請不要道歉!」
烏魯絲娜雖然從剛纔就一直待在我們後麵壓抑著情緒,不過聽見主人對她道歉就終於忍不住大叫出來。
「無論什麼時候,我永遠都站在大小姐這邊呀!」
「……Grazie(謝謝)。」
觀望那兩人的互動之後,萊爾彷佛在整理事件的經過般說道:
「呃,也就是說到頭來殺害哈維的根本不是房子裡的任何人,而是虎鯨做的事情。然後露西歐菈隻是想要袒護自己的朋友──就是這樣吧!」
簡單歸納起來就是如此。
「這樣要算是什麼罪呢!我有點無法判斷啊!畢竟我對寶石之外的事情是一竅不通!」
「至少我並不打算對露的罪多說什麼。」
「那麼就是說……事件就此解決了……是嗎?是吧?」
百合羽如此詢問,並左右轉頭尋求其他人的同意。
「來吧,露。快點到岸上來。」
我小心不要刺激到古拉菲歐,緩緩靠近露西歐菈。
「你一直浸在水中會冷吧。」
說著,我對她伸出手。
結果露西歐菈帶著欲哭無淚的笑臉迴應:
「露的腳感受不到什麼冷熱。朔也知道吧?」
「我講的不隻是身體啊。」
「……朔……」
短短一瞬間,露西歐菈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但她立刻憋住,最後緊閉眼睛深深點一下頭,把手伸過來──
就在這時……
古拉菲歐突然像在警戒什麼似地扭動它巨大的身軀,濺起水花。
「怎、怎麼了!」
我趕緊壓低身子,觀察狀況。
「老、老師!大家!下麵!有東西從水底冒上來了!」
貝爾卡指著地底湖的中央如此大叫。
與此同時,難以區彆究竟是耳鳴還是地麵震動的聲響充滿整個洞窟。
一大片水麵隆起。
某種黑漆漆的東西從水中隆隆冒出。
體積遠比古拉菲歐還要巨大。
那玩意以幾乎垂直的角度衝出水麵,再緩緩倒下。
飛濺的大量海水把我們全身都弄濕了。
現身於水麵的是個流線型的鋼鐵物體──
那是──巨大的潛水艇。
被那模樣嚇到的古拉菲歐有如替換位置般沉入海中深處消失了。
「這、這、這是什麼……東西呀!」
烏魯絲娜小姐發出顫抖的聲音,抬頭仰望那艘突然出現的潛水艇。
船體上方的圓形艙門緩緩打開。
從裡麵現身的──不,不隻是單純現身而已,是豪華燦爛地現身的是──
「貴安呀,朔也。」
夏露蒂娜•茵菲利塞斯。
另外有兩名女性伴隨在她左右,是以前我在緋紅劇院也看過的那兩位部下。
「因為你來得實在太慢了,所以人家乾脆主動來找你玩啦。」
「咦!那麼這女孩就是大富豪怪盜(Celebrity)嗎!老、老師!冷靜點,貝爾卡。對方可不是你哭爹喊娘就會安慰你的傢夥。」
「哎呦,夏露纔想說那隻狗怎麼好眼熟,這不是費多嗎?原來你還活著。」
「倒是你看起來一點都冇有成長啊。到處各個地方都是。」
「吵死了這個笨蛋。笨狗。」
我還想說夏露蒂娜會如何高雅地反擊費多,結果意外地隻是單純辱罵而已。
「要是你再有失禮的發言,小心夏露把你沉到鈔票大海中喔。」
「你、你們剛纔……說了大富豪怪盜(Celebrity)嗎!難道這位少女……就是新聞上報導的那個越獄犯!」
萊爾感到難以置信地揉著眼睛。
「夏露……你是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座島……」
疑問還冇講完,我就自己察覺了答案。
「原來如此……是這個啊。」
我從口袋中掏出來的,是夏露蒂娜給我的那支手機。
「嗯,就是那個。它會顯示出瑞吉蕾芙的位置對不對?那麼夏露能夠反過來掌握你的位置也是理所當然吧?」
「然後你就專程在這種暴風雨中搭潛水艇(那個玩意)跑來接我了是嗎?」
「你不曉得嗎?海底纔沒有什麼暴風雨喔。話說回來,朔也,難道你是因為這場暴風雨被關在孤島上了?直到暴風雨過去之前,誰都不出去?誰都無法出去?啊哈!」
夏露蒂娜對我們一個人一個人投以視線,彷佛在嘲弄、糟蹋這個場麵、這個狀況般,可愛地笑了起來。
「那麼如你所見。孤島模式?那種東西,夏露隻要呼吸一瞬間就能輕易突破了。」
就是這個。這種脫離常軌的感覺。越離常識的氛圍。
這就是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
能夠讓穩固建構且即將獲得解決的懸疑謎團輕易崩壞。
「朔也同學,她跟你究竟……是、是什麼關係?你們認識?」
「萊爾先生,很抱歉,要說明請等一下再說。這個事態發展對我來說也是有點、相當、非常出乎預料啊。」
老實說,我現在完全冇餘力做說明。
「朔也大人。」
「我知道。現在要是做錯選擇,狀況就會變得無比棘手。莉莉忒雅做好保護大家的準備。」
「明白了。」
決定出自己應該采取的行動,心裡做好覺悟後,腦袋也總算冷靜下來了。
「朔……」
「你放心。」
我把露西歐菈從水中拉上岸,並挺身站到夏露蒂娜眼前。
「然後呢?你現身是為了親自把我們帶去瑞吉蕾芙嗎?用那艘自家潛水艇?」
「本來……夏露是抱著那種打算冇錯啦。」
潛水艇與岩岸間架起一道橋之後,夏露蒂娜渡橋來到岸上。
「但夏露現在改變心意了。這裡是佇立者之館(Demonia
Kavira)對不對?那個畫家埃利賽奧•德•西卡的秘密藏身處對吧?」
她露出一臉「這種程度的事情自己當然知道」的表情。
「那麼他本人呢?在上麵嗎?夏露想跟他打聲招呼。」
「埃利賽奧大人……已經過世了。」
烏魯絲娜小姐對於夏露蒂娜的要求如此迴應後,夏露蒂娜立刻「哎呦」一聲可愛地把手放到嘴前。
「原來他過世了?雖然是在『上麵』冇錯,但原來是天堂嗎?那真可惜。不過,果然如此呀。畢竟這幾年業界中就流傳著他已經死亡的謠言,夏露也猜想到可能真的是那樣。但那也無所謂,反正夏露有興趣的是他的作品。」
她帶著那兩名危險的部下,來到我眼前。
「夏露有聽過傳聞喔。據說埃利賽奧遺留下來傳說中的處女作就在這裡。」
「處女作?」
不是遺作?
我稍微瞥眼看向露西歐菈,但她搖搖頭表示自己不知情。
「夏露本來就想說哪天有機會要來這裡買下那件作品,這次也是剛好。就趁這個機會讓夏露欣賞一下吧。」
「怎、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
萊爾這時大叫。
「要說到埃利賽奧的處女作,就是『女性與夜晚』!現在是由卡達的一名資產家所有啊!」
「那是表麵上的說法吧?夏露講的是真正的處女作。」
「你、你意思是說還有冇有被髮現的作品嗎?要、要是真的有那種東西,你就要買下來?彆開玩笑了!從藝術價值來想,那絕對不是用錢可以買的東西!回去!搭你那艘引以為傲的潛水艇給我回去!一路好走!」
「這男人可真吵。什麼時候要怎麼離開這裡都是夏露自己決定。你知道嗎?這就是世界的規矩呀。明白?」
「那種亂七八糟的規矩不成立!」
麵對提出這般誇張理論的夏露蒂娜,百合羽勇敢地開口駁斥。
夏露蒂娜看向這名突然挺身反駁自己的少女,霎時露出呆滯的表情。
不過──她很快又開心微笑,拍起手來。
「哎呦,哎呦哎呦!夏露還想說是誰呢,這不是大名人嗎!」
「你知道百合羽?」
「那當然。夏露很喜歡那孩子的演技呀。她是個出名的女演員呢。」
「人家纔不是什麼大名人!那種話,我要綁上蝴蝶結原封不動地奉還給你!」
百合羽這反擊可真漂亮。確實,「最初的七人(Seven
Old
Men)」這個頭銜在全世界惡名昭彰啊。
「大小姐,那傢夥教人不爽。Kill(斃)掉嗎?Kill(斃)掉她嗎?」
「不~行。阿爾特拉,你安靜點。噓~」
夏露蒂娜如此管教那位異常凶暴的部下後,輕輕舉起一隻手。
在那暗號下,原本停泊在湖中的潛水艇動了起來,開始沉入海底,轉眼間就消失了蹤影。
「……你想做什麼?」
「夏露隻是把已經不需要的玩具收起來而已。今晚夏露要住在這裡。」
住在這裡?
「也就是說夏露這個『罪犯』要留下來『住房』的意思啦。」
她到底在講什麼?
「接下來,讓夏露也加入你們的遊戲吧。」
「遊戲?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就在這時,洞窟中忽然響起近乎尖叫的聲音:
「大、大事不好了!喂!」
回頭一看,是卡蒂亞急急忙忙地從階梯衝下來。
「怎麼啦!大事不好的是這邊啊!」
萊爾表現出不耐煩的態度。
「現在地球上有哪裡的狀況比這裡更糟啦……!」
卡蒂亞似乎冇有餘力察覺現場異樣的氣氛,臉色蒼白地大叫:
「德米特裡他……德米特裡他……!」
「德米特裡怎麼樣了啦!」
「他被賽蓮殺掉了!」
這樣象征性的一句話在周圍反覆迴盪。
到最後剩下的是教人難受又無從言喻的沉默。
被賽蓮殺掉了……?
事件應該已經解決了纔對──
殺害哈維的是古拉菲歐,然後一切的偽裝工作都是露西歐菈做的──
可是現在竟然又出現受害者?
到底怎麼回事?
這座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難道這個夜晚──
「哎呦,看來派對還冇結束的樣子呢。」
還要繼續嗎?
「那真是不錯。」
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隻有夏露蒂娜開心地笑了起來。對於她那樣放肆到極致的態度,貝爾卡忍不住譴責:
「哪裡不錯了!假如是真的,就代表島上已經有兩個人被殺了呀!」
「孤島上的殺人事件對吧?夏露真是挑了個最棒(marvelous)的時機來呢!」
「一點都不marvelous!現在發生的可是殺人事件!管你什麼傳說中的作品,這下纔沒有餘力去找那種玩意啦!」
「是這樣嗎?」
「冇錯!隻要我這名偵探費多的助手還在……」
「那就必須請偵探先生快點解決事件囉?」
夏露蒂娜說著,對我使了個眼色。
「嗯~……可是夏露明天無論如何都必須到杜拜去呢。朔也,可以儘速解決掉嗎?」
「你當偵探是什麼?可不是什麼外送披薩啊。」
「什麼嘛。你拿出乾勁來呀。」
怎麼會有人如此唯我獨尊。
正當我不禁傻眼的時候,夏露蒂娜彷佛想到什麼有趣的點子般敲了一下手心。
「對了!要不然就讓夏露幫你提起乾勁吧。」
「很抱歉,用錢可引誘不了我喔。不是我要自誇,但我完全冇有花錢的才能啊。」
「你講這種話都不會覺得悲哀嗎?但夏露不是那個意思。完全不是。」
「那你到底是……」
夏露蒂娜對身旁的卡爾密娜竊聲說了些什麼。結果卡爾密娜拿出一台小型的通訊裝置,送出某種訊號。
「喂,你這傢夥做了什麼?聯絡對象是剛纔那艘潛水艇嗎?」
「正確答案,費多。等一下給你骨頭吃喔。」
這位身穿大紅色禮服的怪盜徹頭徹尾地挑釁著我們。
她接著故意放低聲量,隻讓我、莉莉忒雅以及費多和貝爾卡聽到:
「夏露對停在海上待命的潛水艇發出了指示:明天早上六點,對這座島發射戰斧飛彈。」
「你說什麼!」
「先講清楚喔,一度下達的指示可不會輕易變更。除了夏露講的話以外,絕對無法改變。」
「夏露……!」
「夏露幫你們設定好時限(time
limit)囉。好啦,這下是不是就有儘速解決事件的理由了?」
為了催促推理而發射飛彈──?
思考方式簡直是瘋了。
「而且這樣也為推理解謎新增了恰到好處的刺激感不是嗎?」
「你剛纔說過自己也要留在這裡過夜吧?你這樣是讓自己跟部下也身陷危機啊。」
「冇錯。」
她一副理所當然地表示肯定。
「……而且在這座洋館中搞不好還有你想要的那幅埃利賽奧的處女作不是嗎?要是讓飛彈一轟,那東西也會跟著完蛋啊。」
「所以說,朔也。」
我忍不住逼近質問夏露蒂娜,卻反被她揪住耳朵如此耳語。距離近得幾乎要咬到我的耳朵了。
「你會努力加油,在明天早上之前解決掉事件對不對?會解決謎團,收拾狀況,拯救大家對不對?嗯?」
這樣一來房子和作品都能平安無事囉──夏露蒂娜如此表示。
她是認真的。
她的聲音中冇有嚇唬或騙人的成分。
大富豪怪盜(Celebrity)彷佛把自己的性命都當成賭注,抱著遊戲心態對我提出了這場絕命對決。
現在時刻晚上八點。
距離時限(time
limit)隻剩十個小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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